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回、紅塵迷亂提溜轉,腳下無根幾時安
提溜轉想了想:「是的,本來按鄉下的習俗與民間古訓,懷孕與月事期間,是不能升壇請仙姑的,可是她懷何幼姑那一年,上門請仙姑的人特別多,還都挺有來頭,推脫不過就登壇做了幾次法,有第一次其它的也不好拒絕了,直到臨盆前不久還請過仙姑呢。」
梅振衣暗嘆一聲,何幼姑的病因找到了,想當年何仙姑懷女兒的時候還經常登壇做法請陰神附身,那腹中的胚胎怎能不受影響?他臉色一沉道:「提溜轉,你不會不知道當時附身對她腹中胎兒有侵害吧?如今何幼姑有先天不足之症,都是拜你所賜!」
聽他語氣不善,提溜轉打著旋退後三步道:「梅公子勿動怒,那也是何仙姑自己不尊習俗,懷著孩子還要登壇做法,我當時也真沒想到那麼多。」
梅振衣:「她當然有錯,而且已自食其果,女兒從小體弱讓她操了不少的心。但那幼姑又何其無辜?你既利用她們家受香火修行,就應該善護這一家人,怎能只顧自己那一點好處不想其它人呢?況且那何幼姑要是夭折了,你這百年修行依仗的香火就斷了!」
提溜轉:「對對對,梅公子說的對,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梅振衣:「我若是你,當年何仙姑懷孕請神之時,就不會附身,不僅不附身,還會看護在周圍,阻止其它陰神可能來附身。請神不靈,何仙姑那個鄉下婆娘自然會想起習俗古訓,不會再登壇做法。……唉,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那小姑娘就是被你害的!」
提溜轉在旋風中連連點頭:「聽梅公子這麼一說,我錯了,真的錯了!難怪修行了這麼多年。只得了些許法力,修為根本無法再更進一層,還是因為大道關竅無人指點啊。梅公子,你說我該怎麼辦?現在又能做些什麼呢?」
梅振衣瞪著它,想了片刻才說道:「太多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但是你欠何家的,應該補償。這樣吧,往後你要善護這一家人。有什麼事情能暗中幫忙的就幫忙,何仙姑不是給人治病嗎,你就幫她治好了。碰著治不了的,來找我!」
提溜轉有些沒反應過來:「找你?齊雲觀那種地方我可不敢靠近!」
梅振衣:「我叫你來,你自然能來,我會吩咐所有人給你這個陰神放行地,只要你報出『提溜轉』的名號,其實你這樣子太好認了。一打招呼別人都能知道。……不要驚擾我府中其它人,也不要在我修行時打擾,其它時間有事都可以來找我。」
提溜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診病,然後找你開方。讓那何仙姑給人治病,她雖然不是醫生,但梅公子是孫神醫的傳人,你是想幫何仙姑行醫。」
梅振衣:「是啊。陰神托捨入體感應腑臟經脈,是最準確的診斷,你診斷我開方,正好合適,你也順便隨我學學醫道。」
提溜轉聞言拜倒在地,身子伏在地上仍然打旋,顫聲感激道:「多謝梅公子賜我福緣,您這麼幫我彌補罪業。還指點我醫家正道,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
梅振衣一擺手:「不必謝我,醫家正道是世間功德,至於你這種陰神的修行我所知不多,將來有機會請教我的上師,會幫你問一問。」這話說的提溜轉滿心歡喜,梅振衣話鋒一轉又很嚴肅的說:「先別忙著高興,我要你好好看護那一家人。尤其是何家小女幼姑。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出了什麼意外,別怪我不客氣!」
提溜轉連連點頭。如小雞轉圈啄米:「好地好的,這些本就是我該做的,我一定會看護好那一家人,有什麼事就到齊雲觀求見梅公子。……梅公子若要見我,到妙門山中招喚即可。」
就在此時,對面路旁有一人喝道:「定!」
只見提溜轉突然不轉了,身形被定在那裡,影影綽綽是一妙齡女子的體態,朦朦朧朧半透明狀看的不是很真切。再看聲音來處,有一高簪道人一手提酒葫蘆,一手指著提溜轉,正是鍾離權。
「師父,您老人家一直沒走啊?」梅振衣上前拱手。
鍾離權:「我等你呢,等著看你在那何家究竟會幹些什麼。」說著話一揮衣袖,提溜轉被定住的身形突然又能動了。
這回提溜轉不轉了,飄身形向前施禮:「多謝上仙,您這一指,我終於學會走路了,請問上仙法號?」
梅振衣在一旁介紹:「提溜轉,這是我的修行上師東華先生鍾離權。」
提溜轉聞言趕緊拜倒:「多謝東華先生仙法成全。」
鍾離權瞄了它一眼:「你這哪叫會走啊,腳下無根,是在飄!……一天到晚轉來轉去形神散亂定不下來,苦苦修行的一點法力讓你轉散了大半,剛才我給你下了心印,教你安穩形神之法,回去好好練吧,什麼時候能夠腳下生根,才能真正地現形。」
提溜轉:「我轉了兩百多年了,按上仙的意思,以後都不能再轉了?」
鍾離權:「你有點悟性好不好?既然轉習慣了那就接著轉好了,能轉出花樣來更好,我只是教你該怎麼轉!從飄忽不定中安穩形神,感悟定心定力,這樣修為才能有所突破。你是陰神之身,我能指點你的修行法門不多,就從定力開始吧。」
提溜轉不住稱謝,鍾離權搖頭道:「你不必謝我,梅振衣是我的弟子,他剛才指點你世間之道,我才會現身指點你修行法門,你只是跟著沾光而已,要謝就謝梅振衣吧。」
提溜轉又向梅振衣道謝,喜不自禁道:「今日得遇仙緣,回山一定勤加修行,來日得道飛升,永不忘兩位恩德。」
鍾離權哂笑道:「剛學會怎麼轉。就想翻筋斗雲?你還早得很呢,這個念頭不是好事,先學會腳踏實地!……好了,你先去吧,我和徒兒還有話要說。」
提溜轉施了一禮,身形飄起,仍然是打著旋飄往妙門山中去了。鍾離權和梅振衣大眼瞪小眼半天沒說話,最後還是鍾離權繃不住了。喝問道:「小子,你瞪著為師幹什麼?」
梅振衣:「大冬天的被你扔到水塘里,你是我師父,我不敢責怪,瞪兩眼還不行嗎?」
鍾離權嘿嘿笑道:「我扔地不對嗎?至少你因此受了那何家的衣被薑湯之恩吧,你要結緣,我就送你去結緣,我就是想告訴你。修行如我等,在世間應該如何與人結緣。」
梅振衣好氣又好笑:「師父,為什麼您總是有道理?」
鍾離權得意洋洋的一捻鬍鬚:「因為我是你師父嘛,要不,你憑什麼拜我?」
梅振衣一挑大拇指:「行。您老高明!還真別說,您沒白扔,去何家這一趟機遇不少,正好碰見何夫人請仙姑。所學心法忽有所悟更進一層,還遇到了一位陰神,了解了何幼姑的病根。」
鍾離權:「現在知道夸為師了?剛掉下水地時候,說不定在心裡怎麼罵我呢。」
梅振衣:「不敢不敢,我絕對沒有罵您老人家,就是有些意外而已,瞪您是開個玩笑。」
鍾離權拿起葫蘆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道:「就別開玩笑了。我剛才指點那陰神修行,也是在點化你,請問你有什麼感悟沒有?」
梅振衣端正身體抱拳施禮道:「多謝師父點化,方才您所言並非專指陰神修行,世間弟子地心性都應如此打磨。人煙繁雜紅塵迷亂,世人奔波一生,猶如那提溜轉轉來轉去不知安穩形神,心中無根則無境。亦無法安住。不論此世前生。不論千年輪迴,首先要尋定心。方能得解脫智慧。……星雲師太曾告訴我定中能生慧,而師父今日點透了。」
鍾離權微笑頷首:「不錯不錯,你是真有所得,比我初見你在山中嘆息的時候,境界高多了。我見你今日神通有成能招喚鬼神,怕你沉迷於此技,所以才會點撥你,而你沒讓我失望。只是你一桿子支到此世前生、千年輪迴,還有點太早,並非是你此時所應想。」
若以修為論,此時的梅振衣恐怕還感悟不到此世前生與千年輪迴,他是別有所嘆,因為穿越的這一段特殊經歷。鍾離權又從懷中取出一物:「徒兒,你近日得了兩件寶貝,今天叫我一聲師父,為師也不能小氣了。你的長鞭被知焰所毀,我再送你一根鞭子,可比你原先那根好多了。」
鍾離權給的這根鞭子,形狀跟原先那支幾乎一樣,通體銀白半透明,拿在手中如一縷風般毫無分量,似在有形與無形之間。而一旦運轉內勁注入鞭身,就變得如有實質般堅韌,與原先的長鞭使起來一樣順手。
「好東西啊,哪來地?」梅振衣既驚且嘆。
鍾離權:「當然是好東西,我東華門下最擅煉器,這一次過年回終南山,招集徒子徒孫開大會,集合眾人之力專門給你煉製了這根鞭子。它有一樣好處,如果你功力不足鞭子可能被打散,卻很難被打斷,而且平時可縮在你地護腕中不易被人察覺。」
梅振衣施法收鞭,這支長鞭化做半無形縮入右臂的護腕之中,藏的十分隱蔽,不論是攜帶還是出鞭都非常方便。梅振衣驚喜道:「師父,您老人家送的這件法器,簡直是送到我心裏面去了,那昆吾劍和護腕再好也比不上這支長鞭,它是我最順手的東西,請問此器叫什麼名字?」
「至於叫什麼名字我沒起,你以前那根鞭子不是叫拜神鞭嗎,有點名不符實,這支長鞭就叫拜神鞭吧。」那拜神鞭只是梅振衣隨口一說,沒想到今日成了新法器的名字。
拜神鞭是鍾離先生集合東華門下世間弟子特意煉製,照說已經是難得的寶物了,梅振衣試了試確實很好用,應該還有妙用此時無法得知,但總覺得這鞭子在自己手中不是最好地,不是和原先張果給地那支長鞭比。而是和穿越前那支打猴鞭比。
他總感覺穿越前那支打猴鞭不論怎麼使都得心應手,那時他的修為境界不到,也體會不出還有什麼其它地妙用來,但就是覺得那根鞭子好,甚至比鍾離權給他地這支拜神鞭都順手,好在哪裡現在也說不清了。這些話自然不能在鍾離權面前說,只有笑著稱謝。
鍾離權微微得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的功夫為師不敢自誇,但這煉器之道,是我東華門下自古擅長。這拜神鞭雖不算世間神器,但也獨一無二,只要你亮出這件法器就能代表身份,世間東華門下弟子都會認出你來。……小子,也別空口謝我,拿來!」
鍾離權衝著梅振衣伸出一隻手。梅振衣不解道:「什麼拿來?」
鍾離權一瞪眼:「白給你這麼好地法器啦?當然是拿錢來!」
他居然伸手要錢,梅振衣哭笑不得:「此物非黃白之物所能換,師父想要我孝敬多少錢?」
鍾離權:「為師豈是貪心之人,這樣吧,你現在有多少錢。我就要多少錢。」
梅振衣把兜裡帶的碎銀子全掏出來了,雙手奉上道:「我現在只有這麼多,全部孝敬您老人家。」
鍾離權直搖頭,沒有伸手去接:「這不是你的錢。」
梅振衣反問:「不是我的。難道是您地?」
鍾離權:「這是梅家的錢,下人掙地你來花,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自己可曾掙過一分錢?」
梅振衣苦笑:「師父要是這麼說,我還真的身無分文。」
鍾離權:「身無分文?你還一絲不掛呢!小子,我可是聽說你今天去何家一趟,運氣不錯呀。」
梅振衣:「運氣不錯?未進門先落水,一出門碰到鬼。說出去誰會以為我運氣好?」
鍾離權一瞪眼:「別跟我扯沒用的,有人給你包壓歲錢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拜神鞭你拿去,壓歲錢我沒收,正好去打酒。快點拿來!」
「第一次有人給我打賞,真有些捨不得呢。」梅振衣從里懷裡拿出那剛捂熱的紅包,遞給了鍾離權。
「不舍哪有得?為師拿走你的壓歲錢,也是為你好。我也算收了何家地錢了。你非要插手那不可為之事。為師也沒辦法,到頭來恐怕也不能袖手旁觀。」
「師父。難道您想出了解救何幼姑的辦法?」聽鍾離權話中有話,梅振衣又驚又喜地問道。
鍾離權搖頭:「沒有,我沒辦法,我只是怕將來你闖了亂子,我得幫著你收拾。這幾年我不在人世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蕪州,有事當學會自處。」
「什麼,您老要離開人世間?」梅振衣吃驚不小,他跟這個好調皮搗蛋的老神仙剛剛相處的有了感情,卻聽見他要走,未免有些錯愕與悵然。
鍾離權:「你修行,為師也要修行,這就準備返回崑崙仙境閉關。此番行走人間與你結緣,目的已經達到,傳法還未到時機。你也不必著急,孫思邈所授道法十分精深,你的根基非常好,這幾年依法修行就是了,到時我自會來找你。」
梅振衣倒身跪拜道:「我差點忘了師父您也要修行,為了點化弟子地事,已經費了您老太多心力與時日,弟子感愧無已。在此恭祝您老人家早日得證混元金丹大道!」
鍾離權:「行了行了,別跪著了,我臨走時你才學乖了。我要提醒你,知焰流落人間,你地麻煩可能還沒了結。」
梅振衣起身道:「我與知焰打過交道,她不會找我麻煩地。」
鍾離權:「她自然不會找你麻煩,但別人就說不定了,世間妙法門下未必人人都能心服口服。」
說著話鍾離權的身形隨風而起,飄然向上,梅振衣喊了一句:「師父,你是說有人要欺負我嗎?」
鍾離權地聲音從天上傳來,帶著一聲嘆息:「唉,其中究竟為師也不能參透,若將來有紛爭不能免,那就從容面對吧。……你小子我還不知道嗎,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我更擔心的是你會不會去欺負別人!……為師走了,你好自為之吧!」隨著最後一句話,鍾離權的身形已在風雲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