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維希爾投擲力驚人的長矛,那名騎士的反應也極快。他猛的一拉韁繩,身旁巨大的戰馬人立而起,將他身體遮擋。
噗的一聲悶響,長矛刺穿戰馬的身體,矛尖帶著一股鮮血釘入地面,那匹比普通戰馬大了近三分之一的黑色巨馬,帶著一聲慘嘶被釘在原地。
利用戰馬避過殺身之禍,那名騎士也鏘然拔劍,他的叫喊迴響在整座山谷:「戰鬥!」
黑甲騎兵團確實擁有讓人驚嘆的素質,在山谷兩側被堵,頭頂箭矢石塊漫天亂飛的情況下,他們僅僅片刻慌亂,便展開了有效的防禦。
而他們採取的行動,立刻讓迪拿爾人大吃一驚。
面對頭頂的伏擊,這些黑甲騎兵竟然毫不猶豫的將與自己生死與共的戰馬當作盾牌,他們硬將戰馬拉得伏倒在地,然後縮身於戰馬身下,利用戰馬的身體遮擋箭矢和石塊。
一時間,整座山谷都響起戰馬死傷的嘶鳴,大多數攻擊都被這些可憐的馬兒承受下來,有的戰馬甚至被釘得像只刺蝟一樣,地上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由於準備的時間不足,迪拿爾一方的箭矢和石頭很快告罄。當攻擊停止的時候,整座山谷幾乎變成修羅地獄。
戰馬的屍體鋪滿整個谷底,插在上面的箭矢如同遍生的荊棘,偶有幾匹未死的戰馬艱難的昂起頭,發出臨死前的哀鳴,空氣中只餘下濃濃的血腥味。
一鼓作氣完成第一波攻擊的迪拿爾人,都不由自主望著下面,現在每個人都想知道,剛剛究竟殺了多少敵人
「來了。」突然,索爾身邊的奇普低喝一聲。
同時就見下面一具馬屍被掀開,跟著一名浴血滿身的黑甲騎兵,如同從地獄返回人世的魔鬼般,一手撐劍緩緩站了起來。
緊跟著,一具又一具的馬屍被掀起,藏身於下的黑甲騎兵,就像被死靈法師喚醒的喪屍般,接二連三站起身來。這並非個例,而是整座山谷都在上演著同樣的情景。
片刻功夫,山谷中已站滿劫後餘生的黑甲騎兵。靠著戰馬與自身厚實的鎧甲,有大多數人挺過了第一波攻勢。
對騎兵而言,胯下的戰馬就像他們的第二生命,很多人甚至將戰馬當作手足一樣愛護。但在遭受伏擊時,這些摩季那大陸上最有名的騎兵之一,居然立刻選擇了犧牲它們。
失去戰馬,黑甲騎兵也許將什麼也不是,但總比喪生在這裡強,不得不說,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做了最為正確的判斷。
然而,這種毫不猶豫拋棄自己最為寶貴的東西的決斷,也將他們冷酷無情的氣質暴露無遺。
這,也許正是黑甲騎兵團所向披靡的最大原因吧。
迪拿爾士兵們目瞪口呆的望著下面那些穿著染滿鮮血的黑色鎧甲,沉默肅立,殺氣騰騰的黑甲騎兵,一時完全呆了起來。
誰能想到,本該己方占盡優勢的攻擊,竟會變成這樣的結果?
好在身為指揮官的卡達夫等人經驗豐富,很快就回過神來。就見他們一聲大喝:「快,準備火攻!」
驚醒過來的迪拿爾士兵們連忙將準備好的燃燒物扔向山谷,於是頃刻間,箭雨之後的山谷,又被漫天落下的柴草蓋滿。
讓人奇怪的是,下面的黑甲騎兵們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任由那些東西落到自己腳下,一個個好像全部變成泥塑一樣。
等柴草扔下去以後,上面的士兵開始投擲火把。
接二連三的火把落入山谷,遇上乾枯的柴草立刻燃燒起來,很快整條狹長的山谷中,濃煙四起。
這時,黑甲騎兵終於有所行動。他們一聲不吭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囊,割破後將水灑到燃燒的地方。更有甚者,一些騎兵竟直接用劍剖開戰馬的肚子,將沾滿鮮血的內臟直接覆蓋到火苗上。
沾滿鮮血的鎧甲,看不見表情的面罩,手持利劍,指間抓著鮮血淋漓的內臟,此刻呈現在迪拿爾眾人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個恐怖的形象。
而馬血受到灼燒,使空氣中充斥著一股中人慾嘔的古怪氣息,更為這副可怕的景象增添了最為直接的感官刺激。
縱然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但山谷上方的迪拿爾眾人們,仍不免頭皮發麻。實在不能怪他們心理素質太差,因為誰也沒見過這種,漠然將死亡玩弄於指掌間的可怕敵人。
這些傢伙,究竟是人?還是惡鬼?
隨著明火漸漸熄滅,燃燒未盡的柴草開始冒起濃煙。很快,迷濛的煙霧在狹窄的山谷積聚,遮蔽了人們的視線。
也就在這個時候,黑甲騎兵團終於開始反擊了。
一名迪拿爾士兵探頭下望,試圖透過濃煙看清下面的情景。突然,一枝巨大的騎槍破開煙霧,猛的穿透他的身體。
士兵臨死的慘叫尚未歇落,整座山谷兩側,無數騎槍從煙霧中飛射而出,向兩側的迪拿爾士兵攻去。
黑甲騎兵同樣被煙霧遮擋住視線,因此這些騎槍並沒有特定的目標,但數量眾多加上投擲的力道驚人,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一時間,山谷兩側騎槍亂飛,由於谷中煙霧瀰漫,往往是這些騎槍出現在眼前,士兵們才驚覺過來。隨著一聲聲慘叫響起,不斷有人從山坡墜下。
驚恐之下,很多士兵不得不趴在地上,以躲避騎槍的攻擊,一時再沒有人去注意隱藏在煙霧裡的敵人。
這邊,達斯剛剛避過一枝擦著肩膀飛過的騎槍,還沒來得及擦去額頭上的冷汗。突然間,一個高大的黑影從他前面的煙霧中一步邁出。
「!?」等達斯赫然驚覺是一名黑甲騎兵時,對方的長劍已當頭砍來。
大驚之下,達斯連忙舉劍招架。他的劍法相當高強,然而面對這些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真正戰士,再巧妙的招數也發揮不出作用來。
倉促招架,加上氣勢完全被對方壓倒,就聽當的一聲大響,達斯被硬生生劈退數步,腳下一個踉蹌,竟然坐倒在地。
在這個完全不利的姿態下,他唯有眼睜睜看著黑甲騎兵高大的身影籠罩住自己,巨大的騎劍直劈而下。
千鈞一髮之刻,一柄黑色的巨劍突的從旁伸來,在騎劍幾乎挨上達斯頭皮時,堪勘將其架住。兩劍相交的巨大鳴響,震得達斯耳朵嗡嗡作響。
「嘿,我來當你的對手怎麼樣?」救下達斯的克雷斯沖對手一笑。
籠罩在面罩下的黑甲騎兵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只是默默將劍一偏,隨後順著傾斜的鐵坨劍脊,再次向達斯砍去。
身經百戰的克雷斯自然不是達斯能比,他悶哼一聲,鐵坨跟著揚起順著對方的劍身一攪,等那名黑甲騎兵發覺這個對手不簡單時,手裡的騎劍已不由自主揚上半空。
克雷斯踏步上前,一劍捅入那名黑甲騎兵的胸膛,然後順勢一腳把他的屍體蹬開,乾脆利落的結果了對手。
直到這時,坐在地上的達斯還沒回過神來。
「喂,你沒事吧?」索爾忍不住蹲下拍拍他的臉頰。
達斯身體一震,終於驚醒。他有些不能置信的看著甩去劍上鮮血的克雷斯,又看看落在身邊的長劍:「剛剛那是…」
「他們利用煙霧,向我們攻過來了。」站在兩人身後的奇普平靜的道。
這時,整個狹長山谷的兩側,不斷有黑甲騎兵從煙霧中閃出,攻向山坡上的迪拿爾士兵。
這是一個戰鬥經驗,心理素質以及戰鬥力均遠超迪拿爾軍的可怕對手。長途行軍後,在讓人呼吸不暢的煙霧裡,仍能維持這樣強的活動能力,光是這份堅韌,都叫人膽寒。
此刻,直到親眼見到黑甲騎兵的恐怖之處,索爾和達斯才明白,卡達夫他們當初為何要堅持不與其正面對敵了。
和這些魔鬼交戰,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
不過這時候想什麼都晚了,藉助煙霧的掩護,黑甲騎兵開始向兩側搶攻,而在措手不及之下,迪拿爾一方卻節節後退。
真是糟糕透頂,想盡辦法把對手逼入這麼不利的局面,難道雙方仍有著難以逾越的差距嗎?
那邊鏘鏘幾劍,再次把一名黑甲騎兵劈回山谷,克雷斯回頭道:「領主大人,快想想辦法,不能再讓他們上來了。」
「靠,拼了!」達斯把心一橫,也豁出去了:「老子就不信這些傢伙真是殺不死的。」
他幾步走到高處,舉劍大呼:「擋住他們,絕不能讓這些傢伙上來一步。別忘了,現在是我們占據優勢。」
卡達夫等軍官們也跟著叫道:「戰鬥!把敵人消滅在山谷里!」
畢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正規軍,初時的震駭過去,迪拿爾一方也紛紛恢復過來。所有人都明白,現在是決一死戰的時候,一旦被黑甲騎兵衝上山坡,等待己方的只有死路一條。
於是在軍官們的率領下,山谷兩側的迪拿爾人也拿出最大的勇氣,利用地形優勢堅守在高處,與往上沖的黑甲騎兵團殊死一戰。
於是以整座狹長的山谷為戰場,黑甲騎兵與迪拿爾士兵,展開了一場極其慘烈的廝殺。
試圖擺脫不利局面的黑甲騎兵,就像黑色的潮水般沿著山坡湧上,他們從煙霧中衝出,如同一個個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魔,帶著可怕的氣勢直接撞入迪拿爾軍的陣地。
而迪拿爾軍則利用地形優勢,居高臨下阻擋著他們的攻勢。以白色軍服為主的迪拿爾人,就像一列排布在山坡頂端的堤壩,不斷承受著黑色潮水的衝擊撕扯,雙方糾纏在一起,卻又那麼界限分明。
在戰馬盡滅,失去衝鋒力這一最為強力的武器後,黑甲騎兵仍表現出驚人的戰力。他們像不知疲倦機器,手持巨大的騎劍沖入成群的迪拿爾人中,完全拋棄防禦,以純粹進攻的姿態瘋狂揮舞著手中的劍。
這些人就像嗜血的惡狼,更像狂化後的狂戰士,從他們面罩後露出的目光,再沒有一絲理性存在。
無論四周有多少武器砍來,他們都毫不閃避,只是一心一意砍殺著面前的敵人,製造著慘烈傷亡的同時,也在身上留下無數傷痕,直到最後也變成屍體中的一員。
最為可怕的是,由始至終,這些人都沒發出一點聲音。沉默的進攻,沉默的戰鬥,沉默的死去,甚至開膛破肚,斷手斷腳,也聽不到他們發出哪怕一點哼聲。
整個戰場只充斥著迪拿爾人的慘叫,呼喊,這讓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和一群無聲的鬼魂在戰鬥,這種心理上的重壓幾乎讓人發瘋。
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本該成為伏擊犧牲品的黑甲騎兵團,卻讓數倍於他們的迪拿爾軍,感受到如同窒息般的巨大壓力。
以逸待勞,突然襲擊,占盡地利,人數優勢…此刻,這些都像不復存在。迪拿爾人的陣地不斷被撕開缺口,又被更多人填補上去,整座山谷兩側,防線如同風中敗葉,搖搖欲墜。
他們甚至覺得,這比面對獸人的瘋狂進攻還要難以抵擋。
濃煙,吶喊,刀劍碰撞的火花,遍地的屍體與鮮血…很快,就為這座本該平靜的山谷,染上一層厚厚的死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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