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神諭的生活極其有規律,上午辰時左右起chuang出現在旅館內用早點,而後用半個時辰閒逛消化,除此之外他一天都呆在房中,因此如果有人想要窺視他的秘密,那只有在他辰時起床到吃飯散步這一時間段來窺視他的秘密。
他的日程早已經送至到宇文述的手中,這一看上去簡單而有規律的生活習慣先用非常簡短的文字描述了一面,而後再用非常詳細非常深刻的言語又描述了一面,用一絲不苟形容也絕對不為過。
負責這些事情的人是宇文述,宇文傷則沒有半點理會這些事情的意思,閥主宇文傷依舊按照平日的習慣做平日應當做的事情,好像真忘記了五天後的決戰,宇文述似乎也已經忘記了五天和和曠神諭交鋒的人並非是宇文傷而是他自己一樣,至少他此時此刻看上去絕對比宇文傷對於曠神諭的事情要上心太多太多了。
曠神諭用完早點又出門了,他在這個時候喜歡在江都繁華的集市逛上一遍。對於集市上的東西,無論是珠寶首飾還是胭脂水粉亦或者是綾羅綢緞還是普通的小吃,他都可以表現得極高的興致,因此此時此刻望見曠神諭的人絕對會難以想到這個人竟然就是最近在江都攪動起滔天風雲的大人物,而是以為這只不過是一位沒有錢但喜歡充當有錢人的花花公子,而且還是那種最令人鄙夷的那種。
今天他先去小吃街逛了一圈,才剛剛在一家江都有名的老李豆腐腦的小店子坐了下來,一個穿著黃褐色衣服,身材極其魁梧甚至有些凶神惡煞的大漢就從小店門外走了進來,直接就立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曠神諭幾眼,而後以一種極其倨傲的語調開口道:「你,跟我走。」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了。
曠神諭笑了笑,這種倨傲陰鷙的人他並非是沒有見過的,他並不奇怪,不過他知道這個人一定會再一次轉身回到他的面前的,他根本沒有動。
老闆這時候端上了一碗豆腐腦上來,他竟然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
很快一道陰影投在了他的面前。
一道剛才才響起過的聲音再一次在他的耳畔響起:「你是聾了還是瞎子亦或者傻了?」聲音依舊倨傲,明顯帶上了一絲怒火。
曠神諭狂喝了幾口豆腐腦,而後才慢悠悠抬起頭望著眼前這位褐色衣裳的大漢,淡淡道:「我勸你在說話的時候最好想清楚你在說什麼,否則你的後台即使再大,也會死得很難看,特別是遇上我這種人的時候。」
「你這種人?」褐衣大漢冷笑道:「難道你認出了我什麼人?」
「你自然是宇文閥的人,而且以你如此桀驁不馴的性格自然是宇文閥內的重要人物,不過對於我來說你是什麼人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在我看來只要你惹上了惹火了我,不管你是什麼人都只有一種結果。」曠神諭玩味笑著,予人一種感覺他只不過在開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
大漢的臉色已經有些變化了,他隱隱已經知道曠神諭還沒有說出的話是什麼話,但他還是冷聲問道:「什麼結果?」
曠神諭依舊是一副很悠閒自在的模樣,他慢悠悠從腰間接下佩劍,他將劍放在桌面上,淡淡道:「自然是面對我的劍,忘了告訴你,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我的劍下活下來,你或許可以試一試,但我勸你不要嘗試,因為你的血實在不配滴在我的劍上。」
大漢已經憤怒了,他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承受過如此侮辱了,可他的表現卻出乎曠神諭的意料之外,他竟然沒有出手,而且忽然之間以極快的速度冷靜了這下,這令曠神諭眼中不得不產生一抹意外神色,雖是一閃而逝。
大漢冷聲道:「多謝你的警告,不過我也有一句話要告訴你。」
「什麼話?」曠神諭的語氣柔和了起來,在他看來這個人已經有和他說話的資格了,對於有和他說話資格的人開口說話,他的態度一向不會差的。
大漢道:「你是一個聰明人,應當明白向我這種人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出來為人做事的。」
曠神諭道:「我知道,因此你這一次為人做事,絕對是為一個權力很大的人做事,而且還是做一件大事。」
大漢道:「你的猜測雖然並不全對,但至少已經對了一大半,因此你應當明白你這一次想要不跟我走一趟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曠神諭又慢悠悠喝了一口豆腐腦,他的人下一刻長嘆般的站立起身,微笑道:「是的,我應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因此你現在可以走了,我跟在你的後面。」
大漢呆滯住了,他沒有想到剛才還如此囂張的曠神諭竟然會做出這樣的動作。
曠神諭似乎看出了大漢眼中的呆滯,他慢慢道:「我一向是一個很識趣的人,我也一向都是一個很好奇的人,不過你也應當知道一個敢光明正大單槍匹馬找你們老大決戰的人自然也是一個有脾氣的人,因此只要別人對我不善,那我也就只能對別人不善,甚至乾脆利落得眼不見心不煩。」
大漢恢復了從容,他望著眼前這個人的時候眼中明顯少了一份傲慢,不過語調依舊很森冷,他道:「你的確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只希望你的本事會和你的人一樣有趣。」
曠神諭又笑了,他道:「這是很當然的事情,倘若我的本事如果沒有我的人有趣,今天我恐怕就已經走不出這家豆腐店了,現在你們這間店的豆腐店老闆恐怕也已經悄悄拔出了他的致命武器準備要對付我了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勸他不要動手,因此他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機會。」
豆腐腦小店的老闆叫老張,他常年都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今天也一樣,不過他的手已經握住了那根擀麵的擀麵杖。
這是一根看上去很平凡的擀麵杖,只不過卻也並不太平凡,因為這擀麵杖下一刻就會成為兩件東西,一件還是擀麵杖,還有一件呢?那就會成為一柄比繡花針還要鋒利但比繡花針長太多堅硬太多的針。
這個沒有任何華麗裝飾的武器可以輕而易舉刺穿人的身體,從前胸刺穿到後背,簡直不需要用半點力氣就可以辦到。
這是一般的武人絕對不會用的武器,但絕對算得上非常有效非常致命的武器,用這種武器殺人絕對非常有效。
只不過他現在已經不能拔出這件武器了,他的眼睛也已經盯上了曠神諭了,他發現這個男人那剛才還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眼神忽然變得如同鷹隼一樣,非常可怕,簡直就是可怕到了極點,他甚至感覺下一刻只要他露出他的致命武器就會倒在這個人的劍下。
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大漢的面色也和老張一樣也開始有了變化,他的眼中也已經流露出了忌憚的神色,不過他沒有和老張一樣默默後退,他這一次是代表宇文家來的,因此就算他要死了,也不能後退一步,他代表宇文閥的尊嚴,因此他此時全身已經有些僵硬了,但人卻很筆直很威嚴的望著曠神諭,一字一句冷冷道:「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準備跟我走了?」
曠神諭望著面前這個人,眼中已經流露出了尊敬神色,一直以來他有一點和一般人是不一樣,在他看來並非是所有的對手都沒有值得尊敬的地方,所有的朋友都不是沒有值得討厭的地方,現在在他看來這個大漢至少有一點是值得他尊敬的,這個大漢對於門閥對於家族的重視。
一個人如果願意將家族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這個人豈非是值得尊敬的嗎?因此他是很尊敬這個人的,因此他又開口做了一件大漢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微笑點頭道:「我隨時都可以跟你走,但我還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大漢已經大步流星走在前頭,但聽見墨清池這句話也不能緩下了腳步,冷冷道:「什麼問題?」
曠神諭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知道我叫曠神諭,那你至少應當讓我知道你的名字。」他頓了一下,道:「而且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大漢沒有回頭,但餘光已經瞥見了曠神諭的神情,他面上沒有多少改變,可心中卻已經生出了匪夷所思的情緒,他只是從曠神諭的眼中看見了尊敬。
尊敬?從小有人敬畏他,奉承他,蔑視他,可從來沒有人對他流露出過尊敬,這一刻他的心仿佛被石頭狠狠碰了一下,他走出了豆腐腦店還沒有開口,等再走出兩百多步,才開口道:「我叫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曠神諭喃喃念道了這個名字一遍,而後輕聲嘆道:「不管如何,我都會記住這個名字的。」
宇文成都張了張嘴,但什麼都沒有說,現在他已經不能說話了,因為他面上就要帶這個人見一個他平生以來最畏懼的人了。
他是宇文傷的兒子,算得上除開宇文傷以外在宇文閥內身份地位最尊貴的人,特別是他的二弟宇文無敵死後,只不過一直以來他最忌憚最尊敬的人並非是外人眼中的閥主宇文傷,而是宇文傷的弟弟宇文述,也就是他的叔父。
他是最忌憚這個人的,當然也是最親近這個人,否則以他的桀驁不馴也不會做小廝應當做的事情。
只不過這一點是沒有人知道的,除開宇文閥的重要人物,又有幾個人想得到只懂得聲色犬馬的人其實還有一張令天下人心忌的面目呢?
相見的地點並不在宇文府邸,也不再宇文化及、宇文士及、宇文智及三人任何一個人的府邸,約見的地點是早春時節學生門喜歡踏青春遊常常來到了一個涼亭。
涼亭名為八角亭。
這是根據涼亭的奇特建築風格命名的。
曠神諭宇文成都來到八角亭就已經看見了立在涼亭中一個還穿著紫色貂皮襖子的老人,老人身邊還有兩個丫鬟一個壯仆。
僕人在照顧爐火,而丫鬟則在為老人泡茶。
老人拄著一根手杖站在涼亭中,以一種非常和善的笑容向著曠神諭、宇文成都兩人招手。
任何人看見這一幕應當都只會認為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見面而已,但世上呢?恰恰相反。
宇文成都站在曠神諭的身後半步,他已經止住了步子,望著曠神諭,他的眼神已經有些複雜了,想要說什麼,但終於沒有開口,而曠神諭則只是回頭望了宇文成都一眼,見宇文成都沒有跟著前去的意思,也就直接向著那個老人走去。
宇文述,曠神諭默默念叨這個名字,這個在他記憶中一點也不起眼的名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