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裡,宰相陳靖對著皇帝陛下躬身行禮,神態恭謹。
「老臣拜見陛下。」
皇帝對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多禮,然後指著桌子上的戰報,面無表情:「陳相自己看。」
高太監立刻把幾份戰報,都遞到了這位宰相面前,陳相看了之後,沉默了許久,然後微微低頭,開口道:「陛下,沿海都司…」
「戰功卓著。」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這就完了?」
陳靖低著頭,繼續說道:「陛下,古人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老臣以為…」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開口道:「要謹慎一些,是不是再看看?」
皇帝面無表情,問道:「陳相還要看什麼?」
「沉七在淮安才幾天,已經數戰數勝了!你們還要看什麼?是不是要沉七打到燕都去,你們才會覺得,北伐有望?」
陳靖嘆了口氣,低頭道:「陛下,您要打仗,中書一定是支持的,前線要錢,中書不會摳門不給。」
「要東西,中書也不會卡著…」
他深深低頭,開口道:「朝廷還要中書做什麼,請陛下示下…」
「裝傻是不是?」
皇帝終於生氣了,怒聲道:「朕不是讓你們中書現在做什麼,是讓你們中書幾位宰相,從今日起,抬起頭!」
「向北看!」
「朕要朝廷上下一心,君臣一體!」
發了幾句火之後,見陳靖不說話,皇帝怒哼了一聲,開口道:「罷了,既然陳相聽不懂,那麼陳相就請回中書去吧。」
「替朕,把其他幾位宰相叫來,朕問問他們,聽不聽得懂。」
陳靖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彈。
因為他聽出來了,東家很生氣,準備換掌柜的了。
陳相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抬頭看著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回陛下,老臣…」
「精力尚可。」
「聽的明白……」
皇帝冷哼了一聲,回頭看向高太監,緩緩說道:「既然陳相聽的明白,高明,給陳相賜座。」
「朕好好跟陳相聊聊。」
高太監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陳靖。
他心裡明白,今日並不是這位中書宰相想明白了,而是在經歷幾場大捷之後,皇帝陛下北伐的意志,終於徹底堅定了下來。
而中書宰相,只是皇帝陛下的意志具現化而已。
他畢恭畢敬給陳靖拿了把椅子過去,滿臉笑容:「陳相請坐。」
…………
這天,中書首相陳靖,在甘露殿裡,足足待了一個時辰有餘,等到這位宰相走出甘露殿的時候,因為久坐,腰背已經酸痛難忍。
他一邊揉著腰,一邊緩緩走回中書。
就在陳相返回中書的時候,又一封奏書,送到了高明手裡,見到沉毅的筆跡之後,高明不敢怠慢,立刻把信送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陛下,前線沉郎中奏書。」
皇帝陛下不假思索的伸手,接過書信,一邊拆閱,一邊皺眉道:「什麼事情,不能一口氣說完,分成兩份送過來?」
很快,皇帝把書信看完,然後有些古怪的扭頭看了一眼高明。
「沉七說,他需要一些…」
皇帝陛下有些愣神的說道。
「淮河水師的衣服……」
………………
淮安城裡,沉毅正與張簡一起,在一處裁縫鋪里。
在他們的面前,擺著幾套嶄新的衣服,以及兩面軍旗。
淮河水師的「淮」字旗,與「趙」字旗。
這是沉毅,連夜讓淮安府的裁縫趕製的。
見到衣服都做了出來,沉毅想了想,開口道:「儘量用舊布做,不用這麼新。」
幾個裁縫點了點頭,又去忙活去了。
一旁的張簡,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這幾件衣服,他把沉毅拉到了一邊,問道:「子恆,你做這些淮河水師的衣服做什麼?想要冒充淮河水師,作戲給齊人看,假裝淮河水師,已經支援過來,好嚇退齊人?」
沉毅微微搖頭,開口道:「幾件衣服,嚇不退齊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等過些日子,師兄就知道了。」
見沉毅滿臉疲憊,張簡伸手攙扶住他,微微嘆了口氣道:「好了好了,我就不打聽你的事情了,你這幾天估計也是連軸轉,快去歇息歇息罷。」
這位府尊老爺聲音低沉:「這裡交給我,你要多少,我讓人給你做多少。」
「不用太多。」
沉毅揉了揉眉心,開口道:「我要的很急,淮安府這裡估計一時半會弄不出太多,我給建康寫信了,建康那邊,應該能給我送一點過來。」
說到這裡,他看著張簡,沉聲道:「真正想要託付師兄辦的,是淮安府徵兵的事情,前線死了人,需要新兵補充進來,但是師兄你也知道…」
他有些無奈的說道:「越是打仗死人,就越是不好徵兵。」
「我現在,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事情了,在淮安休養的幾個千戶營,估計也不太會做這些事,只有麻煩淮安知府衙門,幫著徵兵了。」
說到這裡,沉毅頓了頓,聲音低沉:「不過一切全憑自願,不能用強。」
張簡看了看沉毅,無奈搖頭:「子恆這個時候,還考慮這些?」
「應該考慮的,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考慮。」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雖然自古以來,兵役都可以強征,但是現在用的急,可能來不及訓練太多,就要投入戰場了。」
「強征來的,上了戰場見了齊人,恐怕轉頭就跑了。」
「強征了也是無用。」
說到這裡,沉毅看了一眼張簡,對著張簡拱了拱手,道:「師兄,這些事情就麻煩你了,我的確要去睡一覺,不然沒有精神處理後面的事情了。」
「你去罷。」
張府尊神色堅毅:「這裡有我。」
沉毅點了點頭,在蔣勝等人的陪同下,回欽差行轅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沒過多久,就沉沉睡去。
他睡著的時候是下午,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等到他從床上坐起來,在門口聽到動靜的蔣勝,立刻敲了敲門道:「公子,凌將軍來了。」
沉毅伸了個懶腰,開口道:「讓他直接進來。」
很快,凌肅走進了沉毅的臥房,對著只穿著一身單衣的沉毅恭敬低頭,抱拳行禮:「沉公!」
沉毅一邊穿衣服,一邊點了點頭,然後抬頭看向凌肅,問道:「西線情況如何?」
凌肅微微低頭,恭敬道:「回沉公,西線至今,只發現了一些過河查探情報的北齊桃探子,仗…」
「沒有打起來。」
聽到他這麼說,沉毅笑了笑,問道:「沒有仗打,心裡難受不難受?」
凌肅恭敬抱拳道:「屬下只堅守本職,交代好沉公安排的差事,別的事情,屬下不去考慮。」
「嗯。」
沉毅澹澹的說道:「這幾天,薛威那邊損失比較多,我準備從你那邊調兩個千戶營到東線去,補充東線的戰鬥力。」
他看著凌肅,問道:「凌將軍有意見否?」
凌肅恭敬低頭:「屬下沒有意見!」
沉毅緩緩點頭,開口道:「那好,你回去之後,調整一下東線的防務,把人給我抽調出來。」
「記得防務要調整好,不要有什麼疏漏,齊人雖然暫停進攻了,但是多半不會死心,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捲土重來。」
「你的西線,不能夠亂。」
凌肅恭敬低頭:「沉公放心,屬下會安排妥帖的。」
沉毅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再有,我想從你那裡,送一些兄弟到對岸去…」
他看著凌肅,問道:「你有法子麼?」
凌肅一愣。
「沉公,您要送多少人到對岸去?」
他抬頭看著沉毅,繼續問道:「過去做什麼?」
此時,沉老爺繫上了自己的衣帶,抬頭澹澹的看了看凌肅。
然後,他緩緩說出了兩個字。
「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