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吃什麼了!」林羨的聲音轉冷
男人略顯驚恐疑惑,可疼痛讓他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秦茹禕手裡的膠囊,幾次張口都停住了。
「你嚷嚷什麼啊!」小姜還沉浸在生氣中,「秦姐還沒說錄用你呢,這裡秦姐說的算!」
秦茹禕正想開口,可林羨再度厲聲打斷:「你仔細想想,最近你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男人的精神狀態不佳,油頭紅眼,眼袋極重,這是典型熬夜後的症狀,加上衣服上透著條條乾涸過後的汗漬,腳上的泥土味道很重,應該是昨夜勞作的緣故。
「熬夜收水稻?」林羨問
男人點點頭。
秦茹禕和小姜對視一眼,目光變得疑惑。
林羨伸手拽過男人的手腕,只是診了十秒鐘就換了手。
粗暴的行為惹得秦茹禕微微不悅,但看林羨緊皺的眉頭也覺得事情嚴重,便默默掏出手機撥了120,白嫩的手指正停留在撥號鍵上。
「偃刀脈!」
脈象弦細而緊急,有如用手摸在刀刃上的感覺。
即真髒脈之真肝脈。脈象特徵為,脈來弦急,如循刀刃。
《素問?平人氣象論》:「死肝脈來,急益勁,如新張弓弦,曰肝死。」
《素問?玉機真髒論》:「真肝脈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責責然,如按琴瑟弦,乃死。」
「偃刀脈?」秦茹禕和小姜更疑惑了
「我之前聽說過有幾種怪脈,那可都…」秦茹禕快速瞥了眼男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手就差摁撥通鍵了。但轉念一想,這種奇脈並不常見,但凡能摸出來,水平該是有的。
她選擇再等一下。
「你在田裡吃飯或喝水了沒?」林羨又問
男人艱難地想了想,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喝了水。」
林羨點點頭,男人疼得緊閉牙關,現在看舌苔純粹沒用,只好脫掉男人的布鞋取了跌陽脈。
秦茹禕和小姜趕忙湊過來,腳臭味阻止了她們的靠近。
小姜純粹是沒見過切脈還要按腳的,一時間分不清這貨是不是真的有能耐。
但秦茹禕怔了一下,鄭重說了句:「跌陽又名沖陽,不出為胃氣絕,主死!」
他在試探能不能用藥。
秦茹禕猜測的目光和林羨抬起的目光對視,心裡微微一顫,隨即轉頭看向別處。
跌陽脈雖脈微尚未絕,說明還殘存一點胃氣,這時候用藥也有了把握。
林羨起身崩了幾個字:「是螞蟥中毒,但還有救。」
「什…什麼?」兩人皆是低呼一聲
「你能救嗎?」秦茹禕忽然選擇相信他,便扣下手機當機立斷,「需要我準備點什麼。」
「煙油,龍眼肉七枚!還有,我的背包打開,取銀毫針!」
按照林羨的猜測,大概是男人在田裡忙碌,喝了點水解渴,大晚上的可能是螞蟥鑽進了水裡。
螞蟥入體食人肝血,男人臉上的青紫色,和偃刀脈都是肝經病變的最直觀表現!
男人聽到螞蟥顯得更驚恐了,常年在鄉下生活的人都有概念,小時候洗澡特別怕螞蟥鑽進皮膚里,所以需要裸著身子,需要有人拿鞋底使勁拍打。
但實際上這種方式不太對,這狗日的吃痛後可能更會賣力往皮膚里鑽。
「龍眼肉店裡有,你只需要我告訴我什麼樣的煙油。」秦茹禕恢復幹練,徑直從林羨的包里取出毫針,用酒精燈加熱消毒。
「旱菸袋,得七八十歲的老人才會用,但現在沒準就絕跡了。」林羨接過秦茹禕遞來的針,目光大大方方盯著彎著腰的美人。
秦茹禕領口白皙的肌膚因為緊張透著淡淡的紅潤,胸口的山丘也在急促地起伏,「我記得姜老爺子有一桿旱菸袋,他最近不是常在平林棋牌社打牌嗎?小姜,情況緊急,麻煩你跑一趟了!」
「好好好,我馬上去!」小姜頭點得像啄木鳥,飛快地衝出櫃檯,騎上小電驢就要加速離去。
「小姜,路上注意安全!」秦茹禕趕忙追出去幾步喊道
絲襪緊繃在修長的腿上,看得林羨一陣恍神,「這腿,啊不是,這針真白啊!」
秦茹禕感受到火辣辣的目光,旋即從容地看過來,像是一盆涼水破滅了林羨的炙熱。
「膻中、合谷、太沖、足三里…」
過了會湊過來的秦茹禕接連說出下針的穴位,林羨再度抬頭看了一眼,卻見秦茹禕撇開目光看著別處,手微微撫平裙擺,「我父親原來是中醫先生,我曾跟著學了段時間。」
接下來也不願說什麼了,轉身去中藥櫃裡取龍眼。
「你爸教得好,不繼續學,可惜了。」林羨嘆了聲。
秦茹禕打開柜子的手停頓了會,肩頭垂了幾分,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這時男人臉色稍稍恢復,疼痛似乎輕了些許,這才勉強能敘述些事情。
孩子在南洛上大學,男人連夜收割水稻賣錢湊生活費,今早給孩子安頓到學校時便覺得腹中疼痛,因為有多年的老胃病也沒當回事,其次也不願意孩子擔憂就引而不發。
在附近站牌下公交車轉乘時肚子疼得厲害,就近來了藥房買藥吃。
還想再說下去,卻被林羨打斷:「省點力氣吧,待會你還用得上。我給你留針只能緩解疼痛,現在煙油確實也不好搞。」
男人見林羨表情嚴肅,也知趣選擇閉嘴。
「我的建議還是去醫院,總要做兩手準備。」秦茹禕試圖插入話題
林羨擺著臉又點了根煙說:「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就說三季水稻能掙多少錢,現在的人生病怎麼敢去醫院。」
男人聽罷沉默不語,只是一個勁嘆息搖頭。
林羨把煙遞到男人嘴裡,打趣說:「都說看美女能讓人身心愉悅,但這美女只能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抽根煙轉移下疼痛。」
男人窘迫地紅著臉,又低下了頭。
過了會小姜騎著小電驢馱著個老頭子回來了。
還沒等老頭站穩就被拉扯著進了店裡,便氣喘吁吁滿臉通紅說:「秦姐你說得真對,我家老爺子又在平林家打牌呢,連贏了幾把,人家都不讓他走。我說是帶他救人,他非說現在國家強大了,都不需要他出手。」
說到一半接過秦茹禕遞來的溫開水咕嘟咕嘟喝了好一會,才繼續掐著腰:「我給他說煙油能救命,老爺子覺得是遇到正經主了,定要跟著來瞧瞧。」
老爺子喘著粗氣咳嗽如風箱,精神頭還算好,吐吐舌頭調侃說:「我就不喜歡她咋咋呼呼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家家,還是人小秦有主見,表達說話也清楚。」
「她嘰里咕嚕給我說了半天,還說有人吃螞蟥了,這不是瞎胡鬧嘛!那玩意好消化嘛!現在國家啥都有了,也不用吃草皮樹根了,要我說現在這些九零後啊,憨批還不少哩。」
秦茹禕順手也把老爺子的茶杯接了水,有些不好意思說,「主要是小姜救人心切富有正義感,這點跟隨爺爺您啊,說明是您教得好,另外也怪我沒表述清楚。」
「嗨,小秦,就沖你這句話,今年的房租我都不想收了。姜老爺子聽了心裡美滋滋的,臉上的紅潤又明顯了。
所謂的「九零後大叔」埋著頭也漲紅了臉,原本是生死攸關的事情,被這句話弄得哭笑不得。
林羨聽了哈哈大笑,趕緊起身遞煙,順手拿過來旱菸袋擺弄了下,還打趣說:「老爺子,您孫女可是古道熱腸,改天讓她給你的茶葉杯子也好好洗洗。」
「咦,使不得使不得。」老爺子趕緊護住了滿是茶鏽的不鏽鋼杯子,又渾身上下打量著林羨,忍不住喋喋不休起來,「煙油能救人這也不假,俺們在越南戰場那會…哎,好俊的後生,多大了,家住哪?」
「哎喲,老薑,你一天到晚沒別的事了嗎?」小姜不滿地埋怨一句
秦茹禕也好奇遞來目光,林羨正好瞧去,兩人又是四目相對,秦茹禕攏攏秀髮大大方方地回應。
這嬌媚的姿態,林羨的心裡像是被貓撓了下,一邊刮煙油,一邊朝她勾勾手示意拿過來龍眼,待她靠近些,這才壓低著聲音似笑非笑:「姐姐,我十八。」
秦茹禕錯愕了下,但覺得哪裡不對,眼睛飛快瞥了下便恍然大悟,揚起眼角嗔怒,可別過臉去時,林羨分明見她掩著嘴唇笑了下。
把七顆龍眼裹上刺鼻黝黑的煙油給男人餵了下去,小姜捏著鼻子站到一邊,老爺子嘖嘖搖頭,「年紀輕輕的,野路子還不少哩,哎,這金貴東西有的積攢到猴年馬月去了啊。」
「老爺子幹過革命?覺悟就是不一樣,這常言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啊,今個也積了大德,能活到一百歲呢。」林羨趴在問診台上寫了張單子甩手扔在櫃檯上,「那個小姜,給我拿個口罩,順便把這些藥抓了。」
「拿口罩幹嘛?哎,我們這裡不招人了,你怎麼還擺譜上了。」小姜不解問
「讓你拿就拿,哪恁多為啥為啥,你為啥還不找對象。」老爺子捏著菸捲斜著眼道,顯然是方才的話很受用。
「您,您還幫著外人!」小姜翻個白眼,可拿了藥方還是照做。
「這老爺子能處,待會也給您號號脈。」林羨戴上口罩,給男人拔了針,「那個秦姐,店裡有衛生間沒。」
「啊。啊?」
秦茹禕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在男人極端羞愧的表情中,不大的店面里被一股奇妙的氣味充斥著。
她終於知道林羨為什麼要口罩了,看到對方近乎捉弄的幸災樂禍中,不禁捂住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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