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兆民,你幹什麼!誰讓你帶著人闖進來的!你目無上級,按照規矩——」
酒店大床上,劉一鳴裸著一條褲衩,旁邊坐著一具肉體,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這些人,肉體花容失色,只能緊緊摟著身上的一層薄被瑟瑟發抖,劉一鳴則紅著臉憤怒大吼,昨晚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劉一鳴,你事發了,這是區長簽發的調查令。」黎兆民出示手中公文,說完便朝旁邊舉著手槍的隊員打了個眼色,旁邊之人立馬上前按住劉一鳴。
「套上衣服,帶走!」黎兆民道。
兩名行動隊員摸出衣服裡面裝的物件,全部拿到黎兆民面前。
黎兆民眼神瞟過錢包和手槍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伸手將錢包取出,然後下令收隊。
黎兆民走在隊伍最後面,他將錢包裡面的法幣取出,只留下幾張小額法幣,然後又將錢包交給了捧著雜物的人。
這下輪到這人落到最後……
車中,黎兆民和兩名督察坐在一起,將兩疊紙張放進了兩人開著的衣服口袋。
「兩位督察,我們現在去劉一鳴家中?」黎兆民向兩人請教,他只負責行動,指揮歸督察。
「走吧,去他家裡。」一位督察摸了摸口袋,最角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容,認真道。
劉一鳴的老婆和孩子被控制在客廳,客廳桌上放著兩碗稀飯和兩個雞蛋,以及一碟鹹菜。
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不知是誰的人在家裡翻箱倒櫃,而他們的丈夫和父親,則被兩個人押在一邊,他臉色鐵青,眸帶憤怒,以及一丟丟隱藏在瞳孔深處的恐懼。
直到現在,劉一鳴都不知自己到底什麼事發了。
永隆公司的事?
不,這種事以前沒少干……
跟堂哥開鴉片館的事?
還有什麼事來著?
劉一鳴腦子一時有點不太靈光,事情太多,他實在不知是哪一件。
「隊長,臥室有發現!」一個行動動員這時跑出來稟報。
幾人來到臥室,劉一鳴也被押著走進臥室里。
臥室內的床被移離原來的位置,在原本床頭的方向,能看出有一塊木板比明顯比其他木板要乾淨一些。
劉一鳴看著這個被發現的小金庫,臉色稍有變化,卻沒有驚慌失措。
那裡面放的東西,根本不能讓他背負上什麼罪名。
很快,地板被撬開,下面不出意外的有一個暗格,裡面有一個黑色的包裹。
包裹被打開,露出裡面的東西。
三根金條,一疊厚厚的法幣,一把手槍和兩個彈匣,以及一個裝著透明液體的玻璃瓶。
看見玻璃瓶,黎兆民眼神一眯,親自蹲下將玻璃瓶小心地捧了起來。
劉一鳴在一旁愣愣地看著,槍是他的,法幣也是他的,可那玻璃瓶和金條是誰放進去的?
驀的,他臉色猛然一變,想起昨天衣兜里突然多出的小玻璃瓶。
當時他沒甚在意,還以為是兒子的玩物被放進了自己衣服里,現在看到這個大了許多的玻璃瓶,才知道玩意有鬼。
「劉一鳴,解釋一下吧,這裡面是什麼?從哪來的?你用它都做了什麼?」黎兆民看著劉一鳴,語氣冷淡。
看來這事背後雖然可能有組長想給自家表弟騰位置的意思,但劉一鳴這也是自己撞了上來。
康啟榮這事是總部都關注的事,這傢伙竟然敢在這事裡面動手腳,真是膽大包天。
「這不是我的,這東西不是我的!這東西和金條都不是我的!」劉一鳴這下終於徹底慌了。
不管這東西是什麼,也不管是誰放進來的,肯定都是有人在故意搞他,而現在,局面對他很不利。
「行了,抓紅黨時,也沒誰承認自己是紅黨,你還是不要說這些沒用的。
「特務處的規矩你很清楚,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勸你一句,痛快地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受皮肉之苦。」
黎兆民淡淡說了幾句,然後一揮手,讓人將劉一鳴拉走。
金條和法幣跟玻璃瓶一起被封存,什麼錢可以拿,什麼錢不可以,他們都很清楚。
……
劉一鳴被押回區部受審,他的老婆兒子也被暫時關進了看押室中,當陳世襄得知消息時,整個人有點懵。
「劉一鳴怎麼這麼快就被抓了?」陳世襄有點不太理解。
在他設想中,表哥最懷疑的應該是自己,調查劉一鳴,怎麼也得在不怎麼懷疑自己後。
可人劉一鳴居然現在就被抓了……
他有心打聽打聽事情的過程,但又覺得現在一動不如一靜。
「聽說康啟榮是被劉一鳴毒殺的。」申貴祥在旁悄悄說道。
陳世襄側頭看向申貴祥,「你從哪兒聽說的?」
「三隊唄,黎隊長親自帶隊抓的人。」申貴祥朝三隊的位置示意了一下,黎兆民和他手下的三個副隊長,全都不在。
說完這,申貴祥的神色變得猥瑣起來,他繼續說道:
「我聽三隊下面的人說,劉一鳴被抓時,正——你以前怎麼說的來著——學外語,對,他當時正學外語來著呢!」
申貴祥眉飛色舞,靈活運用了陳世襄以前開玩笑時說的話。
兩人湊在一起八卦了幾句,沒一會兒,余山壽拿著一份文件從外面走了進來,徑自走進沈玉先的辦公室。
「他在忙什麼事?」看著余山壽興奮又疲倦的樣子,陳世襄疑惑地問申貴祥。
「昨天抓回來的那些漢奸,他跟審訊班的人一起負責審訊呢,多半是交代了什麼東西吧。」
沒有多久,余山壽從辦公室出來,陳世襄想上去打聽打聽,他對區里如何處置漢奸比較好奇,正好藉此熟悉一下流程。
但想到自己屁股也不乾淨,又打消這個想法,他現在的一舉一動在有心人眼裡,只怕都是值得研究的。
轉了轉眼珠子,他索性直接朝沈玉先辦公室溜去。
這種小事直接問表哥不就行了嗎!正好看表哥會不會說起劉一鳴的事。
「表哥,余隊長來找你,是不是漢奸這件事有進展了?」陳世襄拉開座椅在沈玉先對面坐下,很是好奇地詢問。
「嗯,」沈玉先直接點頭,「怎麼,你想摻和這件事?」
「那不能,這事不是二隊在負責嗎?我就是問問,想著跟余隊長學學經驗。」陳世襄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學經驗?
沈玉先看了自家表弟一眼,表示不信他這些鬼話。
「這事不用想了,跟我們沒關係了,我一會就得去跟區長匯報。」
「啊」
沈玉先抬眼看了看陳世襄,想到他還是個新人,決定跟他好好講一講這件事的邏輯。
「自己看。」沈玉先將方才余山壽拿來的文件遞給陳世襄。
陳世襄快速瀏覽了一遍。
「這,這個人是受公共租界的探長周林指使的?那這個周林……」
「這個周林暗地裡在給日本人做事。」沈玉先肯定陳世襄的話。
陳世襄皺眉思考一陣,嘗試提議:
「那這事……表哥,要不我帶人把這個周林悄悄綁了?看能不能挖出他後面是什麼人?能讓探長替他辦事,多半是條大魚。」
陳世襄有些興奮,收拾漢奸,這事干漂亮了,該是多大的功德!
「不行。」沈玉先想都沒想,直接否決。
陳世襄不太理解地看著表哥。
「這人是巡捕房探長,不能隨便動,招惹出來後面的洋人,不是你我能承擔的。」
在租界抓人是一回事,在租界抓租界當局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後者可以說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像這種牽扯大的事情,我們不要擅自做決定,交到上面去就好。
「即使我們抓了這個探長,能不能順藤摸瓜找出後面的人也不好說。
「找到了還好,要是找不到,到時租界找上面要交代,上面拿不出有分量的東西來,那後果就得我們來承擔。
「所以這事,最好的選擇就是交給上面自己抉擇。
「上面要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最後要是出了事,不管追究誰,也不會追究到你我這裡。」
這種方法對別人不一定管用,上面需要背鍋之人時,可不會管你是不是無辜的。
但沈玉先和陳世襄,當然不能以常理論之。
陳世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應該就是「打打殺殺」之外的人情世故了。
「那這事後面……」
「不可能放任的,租界探長是個緊要位置,可以不是我們的人,但也絕對不能是日本人的狗。」
陳世襄點頭,內心略有可惜,有的人看見錢會興奮,有的人看見美女會興奮,而陳世襄,他看見漢奸,會興奮。
兩人正說著,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接著黎兆民走了進來。
「怎麼?他這就招了?」沈玉先看著黎兆民不由問道,這才被抓多久?他心中鄙夷更甚。
黎兆民見沈玉先沒有避諱陳世襄的意思,便直接說了起來:
「招了一些,但毒藥的事不願意認,堅持說有人陷害他。」
黎兆民說著,將手中的審訊筆記遞給沈玉先,同時不著痕跡地看了陳世襄一眼,劉一鳴哭著喊著說陷害他的人就是陳世襄……
「認不認的都不重要,沒有哪個紅黨會主動承認自己是紅黨。」沈玉先搖頭,臉色冷淡,對劉一鳴承認不承認不感興趣。
玻璃瓶在你身上,家裡也發現了一模一樣的毒藥,你不是紅黨誰是紅黨,總不能我表弟是吧!
對在劉一鳴家裡發現毒藥和金條,沈玉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表弟真是臥底,是他在嫁禍劉一鳴,那表弟的能力還真不賴,這事做得天衣無縫,連他都挑不出哪裡不對來。
若表弟不是紅黨,那自然更好。
反正不管誰是紅黨,沈玉先都樂見其成。
黎兆民留下文件返回舍審訊室,沈玉先則看起了他拿來的文件。
陳世襄坐在對面,想在該怎麼打開這個話題。
「表哥,毒是劉一鳴下的?」他試探著問。
沈玉先點頭,「在他身上發現一個玻璃瓶,檢驗出來裡面是毒藥,在他家裡也發現了同樣的毒藥,那個洋人畫師安德烈現在也消失不見。
「已經可以肯定就是他下的毒了。」
「可他不是親自帶隊抓捕過紅黨嗎?」
「紅黨抓紅黨,誰知道這是不是周瑜打黃蓋的苦肉計呢?而且他即使不是紅黨,也有可能里通紅黨,從中獲取利益。」
……這前半截話聽著怎麼好像在點我呢?
「那劉一鳴……」
「劉一鳴不用管了,肯定是吃家法。」
家法,左右也不過一個死字。
「那他的家人?」陳世襄聽申貴祥說,劉一鳴的家人也被抓進來一起關著的。
「等劉一鳴的問題調查清楚,他們只要沒參與,自然會放人。」
陳世襄沒話問了,但這時沈玉先卻將文件遞給了他。
「你看看這個。」
什麼?
陳世襄好奇接過,發現上面是劉一鳴交代的一件爛糟事。
「這個永隆公司我知道,老闆姓韋,叫韋長隆。家裡搞紡織的,當年還是清朝的時候,韋長隆的父親就是開布行的,後來洋人在上海建廠,用機器生產,大大衝擊了上海原本的布匹生意,韋家布行險些倒閉。
「等到韋長隆接手,韋家也開始購買洋人機器建廠,直接與洋人競爭,在當時可以說是大振國人愛國之心。
「韋長隆推崇實業興國,我聽說韋家再度興盛後,韋長隆主動出資幫助家境不好的學生,甚至送他們出國留學。
「這人是個值得讓人尊重的企業家,和盛地產公司勾結劉一鳴,謀奪他廠子的地皮。
「這事你出面解決一下吧,至少不能讓和盛地產的人再借著我們特務處的名頭做事。」
特務處頭上雖然不差這麼一個壞名聲,但也不可能替別人背鍋,好處還讓別人拿走。
陳世襄仔細看了劉一鳴的供述,點了點頭,這種事他是很樂意去乾的。
「行了,你出去吧,注意一下那個和盛地產公司後面的人,別把事情搞得太難看。這件事辦好了,我就向上面推薦你來做一隊的隊長。」沈玉先最後意味深長地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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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感冒了,腰肢酸痛,渾身無力,頭也昏沉沉的,眼皮自己就往下掉……
這章是剛剛寫的,寫了我幾個小時,明天的更新更是沒著落……
明天的更新不一定能按時到,提前通知大家一聲。
大家注意保暖啊,感冒雖然不大,但架不住讓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