「高手,絕對是高手啊!我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梅振衣愕然驚嘆。管家張果,是梅振衣來到這個世界上除了孫思邈之外感覺最親近的人,有一個特別的原因,因為張果長的很像梅太公。具體是怎麼回事梅振衣也很奇怪,但也沒法問,總不能去問張果一千多年後的事情。而此時張果一露身手,梅振衣立刻就發現他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晴天白日的這麼緊張幹什麼?什麼來襲?劍氣還有妖氣?不會聽錯吧,張果說的竟然是——妖氣!我怎麼什麼都沒看見?」就在梅振衣驚疑間,對岸天空突然升起一片灰色霧氣直撲而來,霧氣後面有一道金光激射。
張果身形未動一揮衣袖,平地飛沙走石向灰霧捲去,梅振衣眼尖,分明在天空的灰霧中看見一個張牙舞爪的人形身影。此人在空中受阻,身後的金光也追到了,只聽對岸一聲大喝:「妖孽休走,受死吧!」
金光擊中灰影落地,恰恰在張果身前,梅振衣眼前一花懷疑自己出現幻覺看錯了。剛才分明看見天上是一個人,而現在河灘上竟然趴著只一尺多長的大蠍子,被一柄寶劍釘在地上,劍身還在嗡嗡鳴響。梅振衣揉著眼睛張嘴吸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金光落地,對岸河堤上也閃出一個人,凌空踏步一躍就過了句水河,剛剛落地還沒有說話,就聽張果驚呼道:「梅毅,怎麼是你?」
此人正是長安來的梅府家將梅毅,論年紀他也不小了,但看上去也只有三十出頭,一身短打扮非常精悍,身材壯碩五官稜角分明,肌膚是健康的古銅色。他聽見張果的招呼也愣了愣,抬眼看清急忙抱拳施禮道:「原來是菁蕪山莊的張總管,我奉候爺之命趕來蕪州,路上被妖孽糾纏,不想在這裡遇到了你。……後面那位是?」梅毅早年曾在蕪州待過一段時間,是認識張果的。
張果連忙道:「那就是大少爺,還不快來見禮?……你可嚇壞我了,少爺體弱,若受驚擾怎生擔待得起?」
梅振衣這才回過神來正要說話,鼻端只聞見一絲淡淡的腥氣,覺得有些噁心眼前發花頭也發暈,腳下一軟就要摔倒。谷兒穗兒同聲驚呼連忙伸手攙扶,此時身後有人說道:「妖霧有襲人之毒,騰兒體弱不受,快送他回山莊。」是孫思邈的聲音。
梅振衣也夠倒霉的,那妖蠍散出的灰霧被張果施法擋開,飄散到後面已經極淡,梅氏六兄弟沒事,谷兒和穗兒兩個小丫頭也沒事,偏偏他這位大少爺,平生第一次出門就被放倒了,誰叫他既敏感又體弱呢?好在沒什麼大礙,有孫思邈這樣的神醫在,回到山莊簡單調理也就沒事了。但山莊上下見少爺面色發黑被抬著回來,個個嚇的心驚肉跳。
梅振衣醒來的時候,管家張果、家將梅毅、貼身丫鬟谷兒、穗兒,還有孫思邈的藥童曲振聲、曲振名都圍在床前,大多一臉焦急擔憂之色。孫思邈救治之後就離開了,只叫兩個童子看著,他心中有數料定梅振衣無事,但其它人可沒有孫老神仙那麼從容。
梅振衣一睜開眼睛,谷兒、穗兒就齊聲輕呼道:「少爺醒了,少爺,感覺怎麼樣?若有什麼不舒服,就再去請孫仙人!」
床前的張果也道:「少爺,你可嚇壞老奴了,倘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山莊上下都沒法交代,今天的事,是老奴大意了。」
梅毅單膝點地道:「我是長安候府的家奴梅毅,奉候爺之命來蕪州保護少爺,路上遇妖人糾纏,不得不出手誅殺,不想驚擾了少爺,請您責罰。」
這些人幾乎同時開口,聽起來夠亂的,梅振衣咳嗽一聲,掙扎著要坐起來,谷兒穗兒連忙把他扶起。他坐在床上一揮手,眾人都住了口,梅振衣看著梅毅眼神有些發直,楞楞的開口道:「你們先別說話,我有事情要問,你叫梅毅是吧?我聽過你的名字,現在有兩個問題,仔細回答我——世上怎麼會有妖怪?你怎麼一步就能飛過河?」
他確實很迷惑,同時也很震驚,穿越之前不是沒有遇到過靈異事件,但那些經歷都飄渺的很。而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親眼看見一個人騰空而起又被飛劍斬殺,落地化為一隻大蠍子,眼前的梅府家將,飛劍斬妖,一步過河,比武俠小說里的描寫還要傳奇,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劍仙,他如何能不詫異?
眾人聽見他的話,卻有些沒反應過來,就像聽見了人為什麼要吃飯、狗為什麼要叫這類的白痴問題。對於這些人來說,這種事情早已視為理所當然。
但是換一個角度去想,這種問題一點也不白痴,人為什麼要吃飯狗為什麼要叫?習以為常的東西人們往往不去想,似乎是一些簡單的常識而已,感覺麻木之後也就忽略了去深究。比如剛懂事的小孩常常會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上?」但大人們大多已經不會再去想這些問題。
在梅振衣曾生活的二十一世紀,沒有妖精橫行,大街上也看不見御劍飛仙,當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就如同一個純淨的嬰兒,遇到未見過的不解之事,自然要開口發問。還是管家張果最先反應過來,向梅毅解釋道:「小少爺十二年渾渾噩噩,月前方醒,今天才是第一次走出山莊大門,對世間事多有不知,有此疑問也不奇怪。」
梅振衣轉頭一指張果:「管家,既然你知道,就講給我聽吧。」
張果連忙答道:「少爺以前沒有問起過,所以下人們也沒有多講。這世間生靈不僅僅有人,草木禽獸有生者若獲機緣,或可知我通靈。……」
梅振衣打斷了他的話,插問道:「何謂『知我通靈』?」
張果皺了皺眉頭,思索著答道:「能獨全其身,世世繁衍者,為眾生。眾生於蒙昧中忽然知我為何物,如夢初醒而思求變,可謂通靈。」
這番話就算一個正常人也未必能聽懂,谷兒、穗兒這兩個小丫頭就聽得只眨眼,梅振衣微微皺眉道:「我不是很明白,你別管我,接著說。」
張果接著說道:「通靈則可修行,修行有成則可化形,於是成妖成怪成精成靈,稱謂不同而已,或居於山野潛修,或混跡於人間。」
梅振衣又問:「我聽明白了一點點,那些妖精,為什麼要變成人的樣子呢?」
這個問題看來比較難答,張果沉吟著邊想邊說:「人為萬物之靈,爐鼎獨具養生之全形,氣血經絡與天數循環相合,故妖物修行有成多化人形,此其一也。……人間萬象繁華,修行之道隱含其中,更見歷代聖賢大道傳承,為眾生中獨有,故混跡人間在世修行,此其二也。」
梅振衣點頭自言自語:「原來這個世界上有妖怪,而且就混在我們身邊,你們都是知道的嗎?」看他的樣子也不知聽懂了多少。
張果面色有點苦猶豫不能答,梅毅道:「妖物通靈修行有成,化為人形混跡紅塵,往往與常人無異,凡人不知也不必盡知。有道高人或可分辨,若有妖物為禍,自當出手降妖除魔。」他的回答很有講究,意思是大家都知道有這麼回事,但一般普通人分辨不出來誰是妖怪。
梅振衣轉頭看著梅毅又問:「原來是這麼回事,知道世間有妖怪,又分不清誰是妖怪?那你呢,怎麼和妖怪打起來的?是不是為了降妖除魔呀?」
梅毅:「妖物不為惡,我又管什麼閒事?我在途中遇到一夥妖物,見我單人單騎,圖謀我所佩的寶劍,於野外攔路劫殺。……我的馬被妖物所噬,拔劍斬妖,今日所見那妖物是最後一個,斬盡之後才敢來菁蕪山莊,所以路上耽誤了。……當時我只是追擊而已,不成想妖物往蕪州南郊而走,恰好衝撞了少爺您。」
原來事情是這樣,梅毅匹馬南來,途中遇到一夥妖怪,事情就壞在裴玉娥贈送給他的那柄寶劍上,此劍在人世間也是一件珍貴的法器,妖怪對這種東西是最感興趣的,這伙妖怪的頭子起了貪奪之念。它出手奪劍,梅毅哪能答應,當場拔劍反擊,格殺了幾妖其餘的逃去。
梅毅本來是到蕪州保護少爺的,他的心思縝密,既然在途中和這伙妖怪結仇,就不便立刻趕往菁蕪山莊了,否則把仇家引去反而會給少爺帶來危險。於是提劍追殺,將這伙妖怪全部趕盡殺絕,那蠍子精是最後一個,至於衝撞梅振衣純粹是意外。
梅毅說完了,梅振衣仍然似是自言自語道:「原來是攔路搶劫的強盜,妖怪有做強盜的,人也有做強盜的,樣子長的也相同,看來都差不多呀。」
張果伸袖悄悄擦了擦汗道:「少爺明見,確實是這麼回事。……其實也不必擔心,妖物修行有成通靈化形甚為艱難,混跡人間者極少,不是很容易遇見的。」
梅毅聞言搖頭道:「張管家此話也不盡然,妖怪混跡紅塵看似與常人無異,但大多有修行法力,一旦為禍凡人難避,所以世上有道高人多有警惕,只是庸庸碌碌者不知而已。」
張果連連點頭:「對對對,梅毅的話說的比老奴明白多了。」
梅毅卻看著張果,眼神中大有深意,仍然搖頭道:「張管家何故謙虛呢,剛才少爺的問話,您回答的非常精妙,暗合玄機大道,我自問是答不上來的,恐怕也不是張管家您自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