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兩座青山,山勢低緩,滿山林林蔚蔚瀰漫出一片淡淡的松香,兩山之間的谷地里,橫臥著一道蜿蜒的竹籬,散落著兩片木屋,聳立著一座茅亭,炊煙裊裊,霧靄緩緩,恍然如世外仙境一般。
那木屋的主人,便是邛澤身邊的道士周鄖。
在這裡,似乎每個人的洞府都是外表簡樸,內藏錦繡,月漾如是,周鄖亦如是,只除了邛澤例外。
似乎有意要在住宿條件上營造出一種「禮賢下士」的氛圍來。
青山下,一道溪水淙淙流過。
完全被胃掌控大腦的小白鹿根本無心欣賞眼前的美景,她滿心滿眼裡擁塞的,都是吃吃吃......
餓,好餓,好想吃肉......
所以當恰有一道誘人的肉香味飄過來時,她還以為出現了幻覺,連用眼掃描一下都不曾,就循著本能,一路流著哈喇子爬了過去。
一堆火出現在視野中。
火上翻烤著一條魚,魚的表面被烤得微黃,正滋滋地往外冒油,濃郁的香味四溢。
她的口水淌成了一條河,眼珠子幾乎脫眶而出,粘到了魚上,眼中冒出的亮光能燒光眼睛毛。
穿魚的木棍握在一隻指節修長的手中,流瞳在緊盯那條魚的同時也分神略略用目光臨幸了一下手的主人,這一臨之下,不禁微微一愣。
俊!很俊!卻是不同於邛澤和月漾那樣的清俊。
眼前的男子一身玄衣,著裝簡潔利落,他坐在一塊石頭上,腰背挺直,雙腿微分,雖只是捏著一根木棍正在烤魚,卻如手執長劍,全身上下蘊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勁力。
側面看去,他的面龐稜角分明,猶如刀削,劍眉如墨,鼻樑挺直,眼窩微深,這使他凝視烤魚的目光顯得專注而幽邃。
活生生地詮釋了什麼叫爆棚的男人味。
一顆小鹿心毫無預兆地怦怦直跳,臉紅彤彤的(僅存在於想像中),霎時便有了一種「他抓住了我的胃,也抓住了我的心」的感覺。
小白鹿勇敢地移將過去,往他身邊挪了挪。
見他全無反應,便若無其事地以他為中心,呈半圓形軌跡在他的視野內來回移動,從左走到右,從右走到左,並在他視線最容易落到的地方蹲蹲坐坐。
他抬起眼,全無表情,直接問道:「想吃?」
她鹿軀一震,幾乎當場淚流滿面,忙不迭地點頭,點到一半,忽然想起要矜持,忙收住自己洶湧澎湃的心思,端正坐姿,緩緩頷首。
一條噴香的烤魚遞到了她面前。
她抬起前蹄就要變手去接,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副畫面:在喜愛的男神面前,一條鹿腿前端,驚悚地伸出一隻人爪……
無語淚先流。
她默默地放下鹿蹄,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不遠處的樹葉,連忙跑過去銜來兩張,並排鋪到他面前,搖了搖小尾巴,示意他把魚放到上面。
他眉峰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把魚取下,放到葉子上。
直接當著男神的面大吃特吃是不是不太好呢?
她心中升起小小的害羞,但美食當前,一切靠後,她低下頭,心無旁騖,快速進食。
「鹿的身體,吃魚不怕拉肚子?」男子問。
她略略一頓,裝作什麼也沒聽見,繼續奮吃。
一條魚吃完,又一條放在她的面前。
流瞳真的被感動了,抬起濕潤潤的小鹿眼望著他,幾乎當場撲過去跪舔。
男子依然面無表情,對她含情脈脈的注視毫無反應,簡單滅了火,就從她眼前消失了。
流瞳:「……」
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嗎?
說好的好孩子懂禮貌呢?
頹喪的小白鹿臥倒在地,小鹿頭擱在兩隻前腿間,眼汪汪地望著男神消失的方向。
她還不知道他是誰,還沒有向他表示感謝……
烤好的魚就放在她的面前,香味濃郁,卻奇怪地再也勾不起她的食慾,甚至連剛吃下去的那條,也變成了生硬的一坨,沉沉地墜在她的胃中。
而心中,卻依然是空,說不清是那如附骨之蛆般的飢餓感,還是寂寞空虛冷……
他出現在邛澤的領地,他餵食她的態度似乎顯得並不陌生,所以他應該是邛澤領地內見過她的人?
既然如此,大家都是一國的,那他更沒理由這樣突然消失了不是?
她想,或許,他只是離開一下,過一會兒還會回來也說不定,於是,她就趴在原地靜靜地等。
晚風拂過,夕陽漸落。
一陣不祥的咕嚕聲傳來,她腹中一陣絞痛,心中暗道一句糟,夾著腿躍起身便竄到附近一叢灌木叢中去扒坑。
香噴噴的魚經過腸道一輪迴,發出讓人難以想像熏鼻氣味,她一邊蹲坑,一邊捂鼻,同時目光炯炯地四下掃視,生怕男神一個不長眼,偏在這時候現身……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有一種奪路而逃的節奏,她疑惑地回頭,卻什麼也沒看見。待她轉過頭來,窸窣聲又起,她身上的毛立刻豎了起來,還以為是遇到了蛇,慌慌張張一躍而起,警惕地四下打量。
沒有,什麼也沒有。
除了稀稀疏疏的灌木叢,就是一片沙土地。
她略略鬆了一口氣,迅速料理好坑事,又回到原地,趴在那條魚前,繼續等待。
月影幽幽,溪水潺湲。
她在半醒半夢間,仿佛進入一個奇怪的境地。
銅鑄枝燈燎繞著緋色的火影,把濃郁的夜色焚成難以言述的艷嬈。
男女的肢體交纏在床帳間,黑髮鋪了一枕,男人伏在女人雪白的身體上,劇烈聳動,粗重的喘息呻.吟溢滿一室,帳幔搖晃,床鋪吱吱作響。
濃濃的靡靡氣息中,女人直直地抬起頭來,高亢地尖叫,仿佛不勝歡愉,而後叫聲漸歇,女人緩緩地倒在枕上。
嗷!春宮!活生生的春宮!
她在半醒半夢中激動得心肝怦怦直跳,想像著用手捂了一下眼睛,而眼珠子卻骨碌碌地在大張的指縫間轉來轉去。
男人癱在了女人身上,真的是「癱」,那蜜色的身體像一灘泥似的覆了女人一身。
緊接著,他的四肢五官慢慢消融,如化了的雪,變成了貨真價實的一灘,緩緩從女人身上滑下來,淌了一地。
流瞳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燈光下,那黏黏黃黃的一地,竟真的是泥巴?!
女人斜依在床頭,黑髮半掩著她雪白的胴體,姿態曼妙,春光無限。
她慵懶地望著床下,既帶著一種嫵媚入骨的風情,又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說道:「想不到你看起來那麼軟,上了床卻很硬,竟比本王座下的精壯兒郎服侍得本王還要舒暢快意,本王今晚心情不錯,說罷,泥髓小妖,你想要什麼?」
地上的泥巴沉寂了一會兒後緩緩向中間凝聚,而後向上豎起,漸漸豎出一個人的模樣,五官,四肢,甚至連背後羽人的翅膀都栩栩如生,完美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泥巴羽人。
泥巴羽人屈膝跪倒,垂下頭,謙卑道:「小妖卑微,能服侍女王已是小妖今生最大的福分,小妖不求其他,只求女王陛下能把小妖留下,小妖願意粉身碎骨肝腦塗地,服侍陛下。」
女人微微眯起眼,唇邊的笑影更深,徐徐道:「粉身碎骨麼,那倒不必,何況你泥髓妖也無骨。要想留在本王身邊,就必須表明自己的忠心,你替本王做一件事,如果做得好,本王可以考慮收你為男寵。」
泥髓妖驚喜抬頭,連連叩首,「謝女王陛下,請女王陛下吩咐。」
「你潛入那隻銀狼那裡,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有什麼情況,隨時向本王報告。」
「小妖遵命!」
半醒半夢間,目睹這一幕的流瞳悚然一驚,驀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