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三子李容,短時間內不會有事。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起碼還有「一兩年」時間能夠罵一罵自己那個四弟。
一兩年之後,新君穩坐帝位,開始秋後算賬的時候,他這個廢太子就會首當其衝。
到時候,後世史書上就會留下「暴病而亡」四個字。
歷史上被圈禁起來,沒幾年就突然嗝屁的,大有人在。
其中,有一些人可能是因為擔驚受怕,自己把自己嚇死了,的確是所謂「冥誅」,但是大部分人,其實是死的不明不白的。
李容在被圈禁之後,就已經預想到了自己的結局,他很清楚,自己一家老小,多半都難逃一死。
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他心中既害怕,又憤怒,才變得瘋瘋癲癲。
現在聽沈毅主動鬆了口,三殿下一下子見到了曙光。
他非常清楚,眼前這位沈侯爺的地位,只要他願意出力願意開口,不要說自己的兒子們,哪怕是他本人,都有可能重獲自由,出京就藩。
當然了,他也清楚,自己的臉面不足以讓沈毅去與新帝較勁,甚至是與新帝對著幹,把他們一家老小都帶出去,但是只要沈毅願意幫忙,帶出去一兩個子嗣…
並不是什難事!
他成婚很早,十三四歲就已經成了婚,現在兒女雖然不多,但是也有五六個,其中不乏有他極其寵愛的兒女。
三殿下本來是坐在地上,聞言直接跪在了沈毅面前,垂淚道:「叔父,侄兒自知再無活路,但是幾個孩子還小,侄兒不求有什香火,只求他們活下去,哪怕是改名換姓…」
「侄兒也念您的恩德。」
香火流傳,意思是他的孩子出去之後,還能保全宗室身份,將來還能給他立宗祠牌位,逢年過節能燒香祭拜。
而如果只是活著…
未必能保全宗室的身份。
沈毅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嘆了口氣道:「三殿下,該說話的時候,我會幫忙說話,但是你在這,一定要安分。」
「說不定陛下動了善念,不會要你的性命。」
李容起身,神色頹然:「我親自帶人去殺他,他不會容我。」
沈毅搖頭道:「有可能是圈禁終身。」
李容先是有些出神,然後看向沈毅,哀求道:「叔父,您能不能先別走,稍微等一等侄兒。」
沈毅輕輕點頭:「好。」
這位三殿下,踉踉蹌蹌的走回後宅,沒過多久,帶出來五六個小娃娃,這些娃娃年紀大的不過五六歲,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
李容聲色俱厲:「跪下,給你們叔爺爺磕頭!」
幾個孩子年紀大一些的,都慌忙跪在地上,口稱叔爺爺。
那些還太小的,則是被婦人抱著,跪在沈毅面前,他們畢竟年紀小,被李容這一喝,不少人已經直接被嚇哭,嗚咽起來。
沈毅看了一眼幾個孩子,又看向李容,搖頭道:「殿下,我說過的話自然會認,又何必耍這種心眼?」
「非是耍心眼。」
李容抬頭看向沈毅,兩隻眼睛都是淚花:「是想讓叔父,記一記他們長什模樣,免得叔父搭手幫忙的時候…」
「被人誆騙了…」
沈毅一怔,只覺得脊背發寒,他看向李容,連連搖頭:「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李容走近,壓低了聲音:「老四連主動迎上侄兒刀兵,以身涉險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他心思…」
「狠著呢…」
沈毅回頭,走到這些孩子面前,將他們的模樣一一記在心,然後才扭頭看向李容,默默說道:「殿下,我記住了。」
李容擦了擦臉上的灰塵,他拉著沈毅走到一邊,低聲道:「叔父,侄兒再無其他事情,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一問叔父…」
沈毅神色平靜。
「你說。」
「父皇…」
他哀聲道:「有沒有過讓我做儲君的念頭?」
「哪怕一點點…」
沈毅點頭:「自然是有的。」
「殿下怎會這想?」
沈侯爺嘆了口氣:「先帝若是沒有兩相猶豫,當初就不是殿下過繼到太後娘娘膝下了,而是直接讓四殿下過繼,再順理成章的立為太子。」
「而不是冒著動盪的風險…」
沈毅低聲道:「當初,殿下如果能忍住,能控制住身邊的那些人,不帶人出城,那…誰能廢了殿下?」
李容睜大了眼睛看著沈毅:「叔父…叔父…那是您的女婿,您難道不會…」
沈毅搖頭。
「相比較陛下來說,我更想要一個做吳王的女婿。」
說完這句話,沈毅看向李容,輕聲道:「我這番話,不要對外說,對外說我也是不認的。」
李容出神良久,才低聲道:「是,是…」
他失魂落魄的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沈毅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轉身,離開了這座宅子。
晉王李穆,還在外面等著,見沈毅出來之後,他迎了上去,也鬆了口氣,笑著說道:「還是子你厲害,前番我去跟他說話,他像是失心瘋一樣,對著我破口大罵。」
沈毅嘆了口氣道:「也是個可憐人。」
「是可憐。」
晉王爺低聲道:「先帝手段,就是如此,越王爺不也是戰戰兢兢過了一輩子?」
「在先帝心,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沒有朝廷,沒有大局重要。」
沈老爺兩隻手攏在袖子,默默說道:「王爺多辛苦辛苦,陛下沒有旨意之前,多多優待他一些罷。」
「放心,放心。」
李穆開口嘆道:「這是我堂侄,子不說,我也不會苛待他。」
沈老爺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開口道:「今天應該沒有別的事情了,我請王爺去喝酒。」
晉王爺一愣,隨即搖頭道:「這個時候,恐怕不太合適到外面去花天酒地罷?」
「去一個小館子,吃頓飯總是沒關係的。」
沈老爺嘆氣道:「先帝殯天之後,我也覺得孤單的慌,許久沒有朋友能夠喝酒說話了。」
晉王爺這才點頭答應,笑著說道:「不錯,張相公現在,恐怕是沒有時間陪你了,那今天我就捨命陪君子。」
沈毅拉著晉王爺的衣袖,開口道:「我知道個小館子,我帶王爺去。」
「正要子帶路,沈家在燕京十幾年了,我卻剛到燕京不久。」
……
………………
數日之後,甘露殿。
沈毅對著皇帝陛下欠身行禮,開口道:「陛下,韃靼部的事情已經談好了,阿穆托願意接受大陳的條件,中書幾位相公的意思是,派遣禮部主客司的郎中同去,封賞韃靼汗的兩個兒子,還有一個部族首領。」
新帝看著沈毅,苦笑道:「這事不是交給岳父去辦了?您做主就是了。」
沈毅把奏書遞給了一旁的宮人,開口道:「陛下,很多事情臣子是不能決定的,還是陛下您最後做主才成。」
「臣也不能胡來,亂了朝廷的規矩。」
建隆帝站了起來,從宮人手接過這份文書,翻開看了一眼,然後看著沈毅,開口道:「非是壞規矩,只是事情太多實在忙不過來了,朕現在做事情心都沒底,要不是您在燕京坐鎮,無論如何都不會亂起來,朕現在早已經不知所措了。」
這就是沒有「實習」的壞處。
建隆帝從受封太子,到登基前後也就一個月時間,太快了。
很多皇帝的技能,他還沒有掌握,可以說是業務完全不熟練。
要知道,洪德帝雖然是十歲登基,但是十六歲才親政,「實習」了整整六年時間。
沈老爺低聲道:「陛下可以嚐試選拔一些官員,到身邊來幫忙。」
建隆帝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或者,多去中書走一走,問一問,看一看幾位宰相是怎理政的。」
建隆皇帝連連點頭,嘆了口氣。
「朕試一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