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周霆琛白天說的話, 沈之沛對許浩南這個內奸十分痛恨。
之前金夫人送東西給沈之沛,藉此引他想起舊事, 並告知他有個兒子。金夫人以前是舞女,沈之沛又常在外應酬,和金夫人年輕時有過一夜風流, 恰好就珠胎暗結。金夫人喜歡他, 生下這個孩子, 如今都十歲了, 還取名叫望之,是盼望之沛歸來的意思。
沈之沛人到中年,最愛的妻子去世, 如今娶了黎雪梅是因為其像原配。突然得知有個兒子,十分驚喜,怎知去了金屋之後,先見到的不是金夫人和兒子,卻是森下龍一!
沈之沛一直知道金夫人背後的主子是日本人,又見現下情況, 頓時再不肯相信金夫人, 也拒絕認望之, 甚至懷疑望之不是自己兒子。又因為日本人知道他的軍餉缺口是七百萬,他質問金夫人,金夫人說出他手下的許浩南是金屋常客。沈之沛意識到,許浩南不僅僅是北洋政府安排來的監視,還是日本人的眼線,當即就將人逮捕,要殺了他。
這樣身份敏感的一個人,豈是那麼好殺的?
當晚港口就傳來炮聲,還炸毀了臨近房舍一百來家,造成恐慌。海軍說是操作失誤,簡直是笑話,那些海軍直接聽令北洋政府,這不過是北洋政府給沈之沛的警告。
沈之沛咽不下這口氣,卻又不能不放人,但他絕不肯讓許浩南繼續活著。明面上示弱放人,卻叫來周霆琛,吩咐其暗中將人除掉!
許浩南一被放出去,日本人直接重重保護,就算能將人殺了,卻難逃追捕。
周霆琛在許家別墅對面找了個地方,瞄準其客廳的窗戶,正好看到許浩南出現在瞄準鏡中。儘管許浩南的女兒也在場,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略一猶豫,依舊是扣動了扳機,直射中心臟,連打兩槍。
「走!」身後突然傳來桃朔白的話音。
周霆琛一驚,隨之就被桃朔白拽起來,以違反物理常識的狀態,身若輕鴻從高低錯落的屋頂一一掠過,很快就落在了周家院內。
「放心吧,絕對沒有人看到你。」桃朔白施法遮掩了彼此身形,在這個科技的小世界裡,絕不會有人識破。
周霆琛倒是不擔心今晚的事,而是盯著桃朔白看:「我想看看你原本的樣子。」
桃朔白當然清楚他的意思,卻是故意說道:「我都不曾見過你本來面貌,你卻是早知道我,算來是我吃虧。今晚雖未被人發現,但找不到人,黑鷹就是最具懷疑的對象。你自己小心!」
桃朔白足下一點,白影若雲,只一閃就沒了蹤影。
「不認識我?」周霆琛深深皺眉,真希望自己的記憶早點尋回來。
回到佟家的桃朔白,依稀覺得好似忘記了什麼事情,仔細將劇情翻出來想了想,猛然想到將軍府!周霆琛殺了許浩南,惹怒北洋政府和日本人,北洋政府暫時還無可奈何,但日本人就在上海,豈肯罷休?日本人自然不是要為死去的許浩南出頭,而是會趁此機會抓住沈之沛的把柄,奪取涇浜街的開發權。
沈之沛的把柄是什麼?他是上海的將軍,身邊唯一親人只有妻子黎雪梅!
原劇中,森下龍一正是通過金夫人哄騙了黎雪梅,將其騙出將軍府,而後綁架,用以要挾沈之沛!
雖說桃朔白本身和黎雪梅沒幹系,但作為佟毓婉的這段時間少不得和黎雪梅來往幾回,黎雪梅這個姑娘除了愛的太卑微太傻,別的倒是挺討喜。他或許不能阻攔她嫁入將軍府,但是可以免她被綁架,也算是使她少被黎紹峰利用一回。
次日一早,桃朔白依舊是一身西裝出門,只是這次不是去婉居,而是去將軍府。
汽車在將軍府大門停下,桃朔白讓司機在外面等,下車後就發現將軍府外面有幾個人形跡可疑。儘管這些人在普通人眼中沒什麼特別,卻逃不過桃朔白的觀察,他們都不是中國人,而是日本人,還是日本厲害的忍者武士。應該就是森下龍一派來的。
他將神識外放,在將軍府內部掃了一圈兒,看到了周霆琛!
昨晚的刺殺行動十分順利,順利的讓日本人沒摸到一點兒痕跡,更別提圍堵了。哪怕森下龍一料定是沈之沛下了暗殺令,甚至猜到出手的一定是黑影周霆琛,偏偏沒有證據,更關鍵的是,他們去周家調查,竟發現有人在事發幾分鐘後看到周霆琛站在陽台上澆花。
從許浩南的家到周家,別說幾分鐘,就是開車十幾分鐘也趕不到!
森下龍一覺得蹊蹺,可是不止左鄰右舍不止一個人看見,還看到的是周霆琛的正臉。森下龍一簡直比聽聞許浩南死了還要吃驚,竟然有個比周霆琛還厲害的殺手藏在暗處,這是何等可怕?如果那個殺手要殺他呢?
也正因如此,周霆琛在殺了許浩南之後,依舊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將軍府。
沈之沛對於昨晚的事十分感興趣,心情也是極好:「你到底是怎麼做的?幾分鐘的時間,你怎麼離開的?」
當晚沈之沛派了方同去附近接應一下,但並沒有看到周霆琛。
「地上無路,天上有路。」周霆琛只說了這麼一句。
沈之沛見他不願詳說,也就不問了,拍拍他的肩膀誇讚道:「乾的好!」
周霆琛又說道:「有件事正要和將軍稟報,之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將軍府外面有很多暗探,其中就有日本忍者,我懷疑森下龍一要對將軍不利。」
沈之沛卻是不以為意:「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最不怕暗殺。森下龍一肯定對我恨的咬牙切齒,他越恨,我就越開心。走!跟我一起去視察,也欣賞一下日本人氣急敗壞的樣子。」
周霆琛雖沒他這麼樂觀,但想到自己貼身跟著,也就默許了。
怎知兩人剛下樓來到打聽,就見黎雪梅正和一個身穿西裝的人坐在沙發上說話。
周霆琛心下微動。
「……佟毓婉?」沈之沛見過佟毓婉,兩次印象最深刻。一次是在金屋的初次相遇,佟毓婉給他的印象就是膽大甚至莽撞,但也聰敏機智。再一次是在大婚那天,一向淑女裙裝的佟毓婉突然做男子打扮,氣質清冷,眸光沉澈。
聽說佟毓婉經營有道,短短時間就將婉居開了分店,佟家的工廠又在整頓改建,前景頗好,令他對這個女人改觀。
沈之沛此人其實是個大男子主義,好比黎雪梅嫁進來之後要守的那些家規——
黎雪梅不准質問他在外面做什麼,哪怕他夜夜在金屋應酬,和別的女人春風一度,於他而言只是逢場作戲。他要求黎雪梅像原配謝玉蘭學習,男人主外,女人主內,他對待黎雪梅的態度總是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將她當做謝玉蘭的替身,偶爾的溫柔十分難得。
黎雪梅身邊總有個管家雲菇盯著,一板一眼告訴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好比為將軍準備宵夜,即使將軍說晚上不回來,雲菇依舊要她按照規定當天準備栗子糕。黎雪梅請求今晚不做,因為她對栗子殼過敏,雲菇就是冷冰冰的兩個字:不行!
黎雪梅出門有規定的時間,行走有人跟著,甚至連見什麼人都受限制。
黎雪梅不是作為黎雪梅活著,而是作為將軍夫人,作為謝玉蘭的替身活著。她的意願喜好從不被考慮,在將軍府里,只有將軍的喜好規矩和謝玉蘭的喜好規矩。
「沈將軍。」桃朔白起身。
「佟小姐。」沈之沛餘光去觀察周霆琛時,周霆琛已經將目光收回,臉上也看不出絲毫波動。沈之沛不知他們私底下的聯繫,只知道兩人明面兒上再無交集,以為兩人真是斬斷情緣了。
那兩人走後,桃朔白明顯感覺到黎雪梅精神松釋,畢竟沈之沛給她的壓迫感太重了。
「對了毓婉,我很喜歡你送的畫,你的畫風什麼時候變了?不過畫的真好。」黎雪梅口氣里有著淡淡的遺憾和羨慕。
「有空可以去婉居坐坐。」桃朔白不動聲色就轉了話題。
提及出門,黎雪梅臉上又閃過一抹苦澀。
桃朔白用神識看到金夫人到了將軍府大門外,於是便故意和黎雪梅提到:「昨天我見到了你大哥,他身邊有個女孩子,竟是和青萍長得一模一樣。那女孩子之前去過婉居,想找工作,但我覺得事有蹊蹺,沒有用她。」
「有這回事?」黎雪梅聽到這件事心裡雖酸,卻更擔憂那個疑似青萍的女子是別人派來迷惑黎紹峰的。
「雪梅,你大哥所做的事你知道多少?」桃朔白突然問道。
「我……毓婉,你在說什麼呀。」黎雪梅眼神閃爍。黎紹峰的事情她的確知道一些,因為黎紹峰需要她幫忙,繞不開她。但善良的黎雪梅從沒想過黎紹峰是為自己謀利,總以為是想為青萍報仇走火入魔了。
桃朔白說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是怕你傷心,可我覺得你大哥現在不對勁,他針對周鳴昌我可以理解,甚至針對我,我也明白,但是有一點你必須勸勸他。他和日本人走的太近了,如果被沈之沛發現,絕對會殺了他!甚至,泄露點風聲出去,那些革命黨人也不會饒了他。」
「怎麼會,不、不會的,我大哥……」黎雪梅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神色變幻,突然擔心的問道:「毓婉,我大哥對你做什麼了嗎?你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桃朔白故意欲言又止,不肯再說了。
黎雪梅心頭大亂。
桃朔白出來時和金夫人擦肩而過。
金夫人對他倒是沒在意,在花園裡見了黎雪梅。為使黎雪梅上當,金夫人撒謊說黎紹峰在周鳴昌出事後,頂了其原本的鴉片生意,前天晚上卻和日本人起了衝突,被日本人抓了,日本人要砍他的雙手。
「前天晚上?」黎雪梅本來很擔心,可一聽時間就不對。前天晚上港口響起了炮火聲,的確出現了動亂,但桃朔白之前剛剛說過昨天見到了黎紹峰。相比而言,她自然更相信好友。
「事不宜遲,要救他,就得儘快。」金夫人又說:「正好,薔薇帶著一套侍女服,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幫忙。」
「我去能有用嗎?」黎雪梅因為一開始就生疑,此時冷靜多了,發現金夫人的蹊蹺。哪有專門帶著侍女服上門做客的?倒像是有備而言。
「將軍夫人的面子多大啊,日本人再厲害,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也得給沈將軍面子。」金夫人說道。
黎雪梅靜靜盯著金夫人,突然問道:「金夫人好像是故意要將我騙出去,為什麼?難道,你是給日本人做事的?日本人想用我來威脅將軍?」
金夫人神色一變,又強裝道:「唉,我是好心好意給你傳個消息,你既然不信,那你可以不去,要是黎紹峰因此出了什麼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黎雪梅卻皺眉道:「你不用騙我了,我大哥昨天還好好兒的,怎麼可能前晚被日本人抓了?」
「這是誰告訴你的?你親眼看見了?」金夫人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合適,意識到計劃失敗,轉身就要走。
怎知,沈之沛就站在不遠處盯著她。
金夫人面色一慌。
沈之沛冷聲道:「轉告你的日本主子,既然他想玩兒,那沈某奉陪到底!涇浜街的開發權,日本人絕對別想染指!」
金夫人又恨又驚,狼狽離去。
沈之沛是被周霆琛提醒,半路折回,正好看到這一幕。他故意沒有聲張,就是想看看黎雪梅會如何處置。
他走到黎雪梅身邊,輕輕摸摸她的頭,高興的誇讚:「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沈之沛的女人!」
黎紹峰眼看著婉居又開始籌備第三家分店,不能看佟毓婉痛苦,令他日夜難以安寢。為此,他只能加緊計劃,催促紅羽入駐杜家。
儘管如今的杜允唐沒有結婚,但是杜瑞達和凌寶珠依舊不喜歡這個女人,凌寶珠想要的是門當戶對的兒媳婦,杜瑞達中意的是佟毓婉,何況明面兒兩家還有婚約。然而紅羽有二房幫襯,又有杜允唐念及青萍舊情,雖沒進入杜家,可卻在杜家後面租了房子「痴痴等待」。
這事兒鬧的很大,街頭巷尾都傳遍了,佟家也不可能不知道。
桃朔白沒在乎,但佟父佟母不能視而不見了。
這天佟父佟母來到杜家,張口便說:「如今杜允唐金屋藏嬌的事兒都傳遍了整個上海,既然他們兩情相悅,我們家毓婉也不做惡人。兩家的婚事就算了,現在是新時代了,講究自由戀愛,先是一個什麼青萍,又是一個青萍的孿生妹妹,真要兩家結婚,能知道還會跑出個什麼人物來。我們家毓婉性子剛直又單純,消受不起啊。」
凌寶珠不服氣了,端著態度冷淡反駁:「我們允唐只是憐惜那個姑娘可憐無助,偏到外人嘴裡就變了味兒。倒是佟家小姐,先前和那個周霆琛的戀情鬧得整個上海都知道,我們杜家沒嫌棄……」
「好了!」杜瑞達喝止了她的話,深深嘆口氣,知道這次是避不過去了。
當天兩家正式退親,佟家歸還了之前的定禮,並鄭重的登報告示。當然,在告示中兩家退親的原因很冠冕堂皇,只說兩個年輕人彼此觀念不合,二人都受新式教育,崇尚自由戀愛,所以雙方和平解決婚約,兩家都表示支持云云。
桃朔白本以為自此可以一身輕鬆,卻不曾想,自從沒了婚約束縛,佟母開始熱衷帶她出席茶會晚宴,將她推薦給各家太太夫人,擺明是相親。佟父更是在外將她這個能幹聰慧美麗大方的女兒掛在嘴上,透露招女婿的意思,不少人都意動。
佟毓婉的行情的確很不好,一來雖說是新時代,可在什麼時候都有講究門第觀念的人。佟家是皇族,門第顯貴,佟父又是華商商會副會長,兼領著參政一職。再一個,佟毓婉本人樣貌才情樣樣出眾,特別是這經商的能力有目共睹,哪家不想要這樣能幹的兒媳婦?娶了佟毓婉,等於娶了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啊!
桃朔白初次不解其意,跟著佟母去了一回。
他依舊不習慣穿女裝,更別提高跟鞋了,但要穿西裝,佟母死活不同意。最後退而求其次,他親自改良設計了一套女士職業套裝,修身幹練,既有商場職業風格,又不失女性的氣質風韻。佟母親自給她打理了頭髮,又化了淡妝,戴上珍珠耳環和寶石胸針,這才勉強過關。
一到茶會,聽到那些太太們紛紛在面前說起自家兒子侄子如何如何,桃朔白就反應過來了。
「我之前說了,三年之內不談婚姻。」他無奈的再次對佟母表示。
佟母卻說:「可以不說結婚的事,但你們年輕人不是崇尚自由戀愛嗎?戀愛也要時間呀,這兩年可以先談談戀愛,結婚的事不著急。」
桃朔白只是暫代原主,很快就要脫身而去,想了想,還是沒再說什麼,以後的事還是讓正主去應付吧,他現在只要拖延一下就行了。於是他坐了一會兒,藉口婉居有事,提前走了。
「這孩子!」佟母見狀不由得嘆氣。
這次茶會是在一位太太家裡舉辦,桃朔白出來之後步行走到相距不遠的大街上,準備叫輛黃包車去婉居。出門時他和佟母同車,佟母尚未走,他乾脆就沒叫司機送。
此時杜允唐正領著紅羽從一家樂器行出來,得知紅羽會彈鋼琴,他就一直想買一台送給她,希望她能繼續音樂夢想。既是圓當初青萍的音樂夢想,也是圓他自己的夢想。
誰知剛出來,抬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不,也不能說熟悉。
——佟毓婉!
曾經的仇人,後來的未婚妻,現在的陌生人。
「佟毓婉」走在大街上回頭率特別高,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忍不住去看他。「她」身上不再是男士西裝,而是掐腰修身擴領的新穎設計,露出裡面白襯衫的蕾絲花邊,很好的中和了西裝的冷硬,透露出獨屬於女性的風情。「她」的表情很冷漠,好似萬事萬物都不在其眼中,甚至因其現今的經歷,隱隱透出一股睥睨之態。
杜允唐突然意識到,在他執著於逃避杜家,為青萍報仇等事情的時候,這個他曾不放在眼裡的女人,已經遠遠站在了許多人的前面。
每次聽到佟毓婉的消息,哪怕他嘴裡再不服氣,可心裡很清楚,他比不上她。
桃朔白也看到了對方,目光在紅羽身上略微一頓,再看向杜允唐時,故意帶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杜允唐突然就覺得有些難堪,又覺得那笑是別有深意,想問,對方已經坐上黃包車走了。
紅羽很擅長察言觀色,發現氣氛一時不對,聯繫到杜佟兩家曾訂婚,故意裝作懵懂的疑問:「允唐,那位是佟小姐吧?黎紹峰說,我姐姐青萍的死和她有關,是不是真的?」
杜允唐冷看她一眼,口氣很是嘲諷:「黎紹峰說?怎麼,他說的話就是真的?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你姐姐的死是周鳴昌槍殺,黎紹峰就是個懦夫!若不是他怕死躲著不吭聲,青萍根本就不會死!現在他承受不住良心的拷問,就拿無辜的人泄憤,真讓人瞧不起!」
杜允唐甚至因為自己也曾遷怒佟毓婉,甚至想要報復她而感到內疚。
紅羽頓時不做聲了。
她早就知道,杜允唐這個人很聰敏,她偽裝的再好,對方也覺察出了端倪,不過是看在她是青萍孿生妹妹的份上沒有揭穿,一再寬容。黎紹峰給她的任務,就是讓杜允唐愛上她,順利進入杜家,可杜允唐除了最開始的激動外,對她雖也憐惜,卻並不愛,總是紳士的令人絕望。
說到底,杜允唐只是拿她當做青萍的影子,在她身上追憶青萍。
當天夜裡,杜允唐又去了歌廳,出來時也已經深了,卻不知是誰在他的車上放了一隻牛皮紙袋。他好奇的打開,裡面是兩張薄薄的信紙,紙上的內容也不多,可看完之後,他的臉色就全變了。
信中寫的是紅羽的來歷,如何被黎雪竹教導,又如何被黎紹峰委以重任。
杜允唐早就知道紅羽隱瞞了一些事,但真的看到這些真相,無疑打碎了他的幻想——即便長的再如何相似,紅羽都不是青萍!青萍柔婉動人、純潔善良,可是紅羽卻是放蕩狡詐,最擅長玩弄男子的感情。
痛苦之後,杜允唐生出疑問:黎紹峰為何苦心積慮讓紅羽接近自己?或者說,是接近杜家?
黎紹峰是個偽君子,又無利不起早,絕對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杜家是很有錢,但單憑一個紅羽……哪怕紅羽真能成了杜家的二少奶奶,杜家也不是她說了算,杜家更不是曾經被紅羽所騙的那些人家,不可能讓她卷了財物跑路。
涇浜街開發!
杜允唐突然想到這個!
黎紹峰一直野心勃勃,雖然杜家和日本人爭相想得到涇浜街的開發權,其他人很難匹敵,可黎紹峰卻是沒死心。這人很會鑽營,費盡手段成為森下龍一的女兒森下和美的鋼琴老師,和日本人走的很近,妹妹又是將軍夫人,他若想參與進來分一杯羹,倒不是不可能。
通過碼頭工作一段時間,杜允唐也做出了一些成績,得到杜瑞達的肯定,並且將杜家支援南邊革命的事告訴了他。杜允唐之前沒有接紅羽進入杜家住,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現在證實紅羽果然包藏禍心,自然越發謹慎。
杜允唐又不甘心,這黎紹峰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胃口那麼大,也不怕撐死!
杜允唐突然想到黎紹峰很喜歡玩股票,還總盯著自己的動作,頓時有了主意。
這次,定要黎紹峰輸得血本無歸!
佟家那邊,桃朔白吃過佟母送來的夜宵,被催促著睡覺。
工廠改建的事進展的很順利,廠房、新機器、工人都安排好了,甚至桃朔白還力排眾議,為工廠建了一座職工宿舍樓。當然,到時候工人入住並非免費,但是所需的租金比起外面租房要便宜的多,而且宿舍根本每間入住的人數不同收費不等,供應開水,又有食堂,上班方便。
工人聽聞這個消息都很高興,上海這地方租房不僅貴,還很難租到房子,上班來回還要交通費,別說是單身男女,就連有家室的都願意住在廠子裡。
佟父之所以不同意,是擔心賠錢,可桃朔白給他算了一筆賬,又將隱形的好處說了。
關於建築公司,桃朔白思慮之後,並沒有出面按在自己或者佟家名下。所謂狡兔三窟,他有點擔心將來涇浜街改造開始,日本人會對佟家無所不用其極,那麼有一處暗地裡的產業很必要。
首先,桃朔白得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作為明面兒上的老闆,但扒拉了一遍,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按理他最信任周霆琛,但周霆琛身份敏感,不僅是佟毓婉前戀人,還牽扯到將軍府,反倒不適合出面。後來他想起店內曾來過一個客人,是個年輕男人,叫李季安,海派留學生,學的就是建築。所謂術業有專攻,桃朔白哪怕能出資建公司,設計公寓樓依舊要找專業人才來做,李季安很合適。
他先和對方試探的提了提,李季安果然有此意向。
桃朔白提出自己出資,李季安作為管理者的形式,兩人成立公司。用後世的話來說,桃朔白是幕後大老闆,聘請李季安作為執行ceo,並給李季安15的乾股。當然,這是私下裡兩人的協議,在正式操作上,公司就是李季安創辦,對外稱有個神秘出資人。
口說無憑,人心易變,特別是商場之上不得不防。
桃朔白敢做這種在外人來看傻瓜的事情,只因他不是凡人。他雖信任李季安的人品,但依舊對其下了精神烙印,在李季安的認知里,他就是在為佟毓婉打理產業,他只是對外執行人和公司技術骨幹。
將來佟毓婉靈魂甦醒,要如何處置這件事,桃朔白就不管了。
工廠的宿舍樓就交給這家公司來做,圖紙已經得到佟父的認可,目前施工進展很順利。
桃朔白躺下之後,先用細細的靈力滋養一遍佟毓婉的靈魂,然而就從中脫離出來。院外有人翻牆進來,神識一掃,原來是周霆琛。
周霆琛看到屋內的燈滅了,直接撬開窗戶躍進來,誰知剛落地就見一個人影站在屋內,嚇得他匕首都滑到了手裡。當適應了房中光線,這才辨認出人影是桃朔白,與之前所見不同,桃朔白一身素白長袍,披散著滿頭鴉羽長發,面容清冷,嘴角卻帶著一點笑,和夢中一模一樣!
周霆琛頓覺心跳的很快,仿佛受到蠱惑般靠近,伸手摩挲他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說出的話卻是帶著點酸味:「今天在大街上,你對杜允唐笑了。」
「我以為你不介意。」桃朔白當然知道當時周霆琛在某處,卻沒想到,他為這樣的小事還專門跑過來。
「我覺得,如果我們更親密一些,我可能會想起更多的記憶。」他已將人抱住,隨著說話聲,彼此越來越貼近。
「如果真有用的話……」桃朔白沒揭穿他的小心思,率先吻了他。
原本只是一句戲言,但彼此唇齒相依,氣息纏綿,周霆琛在心旌搖曳的同時,腦海中猶如炸開了一團團煙花,那些信息來的太猛太急,根本沒容他分辨,就將他的心神擊昏了。
陷入黑暗的那一秒,周霆琛臉色也黑了。
桃朔白嚇了一跳,當查看後發現原因,禁不住笑出聲來。桃朔白不放心將人直接送回去,守了一兩個小時,確定並無危險之後,這才將他送回周家。
但願明早醒來,他的情緒不要太暴躁。
也不知他會想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