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並不能完全怪太子殿下。
任誰在他那個位置上,實打實掌握了天底下至高的權力之後,都不會允許自己只是暫時掌握這份權力,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的讓這份臨時權力,變成手中永久的權力。
所以,才有了一系列人事變動。
甚至,太子殿下試探將手觸碰到宮中宿位,就目前而言,他也絕沒有可能有想要宮變的念頭,至多就是試探一下,老父親對他放權到了何種地步。
有沒有對他真的放心。
說白了,還是有些不自信。
但是這事,的確是犯了忌諱的。
即便是洪德帝,也不會容忍將自己的人身安全,交託在自己兒子手,畢竟對於皇室來說,最危險的其實就是同姓的宗室。
甚至對於皇帝來說,最危險就是他的兒子們。
因為他的兒子們,每一個對他都有「殺人動機」,尤其是這位太子殿下。
沈老爺也覺察到了天子的這種情緒,他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道:「陛下,這事臣明天就去做,只是到時候,臣恐怕又要得罪一大批人了。」
「放心放心。」
皇帝笑著說道:「不讓你白干,這件事辦完,朕保證再不去你家了,可好?」
這個承諾聽起來有些好笑,但是沈老爺卻頗為嚴肅,微微欠身道:「臣明白。」
皇帝嘆了口氣,隨即輕聲說道:「今後沈卿得空的時候,就來宮瞧一瞧朕。」
「咱們老兄弟,也能一起說說話。」
沈毅連忙低頭:「臣遵命。」
………………
次日一早,深居簡出的沈侯爺,難得的換上了一身一品官服,讓家人幫忙收拾了一下髮型之後,就坐上了自家的馬車,上了馬車之後,他看了看駕車的蔣勝,開口道:「走,去皇城。」
蔣勝應了一聲,駕著車一路到了皇城門口,沈老爺下了馬車,背著手進了皇城,然後也沒有耽擱,一路到了中書省。
因為穿著一身正一品的官服,沈老爺很順利的就進去到了中書,他剛走進中書沒多久,張相公就瞥眼看到了他,張相連忙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來,笑著說道:「難得沈侯爺今天出門了,怎跑到這來了?」
「來找我的?」
沈毅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來中書有些事情要辦,稍晚一些再去找師兄。」
張簡有些好奇,問道:「那就是來找宋相的?」
沈毅依舊搖頭:「我來求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中書議事堂不在?」
「在倒是在。」
張簡皺了皺眉頭,低聲道:「子,你不會是想鬧事罷…」
「怎會?」
沈老爺啞然一笑:「又不是當年一二十歲的年紀了,我這個年歲,哪還會那衝動?」
「我是來尋太子殿下有些事情。」
張簡有些懷疑的看了看沈毅,不過還是走在前面替沈毅引路。
很快,沈侯爺駕到的消息傳遍中書,其他幾個宰相也都紛紛出面,來向沈毅行禮。
尤其是周元朗,態度依舊十分謙恭,對著沈毅恭謹低頭拱手行禮:「沈侯爺。」
沈老爺微笑還禮:「周相。」
「不敢當。」
周元朗連忙說道:「侯爺這稱呼,真是折煞下官了。」
沈毅搖頭道:「周相已經貴為宰相,朝廷還有誰能讓你做下官?謙虛一些是好事,太謙虛就有些傲氣了。」
說完這句話,沈老爺正準備往前走,就看到太子殿下已經從議事堂班房走了出來,還沒有靠近,他就遠遠的拱手行禮,等離得近了,他才滿臉笑容的說道:「沈師怎來了?」
沈毅現在是太子太師,也就是未來的帝師,雖然二人之間沒有師徒之實,但是確有師徒之名。
沈毅微微欠身道:「來與殿下,稟報一些事情。」
「沈師太客氣了。」
他拉著沈毅的衣袖,朝著自己的班房走去,一邊走一邊笑著說道:「您有什事,打聲招呼,我就去您家了,怎還讓您親自跑這一趟?」
沈老爺笑而不語,一路跟著太子,進了班房。
這是太子殿下的獨立辦公室,這會兒辦公室有兩個看起來二三十歲的書辦,一個正在低頭書寫,另一個則是在整理文書。
應當是東宮的班底。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兩個人,開口道:「都出去,都出去。」
二人連忙站了起來,對著太子與沈毅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等人都離開之後就,太子殿下就換了稱呼,笑著說道:「叔父您親自過來,有什要緊事嗎?」
「有的。」
沈老爺在袖子,摸索出了一個小盒子,兩隻手捧著,遞到太子面前,正色道:「臣有一件禮物送給殿下。」
太子伸手接過,一邊打開,一邊笑著說道:「什東西,值得叔父親自跑這一趟?」
盒子緩緩打開。
一方只有兩個銅錢大小的印章,靜靜的躺在盒子。
太子看了一眼。
「叔父,這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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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印啊。」
「是官印。」
沈毅笑著說道:「這是陛下前些年賜給我,督掌北境諸軍事的官印,上面刻著北直隸行軍帥印幾個字。」
太子殿下嚇了一跳,手中的官印都差點掉在地上,他連忙把官印放在盒子,合上盒子之後,如避蛇蠍一般丟在了桌子上。
「叔父,您給我這東西做什?!」
他看向沈毅,目光已經有些怒意了。
「您不要害我!」
沈毅神色平靜道:「殿下怎想不明白呢?」
「殿下現在,已經總攬朝政,城外的禁軍,也隨時可以調得動。」
「有我這塊官印,殿下…」
沈老爺語氣溫柔,循循善誘:「殿下就可以,調動駐紮在密雲的淩肅所部,讓淩肅所部與燕京城外的禁軍換防。」
「淩肅所部認印不認人,只憑藉我這一方印,就可以全然調動他們。」
太子殿下瞪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看著沈毅,目光充滿了四個字。
不可思議!
「叔父…」
太子殿下手都有些發抖了。
「您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謀逆,是誅九族的!」
沈毅微微皺眉,看向太子,開口道:「陛下讓殿下執掌中樞,不就是想看看殿下有沒有攫取權力,掌控權力的本事?」
「如今,我將這印給殿下送來,殿下一旦完成換防,那京城內外的權力,就全部掌握在了殿下一個人手。」
「那時候,殿下才是真正的儲君,也是唯一的,不可動搖的儲君。」
太子李容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沈毅,寬大袍服下面的兩隻手,都在不住的發抖。
見李容不說話,沈老爺想了想,隨即明白了過來:「是了,殿下大約是不太相信我,也不太放心我。」
「這樣罷,殿下收下這方印之後,我立刻向朝廷告假,離開燕京,回江都探望老父。」
「殿下以為如何?」
太子殿下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艱難的咽了口口水,他看著沈毅,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上前抓住沈毅的衣袖,咬牙道:「叔父,您方才那番話,太大逆不道了。」
「孤要帶你去見父皇,請他老人家定奪你的罪過!」
沈毅沒有動彈,只是笑的看著太子。
「我原先還以為,太子殿下膽子很大呢。」
「不曾想…」
沈老爺看著太子,搖頭感慨:「殿下的膽子,似乎也沒有我聽聞中那大。
太子看向沈毅,深深皺眉。
「叔父這話從何說起?」
沈毅依舊笑意盈盈,反問回答。
「禁衛都敢調,怎邊軍卻不敢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