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府高門,燈籠高掛。
天井中,四方大鼎鋥光瓦亮。吳翟每次經過這裡都忍不住駐足觀望,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觸。
從初入李府時的輕視,到李達死不瞑目時的不忿,到後來李達蓋棺定論時的欽佩,還有之後面對吳太監時的依仗。
如今再看,李氏已成了他突破不了的一座圍城。
要麼融入進去,要麼撞得一臉血。
吳翟身後,李曉默默陪著,他也在看這尊大鼎。
他看了三十多年,偶爾會忽略,但時常會想起,其實早已刻在記憶深處。
在他記憶中,這尊鼎是父親大人的驕傲。每每兄長犯錯,便會被父親大人罰跪於此。
偶爾他也會犯錯,但卻沒資格跪在這裡。一頓棍棒便是父親大人對他最大的關愛,好在兄長會護著他,不然他搞不好會被父親大人打死。
那時候他還小,不懂這尊鼎的含義。有一回,他深夜偷偷給罰跪的兄長送雞腿時,兄長告訴他。
這尊鼎代表李家,象徵李氏,是家族名望,是李氏榮耀。
他聽不懂,只覺得這個鼎很厲害。
有時候,兄長還會將他抱到鼎上,兩人藏在鼎里數星星。每每此時,兄長便會豪氣干雲,揚言要振興李家,將李氏榮耀揮灑到全天下。
他不知道李氏有何榮耀,但他記住了兄長要振興李家。他牢牢的記在心裡,因為兄長說了,他也是李家的一份子。
可惜,他很沒用。讀書練武都沒成材,經常惹得父親大人不高興。但兄長沒嫌棄他,反而常常鼓勵他。
兄長說,有一份光,就發一份熱,只有大家齊心協力,李家才能振興。
李達的話,李曉是句句記在心裡。現在李達走了,他雖然沒用,但必須完成兄長的遺願。
振興李家!
吳翟是兄長選的,李曉相信兄長,他相信李家一定能在吳翟的帶領下,實現振興!
想到這,李曉就按耐不住激動,忍不住催促吳翟。
「主公,那李恪此刻就關在西廂。」
聞言,吳翟回神。晃了晃腦袋重新理了下思緒,最後看了一眼大鼎,眼裡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嗯,你先忙,我自去便可。」
......
李府西廂。
小院子裡有一方石桌,坐著一個人影。
是那李恪,臉色尚顯蒼白,正仰望夜空,眼裡儘是焦急。
他被困住了,出不去,也沒人來。他收不到外界的消息,不清楚那一百多鬧事的李氏子弟落了個什麼下場。他不在乎人死,只在乎是否會有損李氏名望。
李恪艱難的活動著肩胛骨,他的傷還差很多,但是不能再等。
明天,他必須回軍營!
這時院牆外傳來亮光,一道人影打著燈籠走進小院。
那必然是吳翟。
「你們退下吧,這裡不用守了。」吳翟揮退看守的家丁,打算獨自面對李恪。
「下官見過吳將軍。」即使行動不便,李恪的禮數還是挑不出毛病。
「不必拘禮,我就是來找你聊聊。」吳翟沒有回禮,提著燈籠緩緩朝屋內走去。
「進屋聊,外面挺冷的。」
「下官無妨,就在這聊吧。」李恪沒有讓人進自己寢居的習慣,出言阻止吳翟。
「你無妨,我有妨。勞資傷的比你重!」吳翟語氣很沖,也不管李恪高不高興,自顧自往屋裡走。
進屋後輕車熟路的找到油燈點上。這屋吳翟待過,當初周全就是在這裡用一句沐浴讓他認識了李冰璃。
嗯,還有那個讓他人生遭遇重大坎坷的白丫頭!
舊地重遊,吳老六心思百轉,有些想媳婦了,連李恪走進屋內都沒注意。
「我來了,不知有何指教?」這小年輕來脾氣了,說話時連敬語都不用了。
「你覺著,我跟李氏應該是何關係?」吳翟也不介意,搓了搓手,眼神示意李恪先坐。
李恪本來想坐,聽完這話又不敢坐了,他以為吳翟是在拿主君身份壓他。
「不是問你我跟女君的關係。」吳翟看他那不上不下的樣子就知道這小年輕誤會了。
「就簡單的,我跟李氏,應該算何關係?」
「你?」聽吳翟這樣問,李恪不怵了,言語中透著高高在上。「不過是我李氏扶持起來的一個鎮將,必然是主從關係。」
吳翟沒有反駁他,反而問道:「那一晚,我是說殲滅王家的那一晚,如果沒有我,結局如何?」
李恪沉默了一下,高傲有些維持不住。
那一晚他全程經歷,當然知道結局會如何。如果沒有吳翟解決城中的陌刀隊,沒有裴瑾領兵牽扯住王家塢的全部兵力,最好的結局也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你說這些有何用?你是我李氏准女婿,當然得為李氏盡心盡力。」李恪反應很快,下一秒便找到理由反駁吳翟。
「你弄錯了順序。」吳老六面帶微笑,點了點案幾,緩緩說道:「是我先打贏了王家殲滅戰,才成的李氏女婿。其次,我受職鎮戍將,是因為我軍功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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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說說,我跟李氏,應該是何關係?」吳老六語氣咄咄逼人,毫無心理壓力的忽悠著李恪。
「我承認你有些才學,可就算李氏是因才招婿,又能如何?李氏女婿,說到底依舊是主從關係。」李恪總歸還是年輕,輕易被吳翟帶了節奏。
吳翟微笑點頭,算是認可了李恪的觀點。他就是為了偷換概念,只要李恪把這准字去掉就成。
概念偷換成功,吳老六立馬不再糾纏,跳到下個問題。
「那你跟李氏是何關係?」
李恪被吳翟這問題逗笑了,挺直腰杆,傲氣十足的反問道。
「我乃李氏本家子弟,你說是何關係?」
聞言,吳翟輕輕一笑,淡淡吐出兩個字。
「庶出。」
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兩個字,直接給李恪干熄火了。還沒完,吳翟繼續迎頭痛擊。
「來,你給我說說,庶出子弟和嫡脈女婿,孰低孰高?」
李恪無話可說,他不會去爭明擺著的道理。片刻後,這小年輕光棍的起身給吳翟行禮。
「恪,參見主君。」
見狀,吳翟低調一笑,抬手虛扶李恪。
「說了不必拘禮。」
看似李恪只是簡單的換了個稱謂,卻代表了吳翟在黑山李氏嫡繫心目中的身份轉變。
以後在這些人眼裡,他不單單是朝廷鎮戍將,更是李氏嫡長女的丈夫,得尊稱一聲主君。
而主君,就是黑山李氏嫡系中,身份最高的人。
到這裡,滲透黑騎營計劃,第一步算是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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