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聽到這個名字,帳篷里一下安靜下來。片刻,按住索爾的那個人道:「你見過西斯?」
暗道有戲,索爾忙道:「是啊,他逃出來後,就被我們組織給救了,現在是我們組織的副頭領…這個不重要,總之你們被關在要塞,就是他告訴我們的。」
那些人終於有些相信了,就在索爾暗暗鬆了口氣時,那人突然看似不經意的道:「西斯平安無事麼?真是太好了。我們重裝步兵團的弟兄都很擔心他呢,對了,他臉上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他的話不禁讓索爾一怔,但他隨即就反應過來,那人顯然是故意說錯一些信息,從而試探自己。
老兄,套路太俗了吧?
不得不承認,這把戲在某些情形下,確實挺管用。好在索爾是真的見過西斯,不然指不定就上當了。
他故作愕然道:「西斯的臉沒受傷啊,對了,他不是混合步兵團的擲矛兵麼?」
對方終於疑心盡去,那人把索爾拉了起來:「沒錯,這麼說,你真的是抵抗軍?」
索爾藉機打量了一下帳篷里,由於沒有光線,這裡面一片漆黑,只能憑感覺知道有不少人,就算是站在他面前的那人,也看不清模樣。
反正已經說了,索爾便索性繼續裝下去:「沒錯。得知你們的消息後,我們就一直在想辦法,試圖營救各位。我就是受西斯所託,冒險來這裡探查情報的。」
他的話立刻讓帳篷里的人大為激動,好在他們被關得久了,已經養成保持安靜的習慣,倒沒人大叫大嚷,只是人人的呼吸都粗重許多。
「真的嗎?這麼說我們的軍隊已經占領了巴林領?」那個人激動的道。
索爾這才想起,這些人從戰爭開始就被關著,對戰爭的進展毫不知情。
於是他簡單的介紹了一下目前的局勢,跟著道:「圍攻王都的魯林軍已經後撤,目前雙方正在魯爾領附近對持,所以巴林領仍在敵人的占領中。」
「那麼,國王派了多少人來救我們?」那人又道。
索爾心下暗嘆,只好老老實實的道:「沒有任何人,只有我們組織在設法營救各位。」
那人不由大為失望:「原來只有你們,那有什麼用…」
話一出口,他才想起這話實在有點傷人,連忙改口道:「對不起,但無論怎麼樣,都要謝謝你們。」
只是,話里的輕蔑和不信任,卻是溢於言表了。
沒辦法,就連索爾他們自己都不信區區反抗組織能辦成這件事,更別說這些軍人了。
他只好道:「沒關係,我們也是盡力而為,無愧於自己迪拿爾人的身份罷了。」
這話反倒讓對方刮目相看,那人誠懇的道:「請允許我向你道歉,各位身為平民,都能有這份勇氣,實在讓我們非常佩服。」
索爾明白他的意思,這些人被俘幾年,已經被折磨得意氣消沉,剛剛索爾一番「慷慨陳詞」,立刻讓他們大為慚愧。
他安慰道:「西部軍團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仍然奮力抗敵,最後不得已才投降,這件事整個迪拿爾都知道。全都是因為克里夫那個狗賊,要不是這個迪拿爾之恥叛變,魯林人又怎麼會攻下西德維拉要塞。」
反正他也沒少在背後咒人,這時順口就把克里夫拉來墊背。
說到這裡,他心中一動:「請問我面前這位怎麼稱呼?這裡有軍官嗎?」
那人道:「我叫盧西,只是騎兵團里的一名小兵。我們這裡沒有軍官。」
「那麼在哪個帳篷里…」
盧西道:「我想你還沒明白,整個俘虜營都沒有軍官。」
「什麼?難道全給魯林人殺了?」索爾大吃一驚。
盧西嘆了口氣:「這倒沒有。只是魯林人把所有軍官都關押在城堡里,這裡的俘虜營只有普通士兵。我們也不是沒想過集體暴動,好逃出去。但沒有軍官,很難找出一個領頭的人。」
這時,一個人接口道:「而且魯林人把我們原本的編制打亂,把所有人混到一起,我們這個帳篷就關著不同部隊的士兵,就更難把人組織起來了。」
「奇怪,這麼重要的事,西斯怎麼沒對我說?」索爾大為奇怪。
盧克道:「這是西斯逃走之後的事了。由於看守我們的士兵逐漸減少,魯林人為了安全起見,才搞出這麼多花樣來。」
索爾恍然,原來是這麼回事,魯林人還真有一套。軍官和士兵分開關押,又把原本的建制打亂,這些普通士兵群龍無首,又沒有以前的同僚互相扶持,根本沒辦法形成新的領頭者,一盤散沙,反抗自然也無從談起了。
這麼說來,倒也怪不得這十幾萬人窩囊。
既然無法聯絡上軍官,那今晚的目的也就差不多了。索爾於是道:「好,我回去後,會把這些情況報告給頭領。請各位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大家。」
沒有一個人搭話,或感激涕零云云,顯然這裡的人都不看好索爾,只是礙於禮貌,不好潑冷水罷了。
盧克道:「我們會弄出一些動靜,掩護你離開,請千萬小心。」
頓了一下,他殷切的道:「另外,請將我們被關在這兒的消息傳遞出去,最好是能讓軍方,甚至國王知道。」
索爾明白他仍然對讓「正規軍」來營救不死心,只是我們的軍隊還被擋在魯爾領一帶,別說巴林領了,就連拉莫領都沒解放,難道飛過來救你們啊?
與其指望那些遠在千里之外的軍隊,還不如指望我們這些民間人士呢。
不過他自然不會說出來打擊這些人,便含糊的道:「放心吧。」
盧克抓住索爾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準備好了嗎?」
跟著,他陡然大叫一聲,同時,帳篷里的其他人也叫嚷起來。
突兀的大叫在夜裡份外刺耳,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但很快,其他帳篷里的人也跟著叫起來,騷動迅速傳播開去。
哨塔里的守衛立刻緊張起來,他們拉開弓箭對準下方,目光灼灼的在各座帳篷間掃視著,只要有人跑出來,就會立刻遭到射殺。
同時木屋裡,正在休息的其他衛兵也迅速集結起來,他們藉助木屋外的柵欄為依託,隨時準備防止俘虜作亂。
在這一片混亂中,索爾悄悄從帳篷後方爬了出來。哪知他剛露個頭,身旁立刻多了一個人。
索爾嚇了一跳,不會這麼快就被逮到了吧?定睛一看,卻是奇普。
他摸摸胸口:「嚇死我了,奇普,你什麼時候找到我的?」
奇普淡然道:「從您進去開始,不過那些人對您沒有惡意,我就守在外面。不過恕我直言,您實在太魯莽了。」
索爾嘿嘿一笑:「不過收穫也不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奇普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句成語,他喃喃念了一遍,跟著道:「沒時間了,在軍隊趕來前,請立刻跟我離開。」
說著,他拉上索爾,在黑暗的掩護下迅速穿過空地,來到那排木柵欄下,小美依然忠心耿耿的等在那裡。
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趁著營地里的守衛注意力被吸引,奇普和小美合力將索爾弄過柵欄,隨後兩人逃入茫茫的夜色中。
這時,被驚動的魯林守軍,已經陸續從正門湧入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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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騷亂持續到半夜,不過俘虜們並非成心作亂,因此很快就被鎮壓下去。
索爾並沒有趁機離開,而是在荒野中躲了一夜,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在天黑前的那一個小時,他乘上辛巴,仔細的從半空觀察了這座俘虜營。
昨晚偷偷潛入,只接觸到其中一個角落,今天從高處看,他終於看清了那座營地的全貌。
這個營地位於西德維拉要塞左側的一塊平原上,周圍有一些要塞原本的附屬工事,應該是守軍駐紮的地方。
按照魯林人行軍時紮營的慣例,這個營地修得四四方方,一絲不苟,從半空看去,就如同一方巨大的棋盤。
和他昨晚的猜想一樣,營地里有無數帳篷整齊的排列著,間中夾雜著一棟棟木屋,竟有種異常壯觀的美感。
只是俘虜營並不是完整的一座,而是被分割成六塊,每一塊相隔數百米遠,用高大的柵欄隔開,每隔一段距離還有高高的哨塔,防衛工作極為嚴密。
索爾很幸運,昨晚潛入的地方,就是最外圍那個營地面向平原一側,是最偏僻的邊緣,否則肯定會被發現。
這麼做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十幾萬人都關在一個營地里,不僅危險,還很難管理。這樣把他們分割開來,就算其中一個營地的人作亂,也可以方便控制住其他人,方便鎮壓。
此刻,六塊營地中,只有兩個相隔最遠的營地里有人活動,其他四個營地一片安靜,所有人都被限制在帳篷里。
顯然魯林人還實行了分時間活動的策略,這樣,若是各個營地里的俘虜想要互相聯繫,也根本就無法辦到。
索爾越看越是心驚,在俘虜的管理上,魯林人簡直做到了毫無破綻。因此雖然只有幾千守衛,卻把這十幾萬人管理得井井有條。
他不禁開始頭疼起來,憑現在那點可憐的人手,想要從防守如此嚴密的地方救出俘虜,根本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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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帶著一肚子鬱悶,等夜色又一次降臨後,索爾和奇普騎著辛巴,返回了費里城。
等回到藏身處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進門,索爾就攤在沙發上,再也不想動彈了。
休息一會兒後,他向達斯三人說了查探的結果,他們聽了,也大是咋舌。
「防守竟然嚴密到這種程度,我們根本就沒機會嘛。」達斯有點泄氣的道。
蓋因也道:「如果我手裡有幾千北方軍,倒還有機會。但靠現在這點人,別說去救人了,恐怕自己也要變成裡頭的一員。」
沃爾薩把手一攤:「再困難也要硬著頭皮上啊,除非我們真打算就這麼回去。你們看,能不能設法把那些守軍引開?」
蓋因立刻搖頭:「怎麼可能,沒有上頭的命令,那些人決不會丟下俘虜不管。」
跟著他嘆了口氣:「要想救人的話,和那幾千守軍硬拼是不行的。看樣子,還得從那十幾萬俘虜身上打主意。」
「你是說裡應外合?」索爾一下坐起。
蓋因點點頭:「這是唯一的辦法。」
達斯想了想道:「不管怎麼樣,最好是能設法聯繫上關在要塞里的軍官。普通士兵一盤散沙,很難成事。」
索爾嗯了一聲:「達斯說得對,設法聯繫要塞里的軍官,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這個奇普應該能辦到。」
沃爾薩卻道:「就算聯繫上了,他們和士兵隔離,又能幫到我們什麼,你還指望這些人發個令牌,或者寫份手令把指揮權移交給咱們啊?」
這確實是個難以迴避的問題,索爾捧著頭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啊,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一旁的達斯沉吟道:「這麼說,最緊要是設法把那些軍官弄出要塞…」
蓋因一拍大腿:「先不管這些,這樣吧,明天我們去見見塞朗那幫人。那個叫西斯的畢竟是從那兒逃出來的士兵,興許能有什麼好的建議。」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於是幾人又商量一番,這才各自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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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通過之前留下的聯絡方式,索爾和蓋因順利與塞朗見了面。
聽索爾說了一些關於俘虜營的情報,塞朗也大感憂慮。由於這是西斯逃走之後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得知。
「防備竟然這麼嚴密,這樣原來的計劃就不可行了。」塞朗沮喪的道,當初他們決定去救人,憑的是一股熱血,哪能想到情況會變得這麼複雜。
「我們想先聯絡關在要塞里的軍官,但一個人也不認識,無從下手,你有什麼建議嗎?」這時,蓋因問西斯道。
西斯想了想道:「我在混合步兵團時,因為立過幾次軍功,曾受到指揮官沃特斯閣下的親自嘉獎,我想他應該還記得我。所以需要的話,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面見沃斯特閣下。」
索爾和蓋因對看一眼,暗道這就好了。雖然還沒解決怎麼利用那些軍官的事,但總算打開了一個缺口。
蓋因點點頭:「這樣的話就太好了。不過目前情況非常複雜,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處理,所以可能還要等上一陣子。」
西斯毫不猶豫的道:「隨時都可以,只要能救出他們,就算犧牲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塞朗也誠懇的道:「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也請儘管吩咐。」
塞朗是真心感激,如今的情勢,已完全超出他們這個小小組織能應付的範圍了。可以說,他現在等於是把擔子完全交到了索爾等人手裡。
索爾道:「這個當然,你們在這裡熟門熟路,很多事還要靠你們去做呢。」
說著,他和蓋因站起身:「那麼就先這樣吧,剩下的事,我們會想辦法解決。在這期間,你們一定要藏好,不能被魯林人發現。」
塞朗和西斯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安心躲好不拖後腿就是最大的貢獻了,因此兩人連連點頭。
「對了,還有其他人能找到你們麼?」臨走前,索爾突然道。
明白他的意思,塞朗搖頭道:「除了你們,只有幾個組織里的高層人員知道聯絡我們的方式,剛剛還有人來向我報告了這幾天的情況。」
「不過放心吧,從現在起,我會把和他們的聯繫,變成以我為主動的單向聯絡,除非我主動聯繫他們,否則他們絕對找不到我們。」
索爾大感滿意,怎麼說也是個秘密組織的頭兒,這點保密覺悟還是有的。
這樣的話,就變成下屬組員——塞朗——索爾他們的單向聯絡網。那麼就算塞朗被魯林人抓住,也影響不到索爾他們的安全了。
這麼說雖然有點不厚道,但無論是將要做的事,還是各自的身價,索爾四人都比這些反抗軍金貴多了。這麼喧賓奪主,也是必要之舉。
離開塞朗等人的藏身處,索爾和蓋因走在大街上。儘管從西斯那兒取得了一點小突破,但一想到那座固若金湯的俘虜營,幾千魯林士兵,索爾就覺得前路茫茫,不由大感頭疼。
看出他的焦慮,蓋因安慰道:「別太擔心了,反正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再想辦法吧。」
暗道也只能這樣了,索爾嘆了口氣:「是啊。唉,現在想想,當初我費盡心機跑來幹什麼?老實呆在領地多好,這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嘛。」
蓋因一拍巴掌:「說得對,那我也能和我的維希爾留在迪維吉城堡了。」
說著,他面色一正:「不過,我倒是很感激能有這麼個機會。哼,如果這次能成功的話,比我奪取十個迪維吉城堡的功勞還要大。」
索爾不禁苦笑:「你倒挺樂觀,就怕事沒辦成,先把自個兒給搭進去了。」
蓋因哈哈一笑:「那又怎麼樣,從當兵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有戰死在戰場上的覺悟了。況且這裡可比戰場兇險和有趣百倍。」
索爾不禁翻了一下眼睛,你有,我可沒有,老子還想好好活下去,享受我的美好人生呢。
「行了行了。」蓋因一拍他的肩膀:「你忘了當初在洛維爾的豪言壯語麼?我們這次來,就是要留名史書的。我們四個聚齊了,還怕有做不成的事麼?」
被他這麼一番鼓勁,索爾終于振作起來。他哈的一笑:「沒錯,戰爭結束後,我能不能安心呆在領地享清福,就指望這一票了,咱們…」
話沒說完,一直不遠不近跟在兩人身後的奇普突然快步走上,低聲道:「領主大人,咱們被跟蹤了。」
「什麼!?」兩人大吃一驚。
「怎麼可能,是什麼人?」索爾忙道。
奇普不經意的回頭瞥了一眼:「從行動的習慣來看,和那晚是同一幫人,城防軍的密探,不過這幾個要厲害多了。」
蓋因臉色大變:「難道…我們的藏身處已經被發覺了?」
奇普搖搖頭:「不,這些人是從我們離開塞朗的屋子後,才跟上來的。」
「那傢伙不是說自己藏得很隱蔽嗎?怎麼這麼快就給人找到了…」索爾怒道,他陡然反應過來:「該死,是我們之前那些人。」
塞朗曾說,在索爾他們去之前,有幾名組織里的成員向他報告過情況。顯然,是那些人把密探引到塞朗那兒的。
斐利諾主導的城防軍效率實在讓人驚嘆,短短几天,就重新把躲藏的組織成員給挖了出來,並順藤摸瓜找到了首腦。
若不是有索爾他們橫插一腳,這支反抗軍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心裡大罵那些傢伙沒用,索爾卻知道,如果不能保護塞朗的安全,輕則營救一事前功盡棄,重則,連己方也要危險。
想到這裡,他低聲道:「能幹掉那些人嗎?」
奇普想了想:「他們有三個人,彼此隔得很開,而且非常警覺,要想一次解決有點困難。所以需要您的配合。」
「怎麼做?」關鍵時刻,索爾倒是毫不含糊。
奇普低聲在索爾和蓋因耳旁說了幾句,兩人會意的點點頭。在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三人突然分了開來,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後方數十米遠的地方,三個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路人,彼此交換了一個難以察覺的眼神,也悄無聲息的分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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