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置於案上。
她的親生父親,假裝裝不知道酒中有劇毒,對著蘇白離低聲勸解道:「白離,快把酒喝了,感激皇上對我蘇氏一族隆恩不絕!」
蘇白離微微一笑,伸出縴手。蔥蔥玉指捏住青銅酒杯,有些難以自抑的輕顫,酒水也不小心灑了幾滴出來。
她自己並非神仙聖人,怎能做到一點也不怕死?可是此局已定,她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
蘇白離舉著酒杯看向身旁的兩位兄長,她正色邀請道:「那麼,兩位哥哥陪白離一起幹了吧?」
蘇佳琦與蘇佳珂連忙緊張陪笑:「皇上為儷妃娘娘賜酒,臣等豈敢一起幹了?」
是啊,這毒酒是皇上下旨讓她喝的。兩位兄長又怎願陪她一起死?
蘇白離會心一笑,側首看向那高高主座之上的尊貴帝王。
十二旒冕冠前長長的旒珠,將座上之人俊美絕倫的臉遮住了大半,讓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那旒珠後的眸光定然冰冷,就如他靜默不語的傲然身軀,此刻只餘威嚴與冷酷。
他不說話,便是默許她獨自喝下毒酒吧?
蘇白離在心中暗笑。如此冷漠理智的一位帝君,世人如何能相信,他也曾與她呢喃共語:「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他也曾對她深情許諾:「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叫『陵兒』,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名『竭兒』?」
一年來,他對她盛寵無兩,他將她推上高位,就是為了今天讓她喝下這杯毒酒……說好的伉儷情深,如今都只化作了塵土。
可是,她不會恨的。她不恨他!
因為她對他從來不曾有愛。她曾經愧疚過,可是如今,她再也不必愧疚了。
她對父兄無怨,她對帝君無恨。
她只是對另一個他,略感此生遺憾。悽然一笑,她終於轉眸看向了對面的許逸然:「那麼,晉王可願陪我幹了這杯酒?」
蘇白離在世上活了二十七年,她用了十年時間來等許逸然,又用了一年時間將他深埋在心底,可是,他從來沒有答應過她任何事。
如今,她馬上便要死了,不知道他,是否可以答應她這個小小的請求嗎?
今日的毒酒,便是這個她深愛過的男人親手準備的。她面前的酒有毒,他面前的,卻沒有。
不出所料,一直淡然不語的許逸然終於舉起了酒杯,那雙曾讓她怦然心動的桃花眼,此刻仍是半眯而迷離地盯著她:「本王恭敬不如從命!」
「謝晉王!」蘇白離展顏一笑。他終是了了她最後的一個心愿。
她以雙手護著酒杯,將毒酒緩緩舉至唇邊。
她生命中至親至近的幾個男人,此刻都冷靜地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人多說一個字。
她知道,宴廳外已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御林軍。可是,四周竟然如此寂靜,仿佛沒有一個人走過。而宴廳之內的一切,也似乎靜止了。
「嘀噠!」
她看到杯中的毒酒盪開一個圈。難道,她流下了一滴眼淚?
可她為何要流淚?她的心不是早已麻木,無愛也無恨了嗎?她不知道她為何會流淚,只覺得在這將死之時,若是連流淚這個最後的權利都不給予她了,那麼她還能有什麼作用?
「且慢!」可怕的寂靜中,許逸然清醇好聽的聲音忽然響起,「皇上,儷妃娘娘大病初癒,定然不勝酒力。此酒臣弟幹了,離妃娘娘便免了吧!」
「君王賜酒,怎能說免就免?」許攸之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蘇太尉,你說是不是?」
蘇白離突然舉杯仰首,將毒酒一飲而盡!
既然命運已定,她何必猶猶豫豫,貪生惜命?
蘇白離放下了酒懷,她終於看到了許逸然桃花眸中的那道驚痛。
心底的萬般酸澀苦痛,忽然便隨著那灼熱毒液的流入,在腹中緩緩升騰漫延,有如萬蟻噬心……
恍惚眩暈間,她看見許逸然猛然站起,向她沖了過來。那張總是一副邪肆不羈表情的俊臉,竟是她從未見過的緊張與凝重……
在她死去的這一刻,他終於為她心痛了嗎?
可惜,毒酒太烈……一切,都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