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久久相依。
忽然神舟舟身一顫,長空一聲長笑,一人肆意叫囂道:「小子放肆!膽敢冒犯本尊!」
另一蒼老的聲音悠悠響起,「哪來的無知小輩,厚顏無恥,妄自稱尊。」
數人湧上船頭,但見湛湛海天裡,兩人各據桅杆,勁氣涌動,正是那海風合與一個黑衣獅面人在對峙。
那黑衣人身材臃腫,宛若一個肉球,手若鷹爪,烏黑燦亮,光澤熠熠。他忽然暴起鐵拳,往海風合的大腦袋擊去,勁氣嘶風裂氣,引得海上雲煙翻滾,看得莫過芸與馬姓修士臉色大變。
海風合見無極宮少宮主主僕現身,而姓趙的等人卻是無影無蹤,令人莫測高深。此人又來勢猛惡,若盡顯實力,或許會引起少宮主主僕的疑心,一時之間,難以取捨。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那人不可一世的拳力,海風合袖中飛出一柄短刀,無鋒無銳,刀鋒刀背處,影影綽綽,宛若藏於九獄萬年的魔影,被封印於刀體之中,隨時將要破刀而出。刀拳相擊,大海揚波,猛浪迭起,霧隱神舟在水中打旋。海風合輕撫刀體,緩緩問道:「閣下所為何來?」
那黑衣獅面人仰天長笑,笑聲沙啞,隱含深邃底蘊,若獅王一嘯,震得海風合氣血翻騰,然後,好整以暇的信手一指小丫頭,散漫道:「老夫為她而來!」
海風合揚刀嘯叫道:「既如此,休怪海某刀下無情。」短刀慢慢伸出,刀身之上,黑氣騰湧,漸成波翻浪涌之勢。那獅面人怪叫道:「再來!」拳頭緊握,毫無花哨,一拳擊出,霧隱神舟眾人只覺這一拳席捲了半方天地,整個天地以他站立之處為界,海風合所在的半邊天地里風烈浪激、雲奔霧騰、一片狼藉,而那獅面人背後則是千里一碧,風和浪緩。
拳刀再次相擊,一聲爆裂,激浪飛濺,無盡海凹下去一道浩大的水谷,繞是那秋棠見慣天下英才,也不由驚疑不定,人言這近海長廊、黃金水道,禁制天然形成,天下修士在此皆是化氣修士,然而眼前這二人若說只是化氣修士,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
風浪過處,海風合墨刀的刀柄刺入他自己的左肩,他慘厲一笑,在怒吼的海風間,有若鬼哭狼嚎,猙獰嘴臉,直似厲鬼殘魔。他口中發出若有若無的低嘯,獅面人呵斥道:「小輩既知老夫威勢,還不退下!」
海風合手掌自腰間一抹,怒道:「老匹夫,去死吧!」一顆黑色圓珠,向獅面人射去,那獅面人向海面擊出一拳,頓時大浪滔天,水霧縈繞,一聲爆裂,浪中又起惡浪,這浪不似風浪,墨色幽幽、極度凌厲,崢嶸奔濺時,直欲化為魔影鬼魅,妖龍惡獸,往四方激濺奔射,似欲吞噬天地萬物。
那秋棠見此情形,低喝道:「是魔精珠!」
海風合目光掃視海面,久久後長笑道:「老鬼也不過爾爾。」轉身欲往小丫頭行去,那秋棠一聲嬌叱:「站住!」海風合故作笑顏,方待張口,那秋棠已然痛斥道:「卑鄙的魔族妖人,不必惺惺作態了,魔精珠乃天魔宗所獨有。」她一臉清冷,竟更見幾多風情,幾多嬌態。
本在一旁觀戰的莫過芸,聽聞此言,急急上前幫腔道:「你休要胡說,海大哥乃是我水族驕子,怎會是卑鄙的魔族妖人?」一旁的馬姓修士亦是臉色大變。
唯有海風合神色異樣,久久後,方才道:「芸妹放心,我永遠都是海風合。」那衣衫青青的莫過芸頓時喜意盈盈、嬌態痴痴,依偎其身旁,似得萬世之諾。
這時,海上有人輕吟道:「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海風合色變,轉身看去,只見一人屹立扁舟,背眾而立,衣袂當風,他身姿湛然,悠然立時,散發著一種別樣的寧怡而飄逸的氣息,若滄海明月,青山風和,其落落青衫,在大日金輝下,青光閃爍。
小丫頭低叫道:「趙毅?」
趙毅還過身來,燦然一笑,眉眼欣然。
原來他在魔精珠射來的一刻,原本欲一試其鋒的他,感覺到那股撲面而來的旁礴死氣,才知道自己小覷了魔精珠的威力,在萬急之下,神識展動,褪下法衣向魔精珠捲去,自己卻是乘勢進入鎮靈殿,過了半響,方才取出在霧津島買的小舟,翩然海上,身上的青衣,正是金鱗寶衣。
海風合聽到趙毅這個稱呼,喝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大名鼎鼎的趙毅就在身旁。聽說妖族聖子猿飛都敗在閣下手中,今日正好見識見識閣下的手段。」
趙毅飛身登上霧隱神舟,緩步向前,漫言道:「猿飛他不愧是妖族聖子,精力之旺盛,戰力之充沛,實為天下罕有。」他止步於海風合身前數尺,「而你嘛,不過是個仗著魔精珠而得以橫行一時的苟且之輩。」
海風合大怒,欲待反擊,卻見趙毅手中翻出一物,敷於臉上,正是適才那獅面人所戴的獅面。
海風合知道其厲害,登時驚怒交加,手方動,趙毅袖中飛出一道紅芒,刺向他的丹田,正是赤霞靈匕,海風合來不及取魔精珠,袖中飛出墨刀,擊在赤芒上,只覺赤芒之上傳出一股澎湃的巨力,如海潮湧涌,幾無窮盡。他以全力抵抗時,眼前一道烏光奔射而至,其鋒銳凌厲,攝人心神體魄,急不可急、變無可變之時,海風合眼底閃過一道利芒,大手一張,將近在咫尺的莫過芸攝入手中,一掌推前,那烏芒破體而過,已在海風合眼前,他怒嘯一聲,大喝道:「魔影遁!」身形方移開半尺,那烏芒已洞穿肋部。他慘叫一聲,手中多了一枚魔精珠,倏地遠處原本持弓而立的趙毅,身影飄忽不定,忽左忽右,陡然腰間劇痛,手中的魔精珠幾乎掉落,他怒目欲突,烏氣滾滾,趙毅卻似已影化清風,杳然無形。
卻說趙毅運轉錦繡山河圖遮去本身,遊走在海風合的身旁,覓機出擊,力圖一擊必中。那魔精珠的威力過大,會對霧隱神州造成極大的傷害,甚至危及眾人性命。他全力調動元力,潺潺小溪漸成大江奔流,以自身為周天,徐徐運轉,待海風合惱怒已極,方才一拳擊出,正中丹田。
趙毅看著小腹空洞的屍體緩緩倒下,海風合慘厲陰暗的嚎叫猶在耳邊迴蕩。這一戰,雖有驚有險,卻也只是來自於魔精珠,至於海風合其人根本不堪一擊。而魔精珠的奇異威能,確可得逞一時,妄想以此稱雄天下,不過是個卑劣的笑話。
這時,耳邊有人呼天搶地的慘嚎,是那馬姓修士,他跪在莫過芸的屍身旁,泣血呼喊:「師妹....師妹!」
趙毅看著那屍體腹部被自己以射日神箭一箭洞穿的傷口,一時間欲語無言。
那霧津島的章東看著此刻猶在涌動起伏的波瀾,不說身當其鋒,就是立身其側,此刻怕也是粉身碎骨了,方知師祖當日所言之真、之誠,可笑的是自己根本不曾聽懂,自己整日困守小島,修身練氣,朝夕不怠,以期能堪破身心之秘,溝通天地萬物,以成萬世不朽的道體、洞悉天地的聖心,不想可笑的是最後竟連自身都難以洞察,成了坐井觀天,妄自尊大,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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