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鼎?」
光頭和尚大笑道:「神霄山雖然說以道門雷法聞名於世,但貧僧可從未聽說過什麼『雷公鼎』,怕不是你異想天開,胡編亂造來的吧?」
那黑袍老道聽後,臉都被氣黑了,怒道:「你個禿驢好不要臉,居然污衊老道,來來來,既然你說我這『雷公鼎』是假的,不如咱倆比劃比劃?」
和尚冷笑:「既然如此,你要如何個比法?且劃下道來,貧僧全都接著!」
黑袍道士微微思索片刻,叫道:「臭禿驢,這裡是在廣陵城內,也不好動手鬥法。不過『文台斗寶大會』將至,左右都是鑒寶的行家,不如我們以寶斗寶,誰是真品,誰是贗品,一驗便知!」
「好!」
光頭和尚呵呵一笑,把手中的琉璃寶燈往空一扔,燈中立刻射出各色霞光,照在眾人頭頂,五顏六色,美輪美奐。
「牛鼻子,你且看好了,我這盞寶燈蘊含佛門生滅之道,每一道霞光都是人間一世,你那『雷公鼎』若是能破了我的佛光,貧僧立刻拱手認輸!」
他說話的功夫,琉璃燈內的霞光已經十分耀眼,周圍百丈之內都被籠罩,季航擠在人群之中,目光向上看去,瞬間就被其中一道霞光吸引。
透過這道霞光,她居然看見自己小時候,在靈武國修煉的日子。
宅院之中,父親指導著自己的修行,雖然總是很嚴苛,但眼中的關愛是隱藏不住的。還有母親,總是那麼溫柔,說話聲音又小,在自己犯錯的時候,一遍一遍地教導著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漸漸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狂暴的妖獸,肆意的屠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殘忍。
季航眼眸閃動,滔天恨意被激發出來,喉嚨裡面發出低吼,仿佛一個狼崽,想要撲上去撕咬敵人。
不過片刻之後,那霞光中的景象又變,殘暴的妖獸盡數化為血水,仿佛退潮的海水,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等到所有不願回憶的事情全都散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柔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穿道袍,佩青劍,說話的聲音溫柔,目光也很溫柔,與自己死去的娘親居然有九分相似。
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她那充滿仇恨的心就能寧靜下來,再被對方抱在懷裡,就算她是一頭狼崽,後面也變成一隻小貓了。
漸漸的,季航的目光沉浸在了霞光之中,人也變得呆滯起來。
其實不只是他,周圍圍觀的人群,修為稍低的,此刻也都一般。
有人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凡塵俗世,有人看見了自己未來的修煉之路,還有人看到了自己心中隱藏的執念。
幾乎八成以上的圍觀人群,都沉浸在琉璃燈的佛光之中,仿佛回看了自己的一生,看上去已經不可自拔。
只有修為超過金丹境的幾個修士,才能保持靈台清明,不被這琉璃燈的佛光所影響。
梁言身為通玄真君,這佛光自然奈何他不得,不過他目視寶燈,卻也露出幾分欣賞之意。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如今這盞寶燈,一道霞光便是人間一世,倒也頗有幾分玄妙。」
李希然聽了他的稱讚,不由得笑道:「師尊的意思,這和尚所用法寶,的確是來自羅天山?這麼看來,那道士恐怕是要輸了。」
「那也未必。」梁言微微一笑,臉上神色不置可否。
正說話間,那黑袍道士已經取了黃銅小鼎,張狂笑道:「禿驢,你這佛光渡得了別人,卻奈何不了我的『雷公鼎』,且看我入你這佛光世界,破你這幻世霞光!」
話音剛落,他便把「雷公鼎」往前一拋,黃銅小鼎在半空急速旋轉,倏忽間化作一道藍芒,徑直鑽入了萬千霞光之中。
轟隆隆!
沉悶的響聲自鼎中響起,一道接一道的雷霆爆射出來,化作無數雷雲,往那霞光中的幻境衝去。
漂浮在半空的琉璃燈似乎察覺到了危險,急忙放出金光,攔住了雷雲,與之惡鬥起來。
兩件法寶,都不是泛泛之輩,金光雷雲,互相攻伐,時而金光大盛,時而雷霆大作,法力碰撞的餘波,在四周盪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由於聲勢浩大,之前沉浸在霞光世界中的修士,此刻都被驚醒了過來,為了不被兩件法寶拼鬥的餘波所傷,這些人全都往後退開了十餘丈。
人群散去之後,唯獨留下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季航此刻依舊呆立在原地,不同於其他圍觀的修士,人群中修為最低的也有築基期,而她只是鍊氣二層剛入門的境界,此刻依舊沉浸在霞光世界中,縱然外面法寶拼鬥的聲勢十分激烈,也沒有把她從霞光世界中驚醒。
此時此刻,琉璃燈和「雷公鼎」的拼鬥已經到了最激烈的階段,「雷公鼎」雷音滾滾,震耳欲聾,琉璃燈也在半空搖晃不停,所發金光一波強過一波。
兩件法寶的神通碰撞到一起,僵持不下,法術餘波也往四周散去。其中有數道金光混合著雷霆,落到了季航的頭頂。
「季航!」
李希然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手中法訣一掐,打算替她把法術餘波擋下。但是旁邊的梁言卻不慌不忙,連絲毫出手的意思都沒有。
下一刻,就見季航肩膀上的栗小松張嘴打了個哈欠,緊接著伸出肉爪往前一拍,來勢洶洶的金光,瞬間就被她拍得粉碎!
「咦?」
李希然瞪大了眼睛,看著季航肩膀上的栗小松,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到了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雪白小獸,實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
且說栗小松一爪子打散了金光,又重新伸爪,想要打散剩下的雷霆。
然而她還沒有出手,那道雷霆就忽然停了下來,緊接著在半空一轉,居然化為了拇指長短的一條雷電細絲,往季航的手心中鑽去。
此時的季航已經從霞光世界中清醒了過來,忽然覺得手心十分瘙癢,忍不住攤開右手,低頭一看。
只見自己的右手掌心之中,有一條藍色細絲,宛如一條毛毛蟲,在掌中不斷遊走,時而在手腕上環繞一圈,時而又往指間縫隙中鑽來鑽去,看上去十分調皮。
「咦?哪來的蟲子?」
季航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不久前剛在霞光世界中經歷了自己的人生,但此時一醒轉,就被手中的異象所吸引,雙眼放光,仔細把玩了起來。
她不過才練氣二層,卻在兩件異寶的爭鬥範圍內毫髮無損,周圍眾人都是嘖嘖稱奇,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起來。
而原本正在斗寶的二人,也都被吸引了過來。
所不同的是,那光頭和尚的目光忽略了季航,落在了她肩頭的栗小松身上,看著這隻雪白小獸連連點頭,臉色雖然和善,但眼神中卻隱藏了一絲貪婪。
而那黑袍道士卻與他相反,根本看也沒看栗小松,一雙三角眼只在季航的身上打轉,越看越是滿意,原本陰沉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季航被這道士瞧得心中一涼,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臉上帶著警覺之色。
而她肩膀上的栗小松卻是咧開了嘴巴,一邊笑一邊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想要與人爭鬥的模樣。
片刻之後,和尚、道士同時收了法寶,都往季航所在的位置走來。
其中那和尚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開口笑道:「這位小友,你肩膀上那隻靈獸居然能領悟佛法,剛才被貧僧的一縷佛光所渡化,顯然是與我佛有緣啊!我看小友也不是御獸流的修士,不如與貧僧做個交易如何?只要把這靈**於我佛,貧僧便傳你一門功法,保你可以修煉到聚元境!」
此人外表慈眉善目,卻是個不要麵皮之人,明明是栗小松打散了金光,卻被他說成是被自己的「佛光」渡化,還要拿功法與季航換靈獸,明顯是看她修為太低,周圍又沒有長輩護持,才會如此下作。
至於那黑袍道士,盯著季航看了半天,越看越是滿意,忍不住笑道:「小娃娃,老道也與你有緣,不如拜在老道門下,只要你盡心侍奉,今後便傳你功法神通,叫你風光無限,如何?」
莽蕩山窮山惡水,修煉資源匱乏,季航從十萬大山中走出來,雖然有鍊氣二層的修為,但之前學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低等功法。
僧、道二人都有金丹境的修為,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根基底細,知道她絕不可能是什麼大宗們、大家族的弟子,否則也不敢一開口就搶人靈獸,收人做徒。
眼看兩人越走越近,季航心中發寒,又退了幾步,正要開口說話,眼前卻忽然一晃。
只見一個灰衣高個的身影攔在了前面。
「兩位請自重。」
梁言的聲音冷漠至極,臉色也有些陰沉。
一僧一道,同時停住了腳步,剛才還互相對峙的兩人,此時對望了一眼,似乎都看出了對方心中的渴望。
「道友為何出頭,莫非也看上了這小娃娃的靈獸?」和尚面帶笑容,目中卻有一道寒芒閃過。
「我可沒有你這麼下作。」
梁言冷哼了一聲,隨即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不過這靈獸她自己想跟著我,我也沒有辦法不是?」
話音剛落,那白色小獸就往前一竄,重新回到了梁言的肩膀。
只不過,趴在梁言肩膀上的小獸,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似乎是知道有此人出手,自己已經無架可打了。
「哼,這位道友好不要臉,這靈獸明明與我佛有緣,我欲拿功法與那位小友交換,你卻來個空手套白狼,未免不把我放在眼裡!」
他說話的同時,忽的把腳一跺,只見一道金光從足下迸發,鑽入地底,倏忽不見。
還不等周圍眾人細看,就見街道上裂開一條細縫,隱約可見一條金色蛟龍穿梭其中,只瞬間就來到了梁言的腳下。
「昂!」
但聽龍吟咆哮,金蛟破土而出,張開一張血盆巨口,就要把上方的梁言吞入腹中。
「『金蛟翻雲功』?哈哈,原來是個假和尚!」
梁言背負雙手,哈哈大笑,忽的抬起右足,往下一跺。
剛才還在咆哮的金蛟,被他右腳一跺,瞬間就閉上了嘴巴,碩大的龍頭向內凹陷,還未探出的龍身又被整個踩回了地底!
「嗚.........」
龍吟之聲變成了嗚咽之聲,仿佛受盡了委屈,又重新鑽了下去。
梁言踹回了金蛟,把腳在地上一划,翻起的泥土瞬間被踩平,就連裂開的街道也重新合攏,只不過眨眼之間,整條街道又恢復了平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唯獨那光頭和尚,雙眼圓睜,「噔噔噔!」連退七步,用手指著梁言,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臉色漲得通紅,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忽然「哇!」的一聲,從嘴裡噴出了一口鮮血。
「你.......你........」
吐血過後的和尚雙腿發軟,幾乎有些站立不住,連道了兩個「你」字,似乎醒悟到什麼,再也不敢停留,把身一轉,往街角路口竄去,瞬間就消失得沒影了。
周圍眾人看到這幅景象,又聽梁言說起「金蛟翻雲功」,瞬間也都明白了過來。
這「金蛟翻雲功」並不是一門單獨修煉的功法,與之配對的還有一門「地龍覆雨功」,須得一男一女合籍雙修,男的練金龍,女的修地龍,陰陽和合,互相滋補,方能大成。
如果單獨一人強行修煉,則會靈力倒沖,逆行靜脈,沒多久就會爆體而亡。
剛才那大和尚竟然把「金蛟翻雲功」修煉到金丹境的層次,極有可能是個假和尚,至少也不是什么正經的佛門弟子。
梁言在碧海宮修煉了五十年,如今眼光見識都已經遠勝從前,剛才一眼就看破了和尚的功法來歷,此時把目光一轉,又落在了黑袍道士的身上。
還不等他開口,這道士就已經開始求饒:
「貧道知罪,貧道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高人來此,這便退走,不敢打擾前輩!」話音剛落,他便一個轉身,也學那和尚,往街尾轉角處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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