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京師 第74章明月夜（7）

    一行人匆匆往前走，一路上雖未遇到什麼人，卻聽到宮內所有人一片慌亂，有慘叫聲，有驚嚇聲，有呼救聲，有奔跑聲，腳步聲錯亂，顯然是後面有人追擊。

    看來虎賁營不止封鎖了前殿，後宮也未能倖免。

    九重宮果然大的沒邊，跑了好久，舒窈已是極累，卻還沒能到宮門。

    他們在被樹叢掩映的夾道里行走，透過樹叢看到遠處紅紅的火光一片，近處時不時有人一陣亂跑，驚慌失措，舒窈心裡就覺得悲涼。

    大成也曾有過盛世繁華，如今卻落到了一朝遭遇兩次宮變的境地，這樣精美的宮廷，一次次被血洗，被焚毀。

    累到實在跑不動了，舒窈的腳步不由慢了下來。只是剛略緩了一下腳步，身邊的昭帝就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佝僂著腰，一副完全喘不上氣來的樣子。

    她連忙俯身去看，就見樹影斑駁當中，昭帝一張臉憋的如同豬肝，再看他拽著自己衣袖的手，更是抖的停不下來，嘴角還掛著一縷鮮紅的血跡。

    以他的病情，若不是還想逃命，怕是連站都站不住了。

    眾人見了，面面相覷，最後都將目光落在了舒窈的身上。

    顯然，想要逃出宮去，昭帝是個顯而易見的累贅。

    舒窈心中糾結萬分。帶著他，很可能大家都會逃不出去，不帶著他，留在他面前的註定是死路一條。

    劉丞相要奪權，要的就是昭帝的死。一旦他落入叛軍的手裡，只有死的可能。

    而對沈君琢來說，與劉丞相的爭端一起，昭帝這樣隨時有可能會病死的的弱主，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一代帝王落得如此下場著實可悲。

    她朝眾人看了一圈，眼見眾人神色各異，心知他們其實都不願意帶著昭帝。可舒窈到底狠不下心來在此將他扔棄。想了想只先道：

    「稍緩一緩再走吧！」

    洛書猶豫了一下，看了一下四周，不時有人驚慌地跑過去。好在他們的所在比較隱蔽，還沒有人發現。

    他再看一眼舒窈，只得點了點頭，等舒窈讓昭帝坐下，他拉過舒窈焦灼地道：

    「李二小姐，離出宮的密道還有一截路，此處不可久留。」

    舒窈點了點頭，心裡何嘗不焦急，只是此刻昭帝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硬要讓他跟著跑，只怕是立即就要了他的命。

    她返身在昭帝身上找了幾個穴位按了按，昭帝果然好了許多，紅透了的臉色漸漸轉白，呼吸也穩了一點點。

    他乾脆扶著一截樹樁趴了下來，一代帝王髮髻散亂，連衣袍都被樹枝刮的破了幾處，毫無尊嚴。

    昭帝感覺精疲力盡，連扶著樹樁站著都很吃力，乾脆順著樹樁滑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他心裡很清楚，他想求生，唯有跟著這些人出宮去，可在這種時候，誰都會顧著自己逃命，他的身份反而成了累贅。

    他緊緊抱著懷裡的東西，他只有這一個倚仗了，這是他最後一棵能夠救命的稻草。

    只要略歇一口氣，其他人就都緩過了勁，大家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昭帝，目光都落在了舒窈身上。

    帶不帶著昭帝，只在舒窈的一念之間了。

    一時間，幾人之間的氣氛詭異，無人說話。昭帝緩緩抬起頭，先看了其他人一眼，最後將目光定在舒窈身上。

    他緊了緊懷裡的東西，心裡非常猶豫，而就在他要張嘴說話的時候，卻見面前那個偽裝成宮女的郎中蹲了下來，輕聲道：

    「官家可還能走？」

    他看著她在夜色中閃亮著的眼睛，如同滿天星輝盡落其中。

    除了懷裡的東西，他還有什麼是可拿出來和她交換的？而她對他懷裡的東西一無所知！

    所以，她，對他，竟是沒有任何相求，就願意伸手幫助嗎？

    他仔細打量了一遍她的眼睛，確認在那雙眼裡只看到了真誠，試著用了用力，才道：

    「讓朕試試！」

    可是他使出了全身力氣，也沒能站起來，反而引來了一陣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胸腔里每吸入一口氣，都如一個個細小鋒利的刀刃在切割，他甚至能感到血液從刀刃下流出，涌到他的喉嚨處，只要他一張嘴，肯定就會有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

    他無力地垂著頭，望著地上看不清的雜草。他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他理應是手握萬里江山的君王，是大成王朝的主宰者，怎能這樣草草死去，連壽終正寢都做不到嗎？

    正在絕望之際，忽覺手肘處有一股力量要將他托起，他緩慢地扭頭看過去，就見那個瘦小的女孩站在他的身側，用盡力氣將他拉起。

    心裡一陣熱流淌過，終是還有人顧念著他的性命！

    見到舒窈上前扶起昭帝，洛書猶豫了一下，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還是上前搭了把手。

    有人替換下舒窈，一左一右將昭帝架起，拖著他往前走去。

    只是眾人還沒走幾步，前方忽然火光大盛，一片光亮。

    有歡笑聲響起，幾個叛軍出現在他們前面，見了他們眼中放光，立即提著刀圍了上來。

    洛書馬上擋在了舒窈前面，一把長刀橫在胸前，打了一個手勢，身後有人立即沖了出去，和叛軍戰成一團。

    好在發現他們的叛軍人數不多，幾個回合下來就解決了但他們這邊的打鬧，很快就驚動了更多的叛軍朝這邊圍了過來。

    眼看著已經暴露，洛書只好指出道路，讓舒窈、昭帝等人先走，自己留下斷後。

    追兵越來越近，時間越來越緊迫，昭帝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有了他的拖累，這邊一行人比叛軍慢了許多。

    昭帝被拖著往前奔跑，他扭頭看著越來越清晰的叛軍，心中的恐懼無限放大，一股腥味盈滿口鼻，再也忍不住將一口鮮血噴出了口。

    隨著這一口血的吐出，最後支撐他的那點力氣蕩然無存，他如同一塊破布一般軟了下去。

    舒窈見狀，忙跟在他身邊低聲說道：

    「官家，再堅持一段，只要出了宮，就還有活路。」

    昭帝抬眸，眼光渙散，努力看向舒窈，停了片刻才道：

    「好，好。」

    只是他口中雖這麼說，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依然只能被人拖著。

    身後的叛軍追了上來，洛書已經和他們打了起來，邊打邊退，禁軍很快就有人受傷、倒下，再也站不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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