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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槐樹枝葉的斑痕錯落在他俊臉寬肩上,明明滅滅,深淺不一。
甚至有一塊貼浮在他眼角,平添詭魅,也勾勒出幾分不懷好意的蠱惑。
再熟悉不過的感覺。
麥穗兒退無可退,背部抵在槐樹凹凸不平的表皮,有些刺痛
。
她雙唇微微張開,是訝然是意外是怔怔愣愣來不及反應。
倏地。
顧長摯本就散漫慵懶朝她傾身的軀體再度壓了過來。
他一手捏著她下頷,一手高高抬起撐在她頭頂樹幹,把她圈在他用雙臂畫下的牢獄,而燈影下的臉就這麼朝她一寸寸逼近。
一點點放大。
細緻到他挺立的鼻尖,幽游著不明意味的眼眸,噙著淺笑的唇角……
麥穗兒瞠目,空下的手去推拒。
他卻猛地擒住她手腕,幾番掙扎,手包登時墜落在地,噼里啪啦摔出一系列小物件。
終是抵抗不住。
精疲力竭的靠著槐樹,麥穗兒胸口大力的上下起伏,幾縷髮絲因為蠻橫的動作而凌亂散落,貼在纖細雪白的脖頸間。
此時她雙手被他屈辱的固定在腰後,整個站姿被迫的有些曲意迎合。
顧長摯挑了挑眉,上下掃她一眼,在瞪視中驟然湊近她唇瓣。
眼看即將要吻下來……
他卻戛然頓住,嘴角溢出一聲突兀的嗤笑。
頭微側,貼在她耳畔哼聲道,「要是吻下去是不是就如了你的意?」
麥穗兒:「……」
見她不吭聲,顧長摯勾了勾眼梢,更貼近她耳廓一點,滾動著熱氣的聲音酥酥軟軟,卻暗藏鄙夷,「人煙罕見,其心可昭,你,承不承認?」
剛從虎口脫險,冷不丁這麼一句重劍擊來。
心塞得都在淌血。
微垂下眼眸,麥穗兒別開頭,擰眉。
方才的一路奔跑他是從哪兒開始不對勁的?這壞蛋是不是早就清醒了?既然醒了還配合她做什麼?耍人?
嘔得胃疼。
麥穗兒方想甩開他的鉗制,怎料他卻率先一步鬆手,好整以暇的退後兩步,站定。
他雙臂環胸,雙眼似在審判,唇角又漾起諷刺至極的弧度。
「嘖嘖,我的定力可不是憑你就能輕易動搖的!」冷然斜睨著她,顧長摯淡然的目光略過她的胸和腰,一臉嫌棄的努嘴,「硌手。」
你嫌硌手你別碰。
麥穗兒死死磕著牙,想一巴掌把他拍進地心深處。
俯身去撿包。
有氣無力的把附近掉落的東西拾起放入包中。
正要去撈南瓜人偶
。
一隻尊貴的腳搗亂飛來,輕輕一踹,南瓜人偶便沿著拋物線落入旁側的灌木叢上。
麥穗兒氣死了。
她睨了眼那鋥亮的皮鞋,惱怒的趁他收回之際,就撲上去恨不能徒手擰斷。
可惜她低估了這個男人的敏捷度,撲了個空——
也不是,是只撲到一叢嫩油油的青草。
站在外圍的顧長摯「噗」一聲笑出來。
看一次她趴在地上的狼狽模樣就一次次忍俊不禁。
雙手攥拳,麥穗兒在他譏誚的笑聲里爬起來。
行,惹不起總躲得起?
不再管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撈起手包,氣得全身都在顫抖,旋即頭也不回的掉頭就走。
「就走了?」顧長摯聳了聳肩,雙手插在褲兜,看她越過身側,盯著那道瘦削的背影嘖嘖道,「娃娃都不要了?」
不說還好,一聽他這話,麥穗兒腳步更快,眨眼就消失在轉角……
目送她遠去。
顧長摯唇角的笑意霎時消失不見。
他漆黑的眼眸浸透著揮散不去的冰寒,目光陡然變得凌厲尖銳。
孤立原地。
良久,顧長摯面無表情的打量周遭環境。
百年古槐枝葉繁密,零零散散灑下一地斑駁痕跡,頗有些瑟縮意境。
定定仰眸。
望向灌木旁懸起的燈盞,顧長摯抿唇,方要轉身,餘光微晃,掃到一團亮晶晶的東西。
踱步往前,他彎腰撿起手機,拿著手裡顛了顛。
起身,又看到掛在灌木枝上的南瓜小玩偶。
就在眼前,咫尺之距。
顧長摯往外離開。
走了幾步卻退回去,他伸手取了南瓜人偶,盯著多看了兩眼,隨意捏在掌心。
沿著路燈密集的小徑走回宴會場地,上台階前,正好撞見從側門跑出來的陳遇安。
兩人面對面,皆默然。
陳遇安完全是給嚇著了,廳內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未果,這才神色慌忙的試圖到庭院碰碰運氣。
所以——
心心念念找的人一瞬間就出現在眼前,難免猛然高興得陡然說不出話。
緩了片刻,陳遇安拍著胸脯,見四周無人,上前怒道,「這是你說好的打點清楚了?」
顧長摯不作聲,沉沉問,「人呢?」
知他問的誰,陳遇安窩了一肚子氣,氣急敗壞道,「人人人,你都這樣了老子怎麼去顧旁人?能不能聽我話就再嘗試一次?你是不是偏要一輩子都活得不像個正常人?」
關心則亂,語氣不由自主拔高,陳遇安說完才懊惱的閉嘴緘默,他心揪了下,面色發青
。
顧長摯最為反感敏感的便是這句話,不,是這三個字,「正常人」。
「我……」想解釋,他卻擦身直直越了過去,拾階而上。
陳遇安頭疼的摁太陽穴。
一個永遠生活在光明的人,聽起來似乎很英雄主義,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近期連續頻出的意外讓陳遇安有些心驚,畢竟嚴防死守下,好幾年都沒有再出現過了。
或許顧長摯自己一直都很清楚,他不正常,包括平日那極其挑剔惡劣易怒的性格。
他喜歡孤單,永遠都沉浸在孤獨的世界裡。
刻薄傲慢以及那張毒辣的嘴,不知逼退了多少想靠近的人,可內心深處,真的就那麼想?
「對了。」
腳步駐足,鞋尖微轉,顧長摯側身把撿來的手機遞給陳遇安,語氣平常,聽不出一絲異樣,「那個女人的,還給她。」
說罷,重新進入宴廳。
陳遇安鬆了口氣。
他低眉看了眼手機,納悶的沉思,麥穗兒的?
不對。
麥穗兒的?
霍然睜大眼,陳遇安緊張的凜目,什麼意思?
方才兩人在一起?那是正常之前還是正常之後?
手心不自覺用力,許是摁到按鍵,屏幕霎時炫亮。
陳遇安心不在焉的隨手輸了幾個「1」,解鎖了……
多心大的姑娘啊!
搖頭,陳遇安可沒窺探人*的癖好,而且她這麼敢,想必沒啥見不得人的東西。
方要鎖屏,視線略過開啟的錄音設備,他神色陡然一變。
結束錄音,播放。
略嘈雜的一段前奏後,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乍時闖入耳內。
不可置信的握著手機貼近耳朵,陳遇安眼中的詫異和愕然濃郁得幾乎要滲出來……
「手裡還剩什麼?」
「狡猾的喵喵
!」
「我把好吃的都給你,我的也給你,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
顧長摯?
他從沒聽他在那種狀態下說過話。
錄音還在播放。
陳遇安艱難的滾了滾喉嚨口,從前不是不曾主動治療過。
他之所以與顧長摯能走近,亦是機緣巧合下得知了他的秘密,那時二人都在國外留學,他家境一般,是窮學生。顧長摯忌憚他,防備他,後來,索性將他攬入麾下。
如此處著,長久以來,竟也詭異的有了幾分情誼。
人是能感知善惡與真假的生物。
顧長摯除開糟糕的性子,作為朋友,並不可怕。
其實只要掌握他的喜惡習慣,有時甚至會覺得這個人很可笑,譬如他總愛故意吊著你胃口,高貴冷艷,等你索然無趣了,他偏高貴冷艷的湊過來,一本正經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因果。
沒錯,就是這麼可笑!
錄音里安靜了許久。
一直到顧長摯嗤笑聲響起……
他必是不知有這段錄音的存在。
垂下手,陳遇安站在台階下,仿若入定般。
第一次治療是在十年前。
中文名叫「易玄」的美國心理博士接手,他表示對這個新穎的案例很感興趣,對顧長摯煞是殷勤,隔三岔五鼓動他接受治療。
暴躁了段時日後,顧長摯在他勸說下猶豫的頷首應下。
但結果很慘烈。
為期一個月,每周兩次,顧長摯在黑暗中沒有開過口。
他躲在可以隱蔽身體的任何角落,縮成一團,雙眼無神的睜著,無論用什麼語氣引領,皆是沉默以對。
深度催眠亦同樣失敗。
他的定力簡直讓易博士驚嘆淚流!
第二次治療,來自易博士閉關數年後的誠意邀請。
他拍著胸脯跟他保證一定成功,讓他定要好好勸顧長摯就範,他勸了,他們都信了,會成功吧!
然而並沒有!
或許正是這些失敗,讓顧長摯徹底放棄。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早出晚歸,死死掐著太陽落山的點兒。
別墅內白晝通明,將近六七年,是沒再有過突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