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浩!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吳門追著狄浩的背影衝出教室。
「喂!等等!」葉初陽也追了上去,一把按住吳門的肩膀,說:「你去那裡做什麼?」他知道教會的另一面,而能讓教會陷入麻煩的只有黑暗勢力。
「我……我認識加帕斯.雷頓,他不是那種人。」吳門看著葉初陽平靜得像是一汪沉寂了千年的湖泊一樣的臉龐,有些不知怎麼解釋。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那種人?」葉初陽反問,「人性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你的想像,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讓自己陷入危機。」那隻紅鬼沒有死,如果讓他發現吳門,不,葉初陽相信他遲早還會來找吳門,因為「陰陽之眼」這一項能力就足以讓他拼命,何況吳門體內還有異常精純的第五元素存在,雖然很少。
吳門沉默了,他想起小時候和加帕斯一起走過的公園小路,那時候他和媽媽還住在北區,每一次和那個男人走在一起他都有種想牽住男人粗糙的大手的衝動,然而那麼多時間過去了,他沒有一次主動抓住男人的手,男人也從未發現男孩內心小小的欲望。
看著樓下孤身跑開的狄浩,吳門泄氣般塌下雙肩,他發現他對加帕斯的了解其實僅僅局限於他喜歡喝咖啡,「那好吧,我不去了總可以了吧?」說著,雙手抄在口袋裡,低著頭,轉身進了教室。
「叮咚。」
簡訊提示音響起,葉初陽掏出移動設備,打開信息。
「哥哥,晚上早點回家。^_^」
「好的。」葉初陽回了一條,轉身走進教室。
「我先走一步。」
進門的時候,葉初陽與吳門擦肩而過,後者背著空癟的書包,拎著一個沒有任何標記的紙袋,背影蕭寂。
「放心吧,我不會去那的。」擦肩的那一瞬間,吳門這樣說。
「究竟是什麼讓你如此迷茫呢……」葉初陽看著吳門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動作,「難道說,你真的從來沒有接觸過那個世界嗎……還是你已然忘卻所有與它相關的曾經。」
回到家時,偌大的房間仍然漆黑一片。吳門開了燈,發現電話有尚未查看的留言。
「美得你!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和你奶奶處上了,什麼不是我乾的?你老爹十七歲的時候也是一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男人了,就你一無是處,這麼大連飯都不會自己做。吃飯問題自己解決,接下來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是如何做到在上課時間用家庭電話給我留言的?嗯?好小子,你媽剛走你就玩兒逃課是吧?等著!等我忙完手頭的事兒立刻過來監督你認真學習。」
「剛開學還沒正式上課啦……還有,我當然會做飯,只是沒時間做而已……」吳門抓著頭髮,再三猶豫,最終決定緘默不語,只是說:「你在家注意身體咯,當然歡迎你隨時過來監督我學習。」
吳門說完才發現他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楞了好一會兒,他下意識撥了那串爛熟於心的數字,還是沒人接。
搞什麼飛機?出差重要還是兒子重要。吳門有些煩躁地掛上電話,拔掉手機,滑開屏幕鎖,點開音樂播放器,單曲循環其中的某一首歌曲,然後換了拖鞋慢騰騰地走向洗手間。
他喜歡這樣聽歌,一首歌單曲循環直到它被自己厭煩,然後從「我喜歡」列表里把它刪掉,很多時間後,或者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他再度點開它時,熟悉的旋律在耳邊蕩漾,那種感覺真的美妙得無法用語言形容。
洗完澡已經很晚了,吳門套著松垮的短褲裸著上身從洗手間裡出來時他是不想承認的……好吧,他再一次睡著在洗澡的過程中了。很多次他在浴缸里醒來時都會憤怒地抽自己一巴掌,說:「真的會死人的啊少年!能不睡麼咱們?」然而這並不管用,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把浴缸當作他那張極品小軟床了……
打開冰箱,吳門拿了個果盤裡洗好的蘋果,默默啃了起來。其實有時候他想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然而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有點小小的寂寞。
打開電視,換了整整三遍電視台,還是沒發現自己感興趣的節目。好吧好吧,少年在心裡說,這樣寂靜的深夜其實是適合聽歌睡覺的不是麼?看電視什麼的沒有任何意義啊。
剛拿起手機,一條信息進來了。
「想請你幫個忙,葉初陽。」
吳門有些失望,同時又有些驚訝,迅速回了一條:「你怎麼有我的手機號?什麼忙?」
「問班主任要的。因為班裡沒有出節目,他找我了,大概是因為入學表格上的特長項我填了音樂。我想問你是不是會彈鋼琴?」
「額,你怎麼知道?」吳門回復。
「會發現你經常用手指在課桌上敲音節,猜的。迎新晚會鋼琴伴奏,干不干?」
吳門有點懵了,迎新晚會鋼琴伴奏?他也只是學過鋼琴而已,知道這麼個玩意,真要上台那還不是要把臉扔台下任萬人踐踏?一句「額,其實我只是學過而已,伴奏什麼的還真做不過來,對不住啦」剛準備發送,對方來了句「嗯,那先這樣吧,明天學校音樂室等你。」
啊嘞?什麼情況?吳門眨眨眼,這是什麼邏輯?前腳問人願不願意後腳就說嗯我知道了來吧這樣真的好麼?逼良為娼麼我能說這是?
「喂喂,就這麼為我決定了我還沒發表意見呢大哥!請問您真的是在徵求我的意見麼?」吳門忍不住吐槽,然而在點擊發送鍵的時候他猶豫了,最終刪掉所有的字,重新輸入「好」,點擊發送。
「祝合作愉快。」葉初陽關掉移動設備,提著黑色的加長魚竿皮套,輕輕推開並未完全闔上的房門,透過朦朧的光線看向床鋪上那道蜷縮的人影,無聲開口:「晚安,宿雨,做個好夢。」
門,緩緩闔上。葉初陽拉上兜帽,然後又放下,用手稍微理理略顯凌亂的頭髮,看了一眼腕錶上顯示的時間,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門。
今夜,對於另一個葉初陽來說,註定是一個不會寧靜的深夜。
「祝合作愉快。」
這條信息進入顯示屏時吳門忽然有點莫名地愉悅,他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只是隱隱感覺到這和葉初陽有點關係。
「葉初陽……」
吳門念出那個似曾相識的名字,他確定自己不會記錯,他們從未見過,可為何在圖書館那次他說「好久不見」時對方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見」?是不是……曾經真的有一個「葉初陽」在他的生命里出現過?只是後來他忘記了。
第一次,少年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或許,真的應該找他問清楚……」
少年在沙發上起身,關了燈,往臥室走去。在經過媽媽的書房時,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推開那扇門——雖然媽媽不讓他隨便進,但她也從未對吳門封閉那個房間,像上鎖什麼的。
「晚安,老媽。雖然你沒接我的電話,但還是祝你出差愉快。」
黑暗裡,他聽見了自己的嘆息。
一個小時前,北區警視廳。
出租車停在警戒線五十米以外的地方,司機扭頭對後排的少年說:「小哥,可不能上前了,前面是警局的警戒線。」
「已經可以了,謝謝。」狄浩付了錢,匆匆下車,左右看了來往的車輛,找準時機迅速跑向馬路對面的警視廳。
大火已然撲滅,然而旋轉的三色燈光下,警視廳大樓明顯被火燒過的痕跡還是讓人觸目驚心。少年心神一緊,抿著唇角在滿眼的炫光和人流里尋找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道偉岸的身影。
「日了個王八殼的,這龜兒子居然敢炸警視廳大樓,日了個龜兒子,讓胖爺抓到非揍他個滿地找星星!」
「得了吧你,聽說對方一易拉罐兒就把你嚇得滾樓梯了?好歹也是個資深探員了,慫樣。」
「日了個烏龜王八蛋的,我是被推下去的!可不是自己滾下去的,這點很重要,關係我胖爺的名聲,可不能亂說!」
「我不是才不在三個小時麼?警局就讓人端了?還好沒人員傷亡,不然真沒臉混下去了。」
「日!還不是那龜兒子幹的好事,胖爺我抓到他非弄得他半個月沒法下床!」
「行了,到時候指不定誰被打得滿地找星星。」
熟悉的對話傳入耳中,狄浩立刻在人群中分辨出那兩道在這一瞬間無比顯眼的人影,「爸爸!」他忍不住喊了出來。
「咦,那不是狄浩嗎?」胖子摸摸他那半禿的腦門,用胳膊肘捅捅他身旁的男人。
「我看見了。」和狄浩面部相似度高達70%的中年男子脫離人群,走向那個正朝他大幅度揮手的少年,「你怎麼來了?」
「我看新聞這裡出事了,你沒事吧?」狄浩迎了上去,看著男人微霜的鬢角,忽然有些心疼眼前這個為了家庭和信仰奔波了半生的男人。
「沒事,」男人掐了煙,皺眉,說:「襲擊者的目的只有救走加帕斯一個,沒有出現人員傷亡,只是警局大樓被炸了而已。」男人拍拍狄浩的肩膀,又說:「也沒什麼事了,等我一會,我去開車,待會我們吃點宵夜去。」
「帶上我啊,正好我有時間。」胖子不知何時摸了過來,也裝模作樣得拍拍狄浩的肩膀,齜牙,「放心吧,你老爹和你胖叔一塊兒保准傷不了分毫!我那槍法可不是蓋的。」
「是吹的!」遠遠的,狄耿嘲笑道。
「嘿你這一分鐘不拆台能憋死是吧!」胖子摸摸咕咕作響的肚子,嘀咕:「你爸就這德行,數落我他第一!」
「胖叔多擔待咯。」狄浩發笑,他看著胖子圓潤的身材,內心裡佩服他媽媽真會給他起名字,「圓潤」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製的形容詞。
少年放鬆心弦,輕鬆地和胖子開起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