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無名之人
大雨滂沱,滂沱大雨中,順風客棧如同雨中囚籠,沉鬱的天氣,壓抑的氣氛,令客棧內的每個人的心都無匹沉重,如同烏雲壓頂一般,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青衣人。
青衣人不但已經感覺到了烏雲壓頂,他甚至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已經如影隨形而至。不過他的心很平靜,平靜得簡直就等同於一灘死水,而他的人也已經將自身當做了一個死人。
一個死人在面對常人眼中最可怕的死亡時,眼中反而不會再有半點畏懼神色。青衣人此時此刻就是這種情況,他知道自己挑戰了一個本不應該挑戰的人,但他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死人了,因此沒有畏懼。
雖然他沒有畏懼,但依舊忌憚,忌憚眼前這位還未出手的劍客,白衣勝雪的劍客,這個名叫西門吹雪的劍客。
西門吹雪,對於這個名字他一點也不陌生,他平生以來最尊敬的人曾經評價過西門吹雪:此人劍法超卓於世,劍道境界也是舉世罕見,過去沒有西門吹雪,未來也不會再有西門吹雪,他是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唯一的存在,他或許還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劍客。
在沒有面對西門吹雪的時候,他並不認同這句話,即使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他平生以來最尊敬的人,但今天他心中即使還有些不服氣,卻也不得不贊同,西門吹雪還未出手,他就已經感覺得出西門吹雪是他平生以來見到的最厲害的劍客,沒有之一。
西門吹雪凝視著青衣人,他看了青衣人半晌,青衣人的神色從容,但後背已經生出了的冷汗,他收回了犀利的視線,冷冷道:「你用得是什麼劍?」
青衣人愣了一下。冷聲道:「任何劍在我手中都是殺人利器,而且現在我手中的劍正是最適合我的劍。」
最適合的劍才是最好的劍,一個劍客倘若不懂得這個道理,那根本沒有讓他出手的資格。西門吹雪點頭,至少眼前這個年輕人並不笨。
青衣人的手早已經握住了劍,劍已經拔出了一截,劍閃爍著寒光,因此西門吹雪已經看見了那人劍。在場所有人都已經看見了那人的劍。
西門吹雪劍術高超,更是鑑定劍的行家,因此他已經看出了那人的劍。青衣人的佩劍並非名劍,劍的材質也並非特殊,只不過是非常普通的精鋼長劍,一柄窄長鋒利的寶劍。
他只望了那劍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冷冷道:「不錯的劍,可惜出劍的人並非風清揚,因此你只要出劍。必死無疑。」他說得很平靜,但沒有一個人懷疑他的言語,甚至他的對手青衣人也沒有懷疑這人的言語。
青衣人甚至已經明白自己一旦對西門吹雪出手,那他就一定會死在西門吹雪手中,不過他想嘗試一下,他想嘗試一下是否可以破解西門吹雪的劍,倘若他可以破解西門吹雪的劍,那就一定可以勝得過那人,那個叫墨傾池籍籍無名的劍客。
他望了西門吹雪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的判斷一向很準。但我也相信我可以應付你的劍。」
西門吹雪已經沒有說話了,他已經從這人握劍拔劍的動作看出這是一位潛力無窮的劍客,一位二十年以後劍法有成或可與他一戰的劍客,但他沒有阻止了。他知道這個人心意已定,言語已經無法阻止,因此他唯有等。
他在給這人最後一次機會。
若青衣人拔出劍那青衣人就死了,若青衣人未拔出劍,那他就不會動手。他若出劍,劍必染血。因此江湖上有一句非常優雅悽美的言語:西門吹雪吹得不是雪,而是血。
青衣人已經知道西門吹雪在給他機會,他已經看出來了西門吹雪本不想殺他,他更已經看出來了倘若他出手那西門吹雪就一定不會手下留情,他本就是非常聰明的人,可有時候聰明人往往會作出蠢人都不會做出的蠢事,他非常尊敬的凝視了眼前的劍客一眼,開口道:「在下華山劍派令狐沖,請西門先生指點。」
隨即,青衣人就已拔劍。
令狐沖,陸小鳳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了這個名字,令狐沖可不就是風清揚那個老頭讚不絕口的華山派弟子嗎?此刻他已經向著青衣人走去,他不允許令狐衝出劍,因為令狐衝出劍就一定會死,他不希望令狐沖死,因此他出手了。
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陸小鳳的大名,但很少有人知曉陸小鳳的武藝究竟如何?即使與陸小鳳相交多年的西門吹雪、司空摘星、木道人等人亦不知道這個人的武學造詣究竟如何?西門吹雪等人總感覺陸小鳳似乎從沒有真正展現過自身的武學造詣,因此沒有人知道陸小鳳的武學造詣如何。
不過有一點江湖上下沒有那個人不知道,那就是陸小鳳的成名絕技靈犀一指,世上從未有靈犀一指夾不住、夾不緊的兵器,此時此刻陸小鳳為了阻止令狐衝出現,他使用出了靈犀一指,因此他下定決心不希望令狐沖死在西門吹雪手中。
可這一次,他的靈犀一指落空了。
他的靈犀一指本來是要夾住令狐沖的劍。
說起劍法,無論那一門,那一派都絕不敢與華山爭鋒,只因華山派有一套『清風十三式』劍法的確是曼妙無儔,非人能及,即使崑崙的『飛龍大九式』亦自愧不如。
此刻令狐沖使用出得正是華山派的絕世劍法清風十三式中的第一次清風徐來。
這一招本就是當今世上絕世罕見的劍法,似有似無,似實似虛,似變非變,正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很少有人可以勘破這套劍法,不過陸小鳳卻已經勘破這套劍法的軌跡,因此他使用出靈犀一指的時候絕對有把握接住這一招,然他的靈犀一指並未接住這一劍。
原因並非其他,而是因為令狐沖的劍才拔出鞘。伴隨著裂空聲,一道青光閃過,剎那之間擊斷了令狐沖的劍,青光一閃。直接將令狐沖的劍擊斷。
劍斷,青光不止,『奪』的一聲狠狠鑲嵌進了大廳房梁樑柱中。因此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並未接住令狐沖的劍,令狐沖的劍直接掉在了地上。
西門吹雪面上沒有半點異色,心中也沒有半點異色。他很平靜的望著令狐沖,似乎根本就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
不過其他人卻不像西門吹雪一樣,即使陸小鳳眼中亦閃過一抹訝異神色,他順著青光發出的方向望去,只見牆角樓處一位長相英俊的年輕人正在用餐。
此時此刻倘若不是四周無數道視線望著那人,陸小鳳亦不敢斷定眼前這人就是用銅錢發出剛猛無儔一擊的人。
眼前這人實在太年輕太優雅了,一點也看不出這是一位江湖中人。
這人安安靜靜吃著飯菜,一點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似乎一切事情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一樣。令狐沖的瞳孔已經開始劇烈收縮,他的眼中閃現出一道非常耀眼的光芒。陸小鳳甚至已經注意到令狐沖的手已經開始在顫抖,他已經隱隱猜測出這人了,這時候令狐沖死死盯著那人,一字一句開口道:「墨傾池。」
陸小鳳的眼睛更明亮了,這人果真就是墨傾池,就是令西門吹雪都不得不記住的墨傾池。忽然間他想到了一件事:既然墨傾池還活著,那謝曉峰呢?謝曉峰是不是已經死了?想到這裡,陸小鳳眼中的光芒更加明亮了。
墨傾池繼續吃飯,將最後一口飯菜吃完後,他才抬起頭望著眼中神色複雜的令狐沖。慢慢開口道:「你想殺我?」
令狐沖冷笑道:「倘若你的朋友在你的面前死在別人的手中,你會不會為你朋友報仇?」
墨傾池點頭道:「我一定會殺了那人。」
令狐沖道:「那我是不是有殺你的理由?」
「你的確有殺我的理由」墨傾池道:「只不過你更有不殺我的理由。」
令狐沖愣了一下,大笑道:「我為什麼要放過你?」
墨傾池理直氣壯道:「一,你不是我的對手。二、你的朋友本應當就是一個死人。」
令狐沖深吸了口氣,他想反駁這兩個理由,但沒有理由反駁,他知道墨傾池說得的確是對的,他不是墨傾池的對手,而他的朋友本就是十惡不赦的人。
墨傾池繼續很平靜的望著令狐沖道:「現在你殺我的唯一本錢:劍也被我擊斷了。因此你現在是不是還想殺我。」
令狐沖沉默了一下,果斷道:「不錯。」
墨傾池很冷靜的望著令狐沖點了點頭,他慢慢站起身走到令狐沖的面前,慢慢開口道:「很好,你很有決心,因此我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令狐沖又愣住了,他已經不明白眼前這位劍客的想法了,他只能望著墨傾池,等墨傾池繼續說下去。
墨傾池拿出一張燙金帖遞給令狐沖,微笑道:「只要你將他送給風清揚,那你就有殺我的機會。」
令狐沖握著燙金帖,沒有看,問道:「我為什麼要幫你?」
墨傾池笑了笑,道:「無論你幫不幫我都會去華山一趟。」
令狐沖已經有些明白墨傾池的用意了,他的手已經開始在微顫,但他還是問道:「你上華山為何?」
墨傾池老實道:「因為我想見一見風清揚,看他是否值得我出手。」他深深瞧了令狐沖一眼,剎那間令狐沖感覺他心中的秘密全部都被識破了一般,耳畔只聽見墨傾池那柔和的聲音:「我想你應該沒有忘記小鎮外我和柳長街的談話,可我現在還活著。」
這一刻,令狐沖面色無匹蒼白,他的手死死握著燙金帖,他狠狠瞧了墨傾池一眼,幾乎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我會如你所願,只要你膽敢上華山。」
隨即,令狐沖匆匆離開,消失在滂沱大雨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