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在比較熱鬧和友好的氣氛中持續近一個小時,喝點酒助興當然是不可避免的。一筆閣 www.yibige.com新進員工吸取昨天的教訓,象徵性地與老員工們把酒聯絡。淅淅瀝瀝的雨基本停止。海風激盪。天空雲層很厚。有經驗的同志說此乃天要放晴的節奏。
在與老工人的交流中,鄭曉龍與其中的兩位一見如故:三十出頭、身材較矮、剃著光頭的盧遇財;個頭較高、二十出頭、眉清目秀的錢耀祖。放下飯碗,在廚房外面走動幾步,鄭曉龍接受兩人的邀請,到老工人宿舍去觀摩。從外表看,老工人們住的工棚面積略大,建築材料都是一樣的,新舊程度也差不多。入內,只見也是一長溜通鋪,所不同的是地面整齊地鋪著磚塊。最裡面位置橫放著一張老款帶三個抽屜的辦公桌。其餘布局與鄭曉龍們所住的宿舍相差無幾。盧遇財與錢耀祖的床鋪緊緊挨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兩人就講過,盧遇財會吹簫和笛子。錢耀祖會彈吉他。兩人床鋪靠竹蓆牆的竹竿上,醒目地掛著吉他、竹笛。
興之所至,鄭曉龍央求盧遇財、錢耀祖取下樂器當場吹奏。呵呵,兩人居然聯合演奏尚在流行的「昨夜星辰」那首歌,有鼻子有眼的。不過演奏未能持續多長時間,便停下。其他返回宿舍的工友們起鬨說:「幾個月時間已過去,你倆怎麼還是只能演奏『昨夜星辰』這首歌的前半部分,猴年馬月才能完整地演奏給大家聽聽?」
鄭曉龍先後拿過吉他、竹笛、簫擺弄,遺憾一樣都不會,胡亂弄一陣不僅博得一陣善意的鬨笑,自身也頗覺沒有面子,放下樂器閒聊是肯定的。牛德發回到宿舍,打開牆角桌子的一個抽屜,取出個小本本比劃一陣,然後自言自語地大聲說:「不行,得找高鏵支點錢,需要買點鹽和其他調料。」
當即便有人附和說反正沒活干,不如一塊到鎮上去逛逛。盧遇財、錢耀祖邀約鄭曉龍一塊去逛街。鄭曉龍本身就想著抽時間到集鎮上去買點紙筆信封郵票,要給家裡和胡建明、吳靜等關係特好者寫封信報平安。當即一拍即合。不僅如此,鄭曉龍還跑回新員工宿舍去聯絡,沒想到其餘六位一致同意到集鎮上去散心。
新老工人匯合在一起,願意結夥去逛街的總共有十二個人。牛德發推著一輛農村常見的那種老款加重自行車,這應該是他平時到鎮上買柴米油鹽的交通工具。有位老工人嘻哈著從牛德發手裡搶過自行車,騎上就跑。另有三位老工人跟著起鬨,很快自行車就變成雜技車:後面貨架上坐上兩人,前面保險槓上也坐上一個人。四個不是很瘦的小伙子們擠在一輛自行車上,威風凜凜。就是真不知道自行車能支撐到幾時?
天氣已經完全晴好。吹了好一陣風,天空原本很厚的雲層消逝的無影無蹤,太陽替代雨水,暖暖地照耀著大地,萬物都被塗上一層薄薄的金黃色。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趕路。經過沿途的磚廠,牛德發們興致勃勃、如數家珍般賣弄著這是某某磚廠,哪家磚廠的活是某某老鄉承包的等等。泥土路上不時駛過拉著磚塊的拖拉機。臨近集鎮時,已經有十四家磚廠裝在鄭曉龍的腦海里。集鎮頭上有座橋。橋那頭靠邊有個修理鋪。擠上自行車跑前面的四位工友蹲在修理鋪。
牛德發關心唯一的寶貝般的交通工具,趕緊上前查看。只見自行車前後輪胎都被卸下來在修補。不僅如此,後輪鐵圈也幾乎被壓成麻花狀。牛德發沒有發火,笑嘻嘻地說:「你們幾個有本事,一折騰,十塊八塊的就輕鬆打發出去。」
話罷牛德發要轉身離開。從牛德發手裡搶走自行車的老工人趕緊一把拽住牛德發的胳膊說:「牛大廚師,你別走呀!我們幾個可是身無分文。總不至於為十塊八塊修車錢,把我們四個人都抵押出去吧?」
「我今天身上只帶有十來塊錢準備買鹽和調料,真沒有多的錢。實在拿不出錢來,修車的師傅又不肯讓掛賬,那還真只有把你們抵押在這裡,我們回去之後讓高鏵找錢來贖人。」牛德發說。
「別耍我們啦!牛大師傅,以後我們抽空多給你幫忙就是,今天哪怕不買鹽和調料,也得把修車錢先付掉。回去記我們四個賬上,秋後在算賬。」四位工人紛紛求饒。
牛德發覺得借題發揮把好處要夠,才問上了年紀的修車師傅:「老人家,您看總共需要多少錢的修理費?」
修車老師傅用髒兮兮的左手扶扶近視眼鏡,說:「補內胎兩塊錢一條,兩條內胎四元錢。校正後鐵圈比較費事,也按照補一條內胎收兩元錢。總共六塊錢。」
「師傅,您看總共給五元錢行不行?」牛德發討價還價。「好像你以前也在我這裡修過車,看在照顧過我生意的份上,給五元錢,也行。」
牛德發付過賬,講好返回時才來取自行車。往前走出幾步,鄭曉龍問道:「修車老師傅講話不像本地口音,你們聽出來沒有?他是哪裡人?」「河南人。他兒子也是一家磚廠的小包工頭。」「你們熟悉?」「這一片的外地人基本都集中在十幾家磚廠里,老鄉攀老鄉盤根錯節,扯到最後都是鄉里鄉親。」
人多嘴雜,想去逛的場所也不太一樣,鄭曉龍們一行十二人,最後分成四波各自散開。鄭曉龍理所當然與盧遇財、錢耀祖成為搭檔。按照鄭曉龍的要求,盧遇財、錢耀祖帶他來到鎮上的郵政所。就在郵政所里寫信不方便,只能買下紙筆郵票信封,拿回磚廠抽空寫。好在鄭曉龍已經知道:在磚廠寫好信,貼好郵票,交給牛德發,他到鎮上買菜時會捎帶給投寄的。或者交給領被褥時去過的商店裡,郵局的人給磚廠送信都是送到商店裡,會順便帶走貼好郵票的寄出信件的。
鄭曉龍很想給吳靜打個電話,可是看看一塊八毛一分鐘的收費,心疼,作罷。今天是周四,如果周日還有機會來鎮上的話,而且這鎮郵局的電話周日也是半價,那一定得打電話問候下。
從郵局出來,因為最重要的、唯一要辦的實際事物已經辦好,鄭曉龍渾身輕鬆,變問盧遇財、錢耀祖有沒有事要辦?或者到哪一片去閒逛。兩人都說兜里沒錢,說出來逛街,實際也局限在走走,看看而已。因為著急回去寫信,鄭曉龍便建議慢慢往回走。其實集鎮本來也不大,不買東西還真沒啥可逛的。
頭頂著暖陽往回走,鄭曉龍心情說不上輕鬆,但也不是很煩雜。盧遇財、錢耀祖邊走邊聊著有關女人的話題。鄭曉龍不參與,只是偶爾會想到吳靜。那一夜,片刻的溫柔,是否值得終生珍惜和牢記?理想、夢想、現實,咋這麼實際?差別又這麼大呢?
走到修理自行車的橋頭,鄭曉龍特意把修理鋪里外瞅過幾遍,沒有發現那輛有點眼熟的自行車。盧遇財自言自語地說:「哎呀!咱們的牛大廚師積極的很呀,老早就跑回去了。不知道晚飯有沒有肉吃?」
因為心裡始終想著快點趕回去寫信,鄭曉龍腳步較快,惹得盧遇財、錢耀祖不時嚷嚷著「慢點慢點,又不時去趕考,咱們有的是時間,不急不急。」
匆匆回到磚廠駐地,鄭曉龍知道宿舍里沒有可供寫字的哪怕最簡陋的設施,他第一時間來到廚房,計劃趴在那張吃飯用的大木板上寫信。豈料一進廚房,就知道計劃泡湯:一幫人在木板上打撲克。
不想讓人看穿心思,鄭曉龍大聲問正在切土豆絲的牛德發:「牛師傅,需要幫忙嗎?」「謝謝!今天幫手太多,改天吧。」牛德發說。
退出廚房,鄭曉龍想到老工人宿舍裡面那張桌子,不知道是否空著?他攔下到小溪里洗腳返回的盧遇財,說:「盧哥,走,到你們宿舍去借一樣東西。」「你想用那張桌子寫信吧?桌子一般到是空著的,只是沒有與桌子能配套的凳子,偶爾有人趴上面寫信,或者高鏵、牛德發趴上面記賬,也都是站著的。」盧遇財說。
說話間兩人進入宿舍。宿舍里總共只有四個人,其中兩個躺涼蓆上,看樣子也沒有睡著。另兩人在擺弄吉他、竹笛。盧遇財搭手,把桌子由橫放改為與床平行擺放,這樣屁股就可以半坐在竹床邊緣,比完全站著要舒服一些。攤開信紙,握好筆,拉開架勢正欲寫字,豈料屋裡的幾個人立即像看西洋鏡般圍攏過來。鄭曉龍有個習慣,寫字的時候如果身邊有人圍著盯著,那將渾身緊張,思維僵化,手發抖,萬然寫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何況現在是寫家信,以及給朋友寫信,多少涉及點小秘密。
不好直接開口讓圍觀者離開,鄭曉龍只好做沉思狀。稍微磨蹭幾分鐘,圍觀者不僅沒有知趣地離開,另外有兩位工人進屋,見幾個人圍在一起,以為有什麼好事情,也第一時間圍攏過來。鄭曉龍憋的面紅耳赤,不得不合上信紙,收起筆,說:「算啦!今天不想寫了,改天再說。」
立即拂袖而去不好,為打消不便得罪的新老同事們疑惑,鄭曉龍主動向盧遇財請教竹笛的吹奏方法。另有工人拿起錢耀祖的吉他胡亂彈奏起來。稀里糊塗就混到吃飯時間。
見新老工人都在,李高鏵宣布命令:「明天如果出太陽,那麼所有人都不要外出和睡懶覺,正常作息時間起床,做一個上午的義務工,為兩三天後正常開工打好基礎。」他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人應答,但也沒有人表示反對,算是接受安排。
吃過飯,時間尚早,回到宿舍光線又不是很好,早早用電燈又會違反「必須節約用電」的廠規廠紀。還好,盧遇財主動湊過來說:「老鄭,咱們到那邊樹林走走,再過一個小時去厂部看電視。」
欣然接受邀請。林紅軍、楊偉、馬文明康永福加塞,結伴而行。工棚後面就是一片樹林。就近的樹木基本都有碗口粗。樹幹是灰白色的,似乎可以揭掉一層樹皮。樹葉則有點像山柳樹的葉子。鄭曉龍以為這就是「楠木」。盧遇財笑笑說:「不是的。這種樹叫桉樹。冬季不落葉子,生長速度很慢。好處是適合在海邊貧瘠和略帶鹽分的沙土裡生長。你們看眼前的樹木,起碼已生長二十年以上。」
樹林的邊緣,是一道十幾米高的緩坡。再往上,是幾塊連片的水稻田,早稻長勢不錯。稻田邊緣,是小溪。在遠處,又是十幾米高的緩坡,然後又是平地,首先看到的還是一些樹林,同時映入眼帘的還有面積較大的莊稼地,其上已有一尺左右高度的連片的「玉米苗。」
康永福驚訝地說:「真沒有想到,這邊居然也種植水稻和玉米,那不是同我們老家沒啥區別。」
盧遇財嘻嘻笑著說:「改天帶你們到那邊玉米地里參觀參觀。這邊的糧食作物的確與我們老家沒啥區別,所不同的是水稻可以種兩季三季。紅薯、花生也是如此。還可以種棉花。只是海邊土地都比較貧瘠,糧食作物的產量都不高。」
邊走邊聊。繞很大一個圈,避開磚廠,從經過磚廠的那條路的另一頭,慢悠悠來到磚廠對面的院子裡。天已經有八分黑。領取被褥等床上用品來過這裡,祝廠長、黃支書、李高鏵帶著新工人熟悉全廠環境時,也帶著來過,說此乃厂部,制磚前道工序的工人們也在此安營紮寨。
盧遇財前面帶路,從商店側面的門進入一間房內。不是很大的房間裡聚集著一二十人,牆角的支架上有一台尺寸較大的彩色電視機播放著央視節目。有半個多月沒有看電視,鄭曉龍覺得有幾分親切。在老家時,只要有空,他一般都會四下出擊,去找電視看。突然,他心中冒出一個想法:老家的人們連黑白電視機都很少有人家能夠買得起,這次一定要抓住機會好好幹活,爭取到一定時候領一筆足夠的錢,給父母添置一台彩色電視機。
盧遇財在角落裡摸索一番,找到一堆磚頭。鄭曉龍等每人分三塊磚頭摞起來,當做凳子坐著看電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