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言有理,終不能解憂。
解憂須知煩憂事,無事何來憂愁?
周日,店裡人很少,於曉非正在擦杯子,門外的風鈴響動,她抬頭往門的方向看去,並無一人,風鈴還在響,以為是風,便出門看了眼,樹葉都未動,單單它在動,況且外頭也無風。
進來時她用手打了一下風鈴,聲響清脆悅耳。
過了一會兒,天開始陰了下來,感覺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風也開始亂刮,外面的風鈴聲更大了。
小佳匆匆從門外走進來,「給我杯咖啡!」
準備去坐下的時候,只見一位僧人坐在角落裡,衣衫襤褸,腰間掛了個葫蘆,背著一個長形的東西,用舊布包裹著,一隻手豎起來,另一隻手撥動著佛珠,嘴裡不停念叨著。
她看了眼於曉非,正在調弄著咖啡。
只好找個空曠的位置坐了下來,那位僧人依然旁若無人。
「大師,您從哪邊來?要到何處去?」小佳貿然起身走向角落,在僧人對面坐了下來,背後的於曉非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僧人未曾抬頭,依然念叨著。
「俗人想解憂,大師指點一二。」
大師停下撥動佛珠的手,嘴裡緩慢的吐出一句話,「解憂須知煩憂事。」
小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最近時常夢到……」
「佳兒!」於曉非突然大聲喊道,打斷了她說到一半的話。
她趕緊回頭看了看,「怎麼了?」
於曉非盯著她,「你又魔怔了?」
「什麼?」
「你說呢,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些什麼啊?」
空氣?
自言自語?
小佳心中一驚,「沒有啊!這不剛剛大師還……」
她一回頭,發現角落裡並無僧人的身影,看著對面空空如也的位置,她小聲呢喃著,「我可能是魔怔了。」
剛才還在的僧人竟瞬間消失了,而於曉非竟然看不見他,小佳心中開始慌亂起來,莫不是自己又碰上那些東西了?
正想著,她站起來,轉身離開座位時,餘光掃到了對面座椅上的一個東西,她走近將那東西撿起來,那東西被布料纏裹著,她輕輕解開布繩,像是一卷書寫的油紙,將它放在桌上鋪開來,竟是一幅畫像!
畫中一位僧人打坐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背靠著一棵樹,腰間掛著一個葫蘆,在他面前擺放著一把古劍,他雙手拿著一把笛子放在嘴邊,畫中正是剛剛與她談話的僧人!
小佳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微張著嘴,瞳孔睜大,這一切是那麼的不可思議,雖說先前也見過不少魂靈,但從畫中走出來的卻未曾見過。
於曉非見她表情古怪,走過來一看,「咦?哪兒來的畫?」
她沉默不語的盯著那幅畫,總覺得畫中僧人像是盯著自己般,她覺得渾身不自在,「應該是哪位客人落下的,我先將它收起來,如果有失主來找畫,你讓人來找我吧?」
說著她就匆匆離開,於曉非急忙追上去,大聲從身後喊著,「你別忘了今天要去找教授!」
「知道啦!」
她頭也不回,揚起手中的畫回應著。
午後,她坐公交車到美術學院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們,成群結隊的從她身邊經過。
這讓她想起上大學那會兒,她並沒有那麼多朋友,除了於曉佳,似乎別人她都沒怎麼接觸過,大家都覺得她有些古怪,這樣想來,她才覺得那四年過得挺遺憾的。
思緒才離開一會兒,黑衣人又出現了,這回並沒有接近她,只是在遠處看著她。
回過神來的她似乎是察覺到了那個人的存在,她心中一直困惑著,這個總是暗中觀察她的黑衣人與那天刺殺她的蒙面人,不知是不是同一人,若說像,其實很多地方,包括外形都不像,若說不像,她實在是想不出,自己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她小心謹慎地往教室辦公區走去,明顯感覺到那個人一直在跟蹤自己,她走進齊教授所在的樓里,往身後看了兩眼,那人還未跟上來,她迅速跑上樓,時不時往身後看去。
到了教授所說的位置,敲了敲門。
門開了,裡面不是齊教授,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她警惕地看了眼樓梯下方,就轉頭走了進去。
關上門之後,小伙子謙遜的問道,「您是?」
「我來找齊教授,不用這麼拘謹。」
聽她這麼說,那個小伙子長舒一口氣,「看你剛才的樣子,有人跟著你?」
「沒,只是警惕點好些!」她看著小伙子,「齊教授不在辦公室?」
「教授在裡面研究文字呢!你先坐會,等他忙完!」說著小伙子就忙著給她倒茶。
「你是齊教授的學生?」
「我不是他的學生,但我對研究古文字很有興趣,所以經常來教授這裡蹭點兒知識。」
說完他傻笑著,撓了撓頭。
過了半個鐘頭左右,齊一元從裡面走出來,看見她在這,滿臉笑意,「來啦!有事找我?」
「先生,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關於我奶奶背後字符的事。」
小佳剛說完,齊一元就笑了起來。
「先生,您笑什麼?」
「你啊!自從上次在研究所里,你來找過我之後,我就知道你一定認識她!」
「這麼斷定?」
「當然!你和阿泤有太多相像之處,雖然我並不知道她有過後代。」
齊一元滿眼都是對往事的眷戀之意。
「我奶奶沒有子嗣後代,我……其實是被她撿回來的!」
小佳的話讓齊一元感到驚訝,「你是被她領養的?那你們居然還有那麼多相似點,巧啊,看來都是緣分。」
聽齊教授的話,應該是挺了解奶奶的,想到書里發生的事,她忍不住想要問起,話都到嘴邊了,她看了眼坐在一邊的小伙子。
齊教授明白她的顧慮,「你說吧!利茗也不是外人,只是喜歡研究文字而已。」
既然齊教授都那麼開口了,小佳也不好再說別的了,「我奶奶生前留下了一本無名書,書中記載了好幾代的事,雖然不知是不是奶奶所寫,但你們的事在裡面記得一清二楚,您那天說的八三年遇見她,是指八三年的第一天對嗎?」
齊一元點點頭。
「那您查出我奶奶背後的字了嗎?」
他猶豫了一會,搖了搖頭,「未曾完全研究透。」
小佳從包中拿出畫有自己背後字符的紙,「這個其實是從我背後發現的。」
教授沒有接過那張紙,「我那天見過,說實話,我暫時沒辦法破解。」
這時,旁邊的利茗接過去那張紙看了起來,小佳正要搶回來,教授示意了一下,讓她不要動。
利茗緩緩開口,「先生!我好像見過類似形狀的字符!」
齊一元身子一怔,「在哪兒?」
小佳也滿懷期待的看著他。
「我今天就是因為這件事過來找您的,最近在新疆出土了一件刀器,青銅所鑄,據測量在夏代之前。」
「我也聽說了這個新聞,電視上有播。」小佳想起那天凌晨看的電視欄目就是說的這件事。
利茗接著說道,「那東西的近照流了出來,我電腦里存了檔,在刀柄上就刻有一串與這個很相似的字符,還有一些細小的紋路,都是些毫無美感的紋路,不知古人們怎麼想的,要刻就該刻些好看的圖案才對。」
聽到這個消息,小佳心中激動萬分,「那圖片可以發我一份嗎?」
小伙子點點頭,「把郵箱號給我,晚上回去發給你。」
說著小佳就撕下一條紙來,寫下郵箱號遞了過去。
齊一元長嘆一口氣,「但還是沒法確定具體年份和字的內容。」
小佳笑了笑說道,「沒關係,教授您不用這樣,雖然小佳知道,您對奶奶是真的好,但我相信,即便您未能查出字符含義,她也不會怪您的。」
齊一元欣慰的笑了笑,「你是個好姑娘,和阿泤一樣。」
「對了,先生,我看了你們在雪地里發生的事,包括……兩位戰友的離奇死亡,你們後來……」
「有些事過去這麼多年了,想想也沒必要再提起,人老咯!」
小佳感覺得到,齊教授明顯是刻意不願提起,也許對他而言,那只是一段傷痛的記憶。
與教授告別後,天都已經漸黑了,她走出校園,站在路邊,懷裡揣著那幅僧人的畫。
輕輕地打開一個畫卷的角,盯著看了會兒,又收了起來。
忽然,一陣美妙的笛聲飄入耳中,她下意識地往四周看去,並沒有人在吹笛。
轉而一想,畫中僧人的姿勢便是在吹笛,莫非……是從畫中傳來的笛聲?
站在公交車站邊上,正思量許久,突然一輛車的前照燈晃到她的眼睛,一閃一閃地,她奇怪的從邊上看過去,車裡坐的是鄭嶼。
小跑著過去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鄭嶼打趣笑道,「你的保護神啊!你這不是正好等不到車,我就出現了。」
小佳翻了她一白眼,就鑽進車裡了。
北京的夜晚到處都是霓虹燈閃爍,比白天還明亮,但卻多了份寒意。
她靠在車窗上,眼睛看向遠處。
前座的鏡中,鄭嶼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