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覺仿佛睡到了世界的盡頭,光怪陸離的夢糾纏在他的靈魂深處,就像一個又一個結在一起的千千結,縱橫交錯,蛛網般織鎖天地。
唯一還隱約記得的,是他一個人走在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林蔭小道上,四下灰濛濛的一片,沒有鳥啼聲也沒有蟬鳴聲,靜悄悄的,像是rachelcarson的《silent spring》。這時,他回頭了,身後卻突然湧起蒼白的水霧。霧氣的盡頭,有一個男人靜靜地看著他,雙手抄在黑色風衣口袋裡,姿態說不出的帥氣與瀟灑。
「你是誰?」他問。
男人沒有說話,轉身消失在蒼茫的霧氣中,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喂!不要走……噢!痛死小爺我了!」
吳門以「倒栽蔥」的高難度方式與地板親密接吻,他艱難地把腦袋從床底抽了出來,抓著蓬亂的鳥窩頭,後知後覺地一邊哼哼一邊半睜著欠揍的死魚眼拉開房門,往洗手間晃蕩,活像一被拔了筋的人頭蛇。
洗手間裡靜悄悄的,吳門打著哈欠摸著肚子伸手去推隔門,然後……
一片死寂。透過朦朧的水汽,吳門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卡通睡裙美少女,使勁地眨眨眼,然後輕輕抽了自己一巴掌,喃喃:「媽的,怎麼做夢一個接一個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銳的爆破音擊穿吳門的耳膜,他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面前那扇隔門兇惡地撲面而來。
「啊嘞?」少年本能地想往後退,然而磨砂的鋼化玻璃板已經狠狠地拍中了他的鳥窩頭,於是悲劇發生了,吳門只感覺到天旋地轉眼冒金星雙耳仿佛有一萬隻青蛙呱呱叫——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吳門要死不活地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捂著飆血的鼻子,瞪著完全陌生的拼花天花板,傻眼:「奶奶的,難道穿越了?我不是在圖書館看書來著麼!槽……」
冷冰冰的一張臉倒插進他的視線,吳門徹底懵了,誰能告訴他眼前這個繫著圍裙提著菜刀一副想要剁人的男人是誰啊!我靠難道我真的穿越了?這是猥瑣了別人家小公主要被她老爹剁死的節奏麼!
「好漢饒命!」一句話卡在喉嚨里還沒喊出來,房門開了,走進來一個比老爹更冷冰冰的少年,而要命的是他手裡提的不是菜刀而是少說也有110cm的日本直刀!!
「大人收下奴婢的膝蓋吧!小人一定做牛做馬地感謝您的不殺之恩!我……不,老奴真的不是故意偷看小公主……」
「什麼亂七八糟的!」男人用腳踢踢吳門的兔窩頭,回頭衝進門的少年說:「初陽,你這同學昨晚睡覺腦子被門夾了吧?」
「……」葉初陽淡定地把刀和紙袋放到客廳玻璃茶几上,上前一把拉起抱著男人大腿哀嚎不止的少年,懷疑地看著對方的死魚眼,說:「你認識我麼?」
「啊嘞?」吳門傻傻地用黑漆漆的手指戳戳葉初陽毫無表情的木頭臉,然後試探地問:「葉初陽?」
「那就好。」葉初陽放開吳門,對男人說:「不傻。」
「那我就放心了,」男人轉身進了廚房,一邊走一邊說:「我聽說腦子出問題的傢伙有可能會像剛出生的雛鳥一樣把第一眼看到的人當做爹媽,嚇我一跳。」
「哥哥!」洗手間的門突然打開,吳門捂著鼻子瞪著叼著牙刷的hello kitty美少女,一臉驚恐地往往葉初陽背後鑽,一邊鑽一邊還不停地道歉,「公主饒命!小的知錯了!」
「說人話!」女孩雙手叉腰,怒瞪吳門。
「我錯了……」吳門做委屈狀。
「哥哥這傢伙是誰啊?我還以為家裡進賊了呢!還有你昨晚怎麼那麼晚還沒回來?衣服上的血是什麼意思?」女孩懷疑地瞪著躲在葉初陽身後的吳門,準確地說是瞪著吳門身上屬於葉初陽的衣服,「還有這傢伙為什麼會穿著你的衣服啊?」
「那不是血,是顏料。」葉初陽把女孩推進洗手間,順手帶上隔門,說:「是同學,昨天出了點事,他被醫院趕出來了。」
「啊嘞?醫院?」吳門懵了。
「嗯,你忘了?昨天你在圖書館暈倒,後來被送到了醫院,醫生說是貧血,晚上的時候你醒了,可聯繫不到你的家人,然後班主任就讓我帶你來我家。」葉初陽說,「一到這你就睡了,然後你都知道了。」
「是這樣麼?」吳門有點懷疑,他總感覺這之間有哪裡不對,可他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
「就是這樣。」葉初陽帶吳門去另一個洗手間,說:「清理一下吧,東西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待會還要上課,快遲到了。」
……
溫涼的清水沖刷鳥窩似的頭髮,吳門站在寂靜的封閉空間裡,失神地看著梳台明鏡里的那個少年。亂七八糟的髮絲被流水理順,吳門摸著胸前那個火紅的十字,神思迷茫。
他想起來了,那不是貧血,是有東西鑽進了他的身體。吳門摸著胸前的十字,那個痕跡燙破了他的皮膚,摸上去有著火熱的疼痛。液體充進了他的眼睛,黑暗襲來的一瞬間,他的腦海突然重現了昨天中午的情景。
那隻惡鬼抱住了他……
「會是貧血麼……」吳門對自己說,那個失色的世界……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而每一次看到它,都將有不幸降臨在他身邊。
清理完身體走出洗手間時,年齡大約只有十五的女孩正好要出門。吳門不經意間地一瞥,忽然發現剛才那個一見面就砸破他鼻子的女孩很「森系」,尤其是那雙漂亮的,波斯貓似的寶藍色眼睛。
思維不自覺地跑偏,吳門莫名其妙地想起了d班的雙花。不知道是誰傳的,有人說韓薇薇很「俄羅斯女孩」,白金色的頭髮,發稍微微燙過似的稍稍捲曲,眼睛是漂亮的玳瑁色,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身材是高挑的。吳門有時想過,或許韓薇薇的母親是俄羅斯人?至於杜月衡,吳門不認為狄浩的「小蘿莉」就可以概括她的樣子,因為吳門在她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知性而不是可愛。「知性」是一種很棒的氣質,尤其是對女孩,至少吳門這麼認為。
「哥哥,我先走咯?」女孩向葉初陽招手,五根手指一張一合的,招財貓似的可愛。
「嗯,路上小心。」葉初陽朝她點頭。
「知道。」女孩戴上蒼藍色的棒球帽,留給吳門一個瀟灑的馬尾弧度。
看著女孩清新的背影,短褲襯衣,讓吳門想起了那個源於日本的形容詞,「森林女孩」。如果要吳門用他淺薄的十七年人生經驗來形容女孩的話,他會用「波斯貓」,高興時它可以打滾撒嬌加賣萌,生氣時……額,只能說戰鬥力爆表。
「額,同桌,」吳門蹭到客廳茶几前,看著葉初陽從紙袋裡拿出的早餐,自來熟地說:「你老爹走啦?」他經常逛網站,總是看到大學dog說高中同桌是什麼?一輩子的好基友啊!雖然他不認為他能和這高冷同桌處理好關係,畢竟以往和那麼多人同桌也沒見和誰誰關係很好啊!
「走了,」葉初陽盛了碗男人做的粥遞給吳門,想了想,說:「他不是我爸,是叔叔。」
「哦哦,難怪……」吳門低頭喝粥,雖然那大叔一臉「你是誰啊我認識你嗎我認識你怎麼了難道我非要搭理你嗎」的面癱,但不得不說,大叔做粥真的有一手。
「難怪?」葉初陽吃著男人做的番茄炒蛋,雖然是很簡單的中國式家常菜,但他卻很喜歡。
「因為看起來不像嘛……」雖然你倆氣質很像,都是面癱,一副「你是誰啊我認識你嗎我認識你怎麼了這重要嗎」的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表情。吳門在心裡加上後半句。
葉初陽「嗯」了一聲。
吳門無趣地喝著粥,忽然發現他和葉初陽有一點還是挺像的,那就是他們的頭髮都挺長的。無厘頭的思維跳躍讓吳門有點想笑,可他忍住了。
「對了,那位是你堂妹什麼的麼?」吳門沒事找事,他就是那種嘴永遠閒不下來的人。
「親的。」大概是猜到了吳門在想什麼,葉初陽接著說:「我們混血。」
「哦。」吳門吃著葉初陽買回來的煎餃,忽然良心發現地想起了他老媽。少年一邊吃一邊想,待會還是先不要去學校了。可他一個轉念,突然意識到這時候他老媽早已經出門了。
「你相信這世上有有那種東西麼?」葉初陽說。
「什麼?」吳門沒反應過來。
「那種東西,」葉初陽放下精緻的瓷碗,看著吳門的眼睛,說:「你在暈倒前大喊,見鬼一樣,表情很恐怖。」
「你呢?」吳門停止去夾煎餃的動作,臉色少有地凝重起來,將那個問題反踢給葉初陽,沒有正面回答。
「我相信。」葉初陽說,表情淡淡的。
「我和你一樣。」吳門忽然笑了,他忽然感覺這個高冷的同桌似乎很有意思。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心跳,說:「你為什麼相信,理由呢?」
「你呢?」葉初陽重新端起那碗粥,低著頭,眼睛被額前的碎發微微遮住,看不見他的眼神。
又是一個反踢,可這一次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好像那句「你呢」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很多時間以後,當吳門知道了葉初陽堅持相信這世上存在「那種東西」的理由時,他沒能忍住眼淚。那時的他,偶爾回想到今日的溫馨時,會蒼涼地想起那句話——
「相互吸引的人,永遠是同一類人。」
他永遠記得說出這句話的人,因為在黑暗降臨的時候,是it溫暖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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