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殘破,有一個縫隙正好從山神神像後背貫穿而過,可以看見山神廟外的景象,傅君婥現了這一點,也正好通過縫隙望見了那兩位一開口就引得他注意的兩個人。★
一老一少。
開口說話的人是一位年紀看上去在二十七八左右的年輕人,看上去剛毅沉穩,但眼神面龐上卻給予人一種冷酷無情之感。老人看上去並不太老,一身非常陳舊的道袍,看上去不過五十許歲,只是他的神情看上去頗為僵硬,行動快步之間雖已展現出絕佳輕功卻亦令人生出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感覺這個人如殭屍一般。
老者手握拂塵,盤膝坐在地上,嘴角扯出一個看上去有些僵硬的笑容,冷冷道:「昨日之事你親眼所見,豈非比我看得更清楚。」
青年人的面色依舊冷漠,只不過眼中卻已經流露出恭敬神色,他道:「昨日之事雖是我親眼所見,但其實並未看見什麼,因此特來請師尊指點。」
老者沉默,他冷冷凝視著這位野心一直不小的弟子,許久以後,他才伸出乾枯如雞爪般的手掌輕輕拍了拍這位弟子的肩膀,輕聲嘆道:「我座下的弟子並不少,但你是唯一令為師在意也是唯一令為師感到驕傲的弟子,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倘若你依舊一日既往野心勃勃,那遲早有一****將步你師叔魔隱邊不負的後塵。」
青年的面上瞬間變了顏色,躲在神像身後的傅君婥也在瞬息間變了顏色。她雖然並非中土人士,但也從師尊口中聽見過魔門這個綿延千年和正道聖地爭鋒多年的可怕組織,此刻他心中不有思緒萬千。
青年亦是沉默,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望著面前的道人他的授業恩師開口道:「師尊有些事情我一直想問你,只是一直無緣得於師尊一見,這幾年來陰癸派內部到底生了什麼變故?為何魔隱邊不負會忽然慘死,為何陰癸派內會忽然出現一位所謂的陰癸派第二人?」
老者眼中閃過一抹忌憚神色,他瞥了青年一眼淡淡道:「你可知道陰癸派內部稱那人叫什麼嗎?」
青年不知道,因此搖頭。
老者開口道:「陰癸派諸位長老諸位弟子甚至宗主都稱呼那人為魔傅?」
「魔傅?」聽見這句話,青年的面上開始出現了劇烈的變化,他望著老者道:「這個稱呼已經有將近兩百年沒有在魔門內部出現了?」
老者點頭道:「是的,昔年魔門的第一任魔傅是蘇秦張儀之後,也便是縱橫家弟子,換而言之唯有縱橫捭闔,玩弄天下於鼓掌之間的人才有資格成為魔門魔傅,近百年的縱橫家弟子銷聲匿跡於天下,魔門內部雖然英才輩出,強者頻繁,可若論智慧可將天下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卻並沒有,但此人卻已被陰癸派眾人奉為魔傅。」
青年深吸了口涼氣,他自然是明白老者言語中的意思,他的神情也在這一瞬間變得無與倫比的凝重,她的眼中射出一道精芒望著老者道:「因此師尊您的意思是說,宗主此時此刻已經有了一同聖門兩派六道的想法?」
老者一丁點也不詫異,他淡淡道:「我曾見過哪位魔傅,也是親自傳書請你約見巨鯤幫幫主之事的墨先生,他的確是才華橫溢,機智卓絕之輩,除此之外亦懷揣深不可測的武學造詣,更重要得一點是他的確有一同聖門兩派六道的想法。」他說道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若有深意道:「陰癸派現今的確是人才濟濟,不但出現了一位可以算得上陰癸派有史以來最傑出的傳人,同時出現了一位兩百年未曾出現的魔傅,何況還有一位陰癸派有史以來最有智慧最有才能的宗主,因此士宏你說一個人如果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時想要在他們三個人面前玩弄把戲那結果會如何呢?」
青年的面上沒有一丁點的變化,只不過他已經明白了老者的意思,他道:「師尊,您說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你抵達了杭州?」
老者原本僵硬冷酷的面色變得更加僵硬更加冷酷了,沉默了半晌,他才輕聲道:「根據他寄出得那封信件的遣詞造句來看,他或許應當已經知道我已經抵達杭州了,而且他似乎也知道你一定會和我有這一次談話。」
青年徹底沒有言語了,他的腦海中不有回憶今天清晨有人送到他手中的那封信,那封信中的遣詞造句的確沒有一丁點的語氣波動,純粹是命令式的蒼白言語,這一點也不像陰癸派昔年的作風,顯而易見陰癸派內部一定出現了重大的變化,而他或許已經成為了陰癸派隨時可以拋棄的棄子。
想到這裡,他的手不由攥緊成了拳頭。
老道自然是將這名幾乎他一手調教到大弟子的神情看在眼中,不過他也沒有一丁點動作,他雖然對於這名弟子有不淺的私情,但如果這名弟子冥頑不靈蓄意挑釁魔傅,他也並不介意看著這名弟子自身自滅,甚至倘若這名弟子的事情影響到了他,他也並不介意在這名弟子的後背插上幾道。
魔傅,他的腦海中浮現哪位無論什麼時候都一臉雲淡風輕青年的面孔,他的心中就已經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忌憚。他平生以來不知遇上了多少可怕的高手可怕的大人物,即使陰後祝玉妍,邪王石之軒也沒有給他那種感覺,他知道他這位弟子的確非比尋常,人中龍鳳,倘若要和魔傅正面相抗,那絕對沒有一丁點勝算。
他望著沉默不言的弟子,遲疑了一下,而後開口望著這名弟子道:「你可還記得昨日東溟號上的那名高手嗎?」
青年立刻回過神來,他點頭道:「我自然記得,此人在一招見就殺掉了宇文閥的一流高手宇文無敵,雖然這件事宇文化及嚴令封鎖,但卻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
他道:「那你可知道那名高手是誰請上船得嗎?」
青年皺眉道:「那位墨先生?」
他點頭道:「是的,以你的眼力應當看得出倘若那人要殺你其實也並不用第二招,雖然你的武學造詣依舊還勝過宇文無敵。」
這一點青年沒有否認,也無法否認,當日那一劍他亦看在眼中,面對那一劍他的確沒有任何把握,「師尊您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和魔傅作對?」
老者搖頭:「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告訴在你眼中可以和邪王石之軒甚至和邪帝媲美的絕世高手只不過是這位魔門魔傅的其中一張底牌而已,這個人深藏不露,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上有多少底牌,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暗中布下了多少計劃,也沒有人知道長年累月坐在輪椅上的他的武學造詣是不是可以和那個一劍殺死宇文無敵的絕世高手相提並論。」
青年全身上下已經冒出了冷汗,的確在剛才那一瞬間他的確有和這位魔傅一較高下的想法,可現在他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現在的他的確對那個魔傅一無所知,無論是性格、謀略還是武學造詣都是一無所知的,他唯一知曉得只不過是那人是魔傅而已。
面對一個這樣如斯可怕的對手竟然一無所知還想和這人抗衡,那豈非是自尋死路?想到這裡,他的額頭上不能不冒出冷汗,他抬頭眼中感覺的望了眼前的老者他的師尊一眼。
老者面上依舊沒有流露出多少情緒,他望著青年淡淡道:「還有一件事我應當告訴你。」
青年神情比剛才更恭敬了,他道:「師尊請講。」
老者道:「你可知道近年來在江湖上名聲鵲起論及名氣在江湖上足矣和多情公子侯希白、影子刺客楊虛彥相提並論的高手嗎?」
青年知道諸多生僻的江湖聲,這件事眾口皆傳,他不能不知道,他道:「難道哪位神秘莫測的海棠公子和魔傅有什麼關係?」
老者淡淡道:「準確來說海棠公子並非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兩個人,哪兩個人?」
「陰癸派最傑出的傳人以及你口中的魔傅。」
青年苦笑,徹底苦笑,他望著眼前依舊面如殭屍的老者,苦笑道:「師尊,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老者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個人身上實在有太多的秘密了,即使請他進入陰癸派的宗主或許也不知道這個人身上隱藏了多少秘密,只是有一點你要絕對明白。」
「請師尊指教。」
「沒有絕對的把握前往不要和此人作對,此人的心機城府謀略甚至是武功或許都算得上我平生所見第一人,一旦你一擊不能擊中,那結果就只有亡命一途。」
青年沒有說話了,他只是慢慢站起身對著這位盤膝坐在地上的老道恭敬三鞠躬。
兩人在這座山神廟又閒聊了一會兒,等天上的雨停了下來,兩人才起身離開了這處山神廟。
一刻鐘後,確定這兩人離開以後傅君婥才慢慢從神像身後走出來,她的神情有些變幻不定,腦海中一直在思忖這一老一少的對話,兩人的言論在他的心中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實在沒有想到那個他相約的人竟然有如此神秘如此可怕的身份,這個人竟然會令如此諸多江湖英豪為之忌憚。
「魔門魔師,此人打楊公寶藏的主意究竟為何?」傅君婥喃喃自語道:「難不成此人也意圖爭奪天下?」
黃昏,墨清池坐在窗前,他呆呆望著窗外的景色,房間只有他一人,他似乎也只有獨自一人看著窗外的風景,他並不厭煩或疲憊,在他眼中看來這未嘗不是一種享受。
這種情況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忽然一隻看上去非常普通的黑色飛鷹如疾風一般自高空向下俯衝,最終非常精準的穿過窗戶落在他的手中,他打開這隻停在肩膀上飛鷹爪上綁著的紙條,打開。
隨即,大笑不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