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戰病了,王寶釧自然要去看望。
來到西院,只見下人們個個垂手恭立、屏息凝視,屋內隱隱傳出代戰的罵聲,夾雜著摔打瓷器的聲音。王寶釧故作驚訝:「李側妃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病的很重?太醫請了沒有?怎麼說?」
王寶釧的聲音不小,就是說給屋內的人聽,果然裡頭瞬間沒了動靜。
外頭的侍女哪裡知道底細,還是裡頭出來個人,對著王寶釧行了一禮,回道:「我家公主感謝王妃特來看她,公主只是尋常小病,這兩天吹不得風,太醫交代要靜養。公主此時剛吃了藥,不便見客,還望王妃見諒。」
&病要緊。」王寶釧十分大度,又關問幾句,這才領著人離開。
屋內,代戰冷著臉,隔著紗簾滿是怨氣的對薛平貴說道:「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害我,還來假惺惺的探望……」
&戰。」薛平貴聽她記恨了幾十遍,十分疲憊又頭痛的打斷話音:「她哪裡知道你吃不得蝦,就是我都不知道,只怕你自己都是頭一回知道這事。」
代戰啞口無言。
的確,以往代戰從沒吃過蝦,海鮮之類都少碰,所以從沒覺得不妥,怎知這次跟著吃了兩個鮮蝦餃子,竟起了一身的紅疹子,還險些昏厥。太醫看過後說是蝦過敏,她的體質尤其忌諱蝦,不當心吃得多了,處理不妥當甚至會要命。
不管是否巧合,她再也不能輕視王寶釧這個女人。
日影西斜,夜幕降臨。
用過一頓豐盛晚飯,桃朔白在蘇奕的邀請下,一起去逛夜市。與友人作伴同游果然不同,一面逛,一面吃,還有人專門付賬,有人專職講解,十分悠哉。他忽然覺得這回的工作不錯,王寶釧去復仇,他也有大把時間享受人間,且是免費。
回到蘇家,丫鬟們奉上茶。
&晚了,少喝些茶水,當心睡不著。」蘇奕只是碰了碰唇,便是白日裡茶水吃的也少。
桃朔白並沒這個顧慮,但對方好意提醒,他只好放下茶杯。
蘇奕驀地說:「我們家後頭有個浴池,修的極好,請你去享用一回,可比浴桶暢快的多。」
「……哦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洗澡?桃朔白還真沒這個概念,做清潔都是念潔淨術,從裡到外連同衣裳都是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入鄉隨俗,難得的機會,該享受的都享受。
蘇家浴池建在花園旁邊單獨的一所院子,池子有大小几個,有室內,有露天,用白玉修砌。露天的池子不大,周圍栽花種樹,將池子遮擋的半隱半露。已有侍女準備好毛巾、香胰子、乾淨衣物,又點了幾盞宮燈,白玉石台上又備有木托盤,裡面茶水點心俱全。
當桃朔白意識到要和蘇奕同浴,遲疑了。
和人坦誠相對,他可從沒這樣的經歷,實在是不自在。
蘇奕似未覺察他的異常,徑自褪了衣裳,只在腰間裹了大毛巾便入水了。桃朔白見對方這般坦然,覺得也沒什麼,便一樣褪下衣物,卻是保留了白色襯褲。
當他衣裳一脫,蘇奕的目光就不由自主黏住了。
桃朔白皮膚很白,泛著玉質光澤,身形看著瘦,卻肌理分明,緊緻有力,線條流暢。一頭墨緞似的長髮垂直腰際,襯著膚色越白,發色越黑,胸前兩點紅櫻色澤艷麗,配著一張清絕出塵的臉,簡直惑人至深。
蘇奕眼睛發紅,口乾舌燥,渾身熱血沸騰,若非拼命壓制,只怕當即就要出醜。他能明顯的感受到,對方不僅容顏氣質惑人,連氣息都格外甜美,或許真是所謂全陰命格之人的特性,從第一眼見到這人,他就想將人拆吃入腹。
兩人都沒有久泡,桃朔白先行起身,這時才意識到一件疏忽之事。
他沒有包袱,沒有換洗衣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在外遊歷之人?看著面前準備好的嶄新衣物,顯然蘇奕是清楚的,卻一句沒問,仍招待的熱情周到。
桃朔白覺得蘇奕此人真是不錯。
彼此換好衣裳,回到屋裡,時辰已是不早,彼此便相繼安歇。
桃朔白摸出一枚符紙,激發,往身上一拍,符紙便沒了蹤影,而他身上濃郁的陽氣卻為之一收。這符紙是障息符的一種,收斂自身氣息,效用很強,但時間僅有一個時辰。原本桃朔白是打算買來捉鬼用,畢竟沒了紅娘,萬事須得自己動手,身上陽氣不收斂,很難活捉到那些鬼。這樣的符紙一張花費一千冥幣,他一口氣買了一百張,打了個九折,共花了九萬冥幣。
蘇奕沒讓丫鬟伺候,親自將床鋪了,正放枕頭,忽覺不對,扭頭朝他望來。
&蘇奕皺眉,桃朔白身上的氣息很不對,忽然就變了。
桃朔白知道他對陽氣敏感,解釋道:「方才我用了符,若是不遮擋身上氣息,只怕那惡鬼不敢來。」
蘇奕朝他走近,直到三步以內,終於感覺到其氣息一切如故,這才舒緩了神色:「時候不早了,安歇吧。」
說完也沒問,自顧在床外側躺了。
床上準備了兩床被子,桃朔白雖彆扭,到底是躺到了里側。本來就不習慣躺著睡覺,更何況身邊還有人,桃朔白根本就睡不著。聽著呼吸,不多時蘇奕便睡著了,他想坐起來,沒等動作,蘇奕一個翻身將他抱住了。
「……君實?蘇奕?」桃朔白推了兩下,對方卻抱的越發緊了,還發愁滿足的嘆息。這也怨不得蘇奕,好比要餓死的人面前擺了一碗香噴噴的肉湯,哪能忍住不吃?
就在感覺蘇奕手腳越發得寸進尺時,忽然嗅到一絲陰氣,並以極快速度靠近,越發濃郁,帶著滿滿惡意。桃朔白將蘇奕嘴一捂,同時將人推醒,示意蘇奕不能輕舉妄動,靜待惡鬼到來。
平靜的夜色里,窗紗帳簾無風自動。
蘇奕十分敏感,立刻覺察到陰冷之氣,滿溢著惡念,一雙眼睛緊緊黏在身上令他惱怒之極。隨著那陰冷氣息越發靠近,渾身毫毛倒豎,幾乎要忍耐不住,卻見身畔一空,一道白影閃電般竄起。
桃朔白已憑藉惡鬼氣息查出對方身份,竟是地府逃出的惡鬼之一,價值一百萬冥幣!
當即不敢大意,這些逃獄鬼雖不見得個個法力高強,但對陰間地府很了解,當年為抓這些惡鬼也頗費工夫,所以與地府鬼將等人糾纏的久了,鬥爭經驗很豐富,打不過還會逃,躲藏的能耐也強。鍾馗捉鬼在地府當屬第一,乃是陰天子的得意干將,可就算是鍾馗當年也沒少抱怨這些惡鬼難捉。
果然,剛一祭出縛魂索,對方雖不察之下挨了一下,但躲得快,沒抓住,並以此認出了桃朔白的身份,由不得一聲驚呼:「弒魂公子?!」
弒魂公子……
桃朔白身份特殊,無門無派,當初化形乃是集天地精華數萬年,兼鎮壓陰間萬鬼擁有極大功德,因而得了機緣化形。他沒有正式道號,也不怎麼在外走動,地府鬼民同事都稱他「桃公子」,會叫他弒魂公子的都是地府關押的惡鬼。
當年鍾馗要帶他去人間捉鬼,怕他被鬼的各樣花招所蒙蔽,特地帶他往地府里遊覽了一遍。結果一進去,滿地獄的惡鬼都慘哭嚎叫,竟是因為裡頭陰氣惡意太濃,大桃木本能的氣息外放以震懾,好幾個惡鬼慘叫著煙消雲散。自那以後,他再也沒去過地獄,但惡鬼們驚恐之下給他取的稱號卻流傳了出來,他很不喜歡這稱呼,所以沒人不識眼色的當面提起。
&起!」桃朔白大喊惡鬼名字,召回縛魂索,祭出桃木劍。這柄桃木劍尋常根本派不上用場,但此時他心裡惱了,哪怕不要那一百萬,也要將這楊起惡鬼斬於劍下。
楊起到底頗有經驗,拼著挨了一劍,到底順利逃了。
桃朔白豈肯放過,身形化風,隨之追了出去。
此時屋內已是滿目狼藉,蘇奕卻視若未見,嘴裡喃喃念著:「弒魂公子、桃朔白、朔白……」
打鬥聲引來了下人和護院:「七公子,發生了何事?」
蘇奕打開房門出來,命人進去掌燈,將房間收拾乾淨,並與眾人說道:「睡到半夜來了賊,被發現後竟想行兇,幸而桃公子懂得武藝,擋住了賊人。這會兒桃公子去追賊了,我並無不妥。」
&有賊人潛了進來?」護院們大驚失色,這可是他們失職啊。
蘇奕又聽到別的院子有動靜,大約是聽說了這邊的事,想到祖母覺輕,只怕也知道了,倒不如親自去一趟,免得老人家嚇著。待去了一趟祖母院子,安撫了老人,回來時就見蘇龍坐在屋內,屋子裡反倒的桌椅、打碎的瓷瓶等物都收拾了,一點兒痕跡也看不出。
&哥,不過是個賊人罷了。」蘇奕知道他的擔憂,這個節骨眼兒上出個夜賊,蘇家無法不多想。
蘇龍讓下人們退下,擰眉問道:「當真只是個賊?你這院子在正中,咱們蘇家巡夜的護院不少,怎樣的賊人如此悄無聲息的潛進來?又有哪個賊人被發現後不趕緊逃竄,反而要行兇?」
的確,蘇龍問的句句是正理,但這件事是蘇奕沒說實話。倒不是有心欺瞞,只是鬧鬼這樣的事,不親眼目睹誰信呢?這位堂哥歷來不信和尚道士。再者說,真讓他信了,只怕更擔憂。
蘇奕笑道:「正如大哥所言,若不是賊人,他找他有何用處?」
他雖是蘇家七郎,可無財無權,殺他有什麼好處?
蘇龍正是這裡想不通,便認為是那人找錯了院子。
蘇龍突然問:「那個桃朔白到底是何人?可信麼?」
蘇奕正色道:「大哥放心,若不是可信之人,我豈能請他入門。」
恰在此時,桃朔白回來了。
&何?賊人捉到了?」蘇奕搶先開口。
賊人?
桃朔白微露狐疑,想到人間對鬼的忌諱,便順著話音往下說:「沒有,追了一段路突然就不見了,不過我刺傷了他,短時間內他沒法兒再出來。」
這話是安慰蘇奕。
桃木劍本就克陰邪,萬年大桃木煉製的桃木劍更是非同一般,那楊起必定元氣大傷,哪敢再出來。暫時蘇奕是安全了,但桃朔白也有些隱憂,惡鬼療傷的法子可不仁慈,這個楊起當年就有前科,不儘快將其找出來,怕是要鬧出滿城風雨。
蘇龍是兵部侍郎,賊人都尋上門了,得了線索他自然趕緊去處理。
待人走後,桃朔白才將實情告知了蘇奕,並說道:「那楊起療傷的法子便是用全陰的童男童女練全陰丹,需要九男九女,他已經受傷,肯定要通過旁人來辦。我懷疑他早就尋好了人,那人必定有求於惡鬼。」
蘇奕想到那惡鬼放過其他全陰男女,偏生選他,可見看中他在蘇家的身份。要抓童男童女,光有錢不行,得有權,加上桃朔白所言,常與惡鬼相見,必然沾染陰氣,於面相就能看出來,所以人也好找。
桃朔白對此也很積極,怒氣過後,他更想活捉:一百萬的惡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