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人都走了,桃朔白取出儲物袋,在裡面一陣翻找。
若要開店,店裡得有掌柜和夥計,他總不能親自去招呼客人,並非面子問題,實在是沒那個本事。再一個,既然要自己住,少不得要有個丫鬟婆子照料衣食起居,否則左鄰右舍遲早能察覺不對。他身份特殊,若用凡人,肯定會生出許多麻煩,所以他傾向於使用非人類。
先從儲物袋裡摸出一張畫軸,展開,上面畫著一排梳著雙丫髻的綠衣少女,容貌各異。這是地府高等公務員年終福利的一樣,只要略施法術,上面的綠衣少女們便會從畫兒上走下來,照料衣食起居。
可惜,在人間不合用,畫兒上的少女們一旦見了陽光便會化做飛灰。
接著又翻,意外翻出一隻傀儡人。
桃朔白一喜,立刻找出一枚上等靈石按在傀儡人身上,但見靈光一閃,眼前便出現一名身高八尺的男子。男子見了他,立刻屈膝見禮:「主人!」
桃朔白皺眉,這男子竟是金丹修為,且年歲身形氣質都不合適在鋪子裡做事。於是他一伸手,將傀儡招了回來,重新收入儲物袋。
想了想,取出銅鏡,點擊三界商城。
按照要求在搜索欄搜索,下面立刻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商品,越往下翻,價格越離譜。桃朔白原以為如今小有積蓄,等看了商城裡的東西才知自己還是窮人一個,少不得權衡再三,精打細算,最後選了促銷打折的過季產品——一家四口造型的初級傀儡,花費九九九九冥幣。
若非上個世界捉住了一個潛逃的惡鬼,他哪裡捨得這麼花錢。
商城物流速度很快,跨界送貨,半個時辰後就到了。
這回他只給傀儡按上初級靈石,激活後,眼前便多了一家四口人。一對四五十歲的老夫妻,一對二十左右的小夫妻,這四人的修為都只是築基。看了眼前四人,桃朔白大概明白為什麼是打折商品了,這一家子太像凡人,相貌普通不說,那個老頭還有點兒陰沉沉的,也不知製作過程中出了什麼差錯,倒是一對兒小夫妻不錯,男的憨厚,女的爽利。
&人。」四人見禮。
已經翻過使用手冊,桃朔白知道得先給幾人賜名兒,然後吩咐他們學習技能。傀儡是人為製造出來的,並非萬能,但他們體內有靈石,學東西比凡人快,往往一人能身兼數職,但也有弊端,他們可以精細到極致,但做出的東西並無靈性,也不會有額外的變化。好比做一道湯,一旦傀儡學會,基本能保證做一千遍都是一個味道。
幸而他做的這生意要求不多,這四人都能勝任。
&叔,木嬸,木山,月娘。」挨個給了稱呼,又安排道:「往後都稱呼我『公子』,木叔和木山以後就在前面照顧鋪子裡的生意,木嬸和月娘管廚房。你們雖不進食,但若實在避免不了有外人在場,便做做樣子。」
築基修為,做個障眼法糊弄凡人還是很容易的。
店鋪有了,人手有了,卻還差最重要的一樣——戶籍!他是個生面孔,要落戶京城是不行的,一查就知道有假,唯有將「原籍」設的離京甚遠,且交通不便,如此才更好混淆視聽。最後他將戶籍選在蜀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即便某日自己引起旁人猜疑,想要查證他的來歷,也難。
他又去順天府查看了路引,覺得於陰間地府發行的路引差相仿佛。
沒使用法術偽造,而是直接寫了一份,蓋上衙門公章,為此縮地成寸去了趟蜀地的地方衙門,一併將手續辦齊。木叔一家的文書更省事,直接掛奴籍,就在他名下,有他的路引文書即可。
三日後,陳三引他與賣主相見,付了銀子,一同去衙門辦了文書過戶。
桃朔白給了酬金,又另外給了一兩銀子的酒錢,畢竟按慣例,買賣談成是要請牙行吃酒的。
陳三見他出手大方,心下暗喜,嘴上越發恭敬:「桃公子打算做什麼買賣?若有什麼用得上的,桃公子只管張口,別的不敢說,京城裡的消息門路我都熟。」
方才辦文書時陳三已經看到他的戶籍路引,知道他是從蜀地來的,單看外表實在瞧不出來,說話連個口音也沒有。
&幾日我便開張,歡迎來捧場。」桃朔白並未說明。
&定來!一定來!」陳三爺沒問具體日子,總歸這片兒的消息他時時知道。
因著桃朔白神秘,出手大方,又是新近做成的買賣,陳三便把這事兒記在心上。僅僅過了幾天,陳三便聽說長福街有家新鋪子開張,當即就喚來妻子準備幾樣差不離兒的賀儀,打算去賀喜。
其妻卻奇怪的反問:「今兒開業?別是聽錯了吧?今天是七月十四,誰會在今天開業?」
陳三猛地想起來,今天七月十四,明天是十五,恰好是中元節。中元節又俗稱鬼節,乃是地府鬼門大開,孤魂野鬼回陽間探望親友享受供奉的日子,大多生意人家忌諱,甚至開業慶賀都避開七月。
儘管疑惑,但陳三還是去走了一趟。
長福街雖不如東市西市,也不如中城的幾條大街,但在西城卻是很好的地段。京城歷來是東貴西富,作為富人云集的西城,街市上的店鋪自然是各色齊全,而桃朔白所盤下的鋪面有門臉兒兩間,附帶一個齊全的後院兒,當初看中的人不少,只因賣家要價高,才最後落在桃朔白手裡。
當陳三走到長福街,但見街市如以往一樣,那家賣出的鋪子的確是開了門在做生意,卻不怎麼熱鬧,多數行人只是匆匆瞥兩眼就走,看熱鬧的反倒是街上各家鋪子的老闆夥計。
陳三納悶兒了,這到底是開業還是沒開業?太冷清了。
另則,陳三十分好奇這家店做的什麼生意。
作為習慣,陳三尚未走到店門口就堆了滿臉的笑,剛要大聲喊「恭喜開業」,恰好抬頭看牌匾,一下子話音就卡在喉嚨里,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桃記紙貨店!
陳三死瞪著牌匾上的五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沒錯!就是紙貨店!再看這家鋪子,也沒錯!是自己前幾天剛剛做成的買賣。所以,那位桃公子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下這樣好的鋪面,不賣錦緞玉器,不開書館酒樓,卻是賣紙紮香燭?
明朝時的房價相對而言是很低的,哪怕是在京城這富貴地,一個尋常的小四合院也不過三四十兩銀子。鋪面自然比住房貴,可想而知花費了三百兩白銀買下的鋪子,傻子才會賣紙貨!
真是敗家!敗家!
陳三終於知道一路走來,別家鋪子的老闆夥計那複雜的欲言又止是什麼意思了。哪怕不是自己的鋪子,他都心疼的慌。只是人都到了門口,總不好掉頭就走,況且他也想看看這樣的鋪面賣出的紙紮到底有什麼不同。
一進店門,陳三愣了一下。
呦!店裡頭人挺多,還以為沒什麼客人呢,畢竟無緣無故誰也不願來紙紮店討晦氣。又想到明天便是中元節,各家各戶都要祭祀,少不了要來買祭品。陳三不由得感慨桃公子精明,抓准了日子開業。可沒走幾步就覺得不太對勁,店裡頭太安靜了,竟是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仔細一看,發覺這店裡布置的和尋常紙紮店截然不同。
別的紙紮店,不管是多大的屋子,不僅塞的滿滿當當,頭頂也掛滿了元寶紙錢,一應可用空間都不浪費,進去都沒地兒下腳。可這家店卻是分外敞亮,原本兩間屋子中間並未隔斷,只是做了個雕琢精細的花鳥飛罩,正中豎著一面梅蘭竹菊四君子的摺扇屏風,從兩側隱約可窺見裡頭似有幾抹鮮艷的裙角。
竟有女客!
陳三忙收回視線,心下感覺越發古怪。
而正對大門的主間竟設著櫃檯貨架,一個身穿赭衣的掌柜正親自招待著一對兒富貴的年輕夫妻,而在左側擺著一副兒桌椅,年輕的青衣小夥計正為客人倒茶。角落裡有高几供著蘭草,牆上掛著幾幅山水仕女圖。店門邊兒上掛著一隻鳥籠子,上面蹲著個撲騰著翅膀的鸚鵡,底下是兩個踮著腳的小童,正伸著手想逗鸚鵡玩兒,兩個小童一紅一綠,穿戴十分整齊,活似菩薩跟前兒的金童玉女。
陳三因著剛進門,最初沒有在意,當看到這對小孩兒,先時還感慨著生的好,必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可不過片刻便是臉色一白,因為他發現了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這兩個小孩子半天沒動,包括籠子上的鸚鵡、喝茶倒茶的客人夥計,甚至是掌柜的那對夫妻,全都保持著一個動作沒有絲毫變化!
霎那間陳三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若非一時腿軟,幾乎立刻就要奪門而出!
他剛剛還覺得這店布置的古怪,紙紮東西幾乎看不到,卻弄的像個銀樓。然而細看下來,這完全是照著銀樓布置的,掌柜的手中捧著一方木盒,裡面正是一支做工精細的金鳳釵。這家店,飛罩、紗幔、桌椅、柜子首飾,甚至是包括掌柜夥計在內所有的人,全都是紙做的,這些就是店裡的紙貨!
哪怕這會兒反應過來了,陳三非但沒鬆口氣,反倒越發脊背發麻。
這店裡的東西做的太逼真了!
陳三甚至有些恍惚,仿佛那些不是紙人,而是隨時會轉頭與他說話的真人。
怪不得有行人瞥見這家店目露古怪,在外乍看之下,裡頭的布置與店名兒毫不相符啊。只怕這會兒不少人都在暗中笑話,誤以為這家店的老闆取錯了招牌,鬧了大笑話。
&人要買什麼?」突然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響起,但見一個面相陰沉的老者掀了門帘出來,那聲音低沉暗啞,更似從地底下傳來。
陳三嚇得大叫一聲,再也繃不住,轉身落荒而逃。
桃朔白聽到動靜出來,問道:「什麼事?」
木叔頓眉,而後回道:「大概是客人走錯了店。」
聞言桃朔白便不再追問,剛要回後院,店裡來了人。
&的天!你、你們這真是紙紮店?老闆,你是真人還是假人啊?」進來的姑娘滿臉驚色,雖然被嚇得臉色難看,卻沒調頭就走。
桃朔白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回頭一看,果然是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