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夢鹿 第76章厘乘之夢

    從前有位河神,他有一個兒子,掌管著他治下的一條支流,當然,也是一位小河神。小河神對當地的百姓說:每年二月,你們要獻給我一位新娘,否則,我就發大水淹了這個地方。

    百姓不敢不從,於是當地便有了為河神娶妻的習俗。

    無數的少女因之喪命,無數家庭因之敗亡。

    因為,沒有凡人能在水中活過一年,更別提還要日日面對一個大妖怪,被大妖怪玩弄。

    又一年,一位男子的未婚妻被選為河神的新娘。

    男子欲帶未婚妻逃跑,被族人捉住,少女被送上祭台的那一刻,男子悲憤地嘶吼,掙扎,眼中流出了血。

    少女望著他,目光哀絕。

    少女被套上了紅嫁衣,巫師念動咒語,河水洶湧激盪,少女被推下祭台。

    河風襲來,女子像一隻隕落的紅色蝴蝶般,被捲入水中。

    男子跪在地上,滿臉血淚,渾身顫抖。

    此後,男子離開了家鄉,懷著滿心仇恨踏上征程,他發誓要為未婚妻報仇。

    可他只是一個凡人,一個凡人要與神對抗,就要好比一隻螻蟻要與天對抗,如何對抗?

    仇恨焚心蝕骨。

    沒有人知道他的痛苦。

    他永遠留在了女子回眸的那一刻。

    今生今世,再也無法解脫。

    他走過千山萬水,輾轉來到一個半人半神的國度。

    這是一個巨人國度,在一片茫茫的水域中,乃防風氏所建。

    他想,他終於找到了,藉助巨人的力量,他可以殺死水怪,為愛人報仇。

    他開始了精密的籌劃。

    防風國中有一對巨人夫婦,丈夫是國中有名的勇士,妻子嫁過來很多年都沒有生育,非常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青年喬裝成神秘的巫師來到勇士門前,告訴他們,在防風國的東方有一條河,裡面住著一隻水怪,只要殺死水怪讓女子吃了它的心臟,女子就會懷孕。

    巨人的妻子哀懇巨人,巨人深愛妻子,不忍拂她的意,於是便答應去殺死水怪。

    他不知道這個水怪還有個顯赫的身份,乃是堂堂的九河水君的愛子,是滄河的水神。

    當然,身為勇士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更何況,這個水怪也著實沒有一點神的風範,它的真身是一條巨大的蠑螈,猙獰恐怖,卻從不避人耳目。它為非作歹,禍害百姓,簡直就是天生給正義人士誅殺的。

    巨人勇士戰力非凡,乾脆利落地把水怪給幹掉了。

    怪物死了,愛人的大仇報了,青年站在當初愛人墜水的祭台上,滿心蒼茫,最後也投河自盡。

    水怪死狀慘烈,不僅原形畢露(相當於全身□□),毫無尊嚴,還被人斬掉了頭顱,開腸剖肚,挖去了心臟,作為父親的九河水神不能忍,一怒之下,水浪滔天而起,衝垮了大堤。

    也就是說,這場水患,起源一場怒火。

    九河水君沒有反省自己兒子的死乃罪有應得,反而派使者到防風國去討要公道,強硬地要求他們交出巨人勇士。

    防風國君懶懶的,說:「他啊,早就帶著他的婆娘不知躲哪裡去了,生孩子嘛,當然是清淨一點的地方好,隨便給人參觀算什麼呢?」

    他也不看使者的臉色,悠悠道:「聽說那孩子還和九河水君有點淵源?九河水君何必那麼急,等孩子生出來,他就可以和他兒子的骨肉見面了嘛。」

    底下的臣子皆是頭皮一麻。

    陛下您是不是誤會了?

    什麼叫他兒子的骨肉?

    那女人是吃了他兒子的肉,但她是吃什麼生什麼嗎?

    防風國君:「這麼說來,那孩子該是他的兒子呢,還是孫子呢?」他磨盤一樣的大手摸了摸自己巨大的下巴,表情特別誠懇,「聽說天帝派了一位海域龍神正在下界四處巡查各地的水災情況,以此考評諸位河伯是否稱職?」看使者神色一緊,防風國君悠然微笑,「依我說,找不找人的有什麼要緊嘛,就是找到了人,自己卻被割去了神職,捆上了誅仙台又有什麼用呢?」

    使者面色僵硬,開始坐臥不安,防風國君依舊不疾不徐,「九河兩岸洪水成災,水君還不儘快治理,這種情況要給那位巡查天神知道的話......」他意味深長地一笑,「不過神使既然大老遠的來了,本君也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這樣吧,吾治下正好有一位治水能手在東方之國流放,吾下旨讓他幫九河水君治水如何?還是那句話,先保住神職最重要嘛。」

    最終,前來討說法的使者也顧不上討說法了,他急慌慌回到九河龍宮向九河水君稟明一切,九河水君悚然醒悟,連忙把重點轉移到治水上來。

    至少流瞳和肜淵來到這裡後看到的,九河河神並非無所作為。

    惜乎九河的情形太過複雜,斗水之中,泥居七八,一般的治水方法根本不管用。

    所以它才會頻頻泛濫,所以即使治理了也不見顯著成效。

    ********

    河濤呼嘯,巨浪滔天,流瞳眼睜睜地看著無數水族被衝出水面,衝上沙灘,埋入沙中。

    頭汛過後,被衝出的沙竟湧出一道丈余高的大堤,流瞳揪住那些被衝上岸的水族催眠套夢,然後便套出這麼一段掌故來。

    之前還對流瞳說「此河自有水君,治河經驗比我足,情況比我熟」的肜淵,臉色有些陰沉。

    「現在該怎麼辦?」流瞳問。

    「先看看情況再說。」

    肜淵無意於與此地的水君見面,聽對方做官樣文章。他身居北海,那裡常年冰封,宛如一片死地,他沉睡十幾萬年都不會有事,早已習慣了那樣的清淨。對於別人的紛擾,他更多採取的是旁觀的態度,最多只關注一下事情的進展。

    流瞳喜歡上了那片沙地,那些埋入沙中的舊夢讓荒涼的沙灘變得豐富厚重起來,她尋摸那些遺留的夢境,就像尋寶,此時她看起來,真的像一個興致勃勃玩沙土的小女孩。

    肜淵很耐心地陪在她身邊。

    每掏摸出一個夢境,流瞳便和他分享,肜淵先是靜靜地聽著,而後問道:「你如此喜歡夢境,日後要住在無夢的神界,豈不無聊?」

    流瞳漫不經心道:「是啊,所以才來人間遊玩嘛。」

    肜淵頓了頓,又道:「對你而言,和神界之人交往,是不是很無趣?」


    流瞳抬頭看他,清澈的目光如能倒影出人心,她道:「並不是這樣,夢境或許有趣,但洞悉別人的秘密卻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所以,我沒有辦法喜歡上人或者妖魔,我只會喜歡神君,因為不必擔心隨時隨地會看到他的夢,這樣讓我感覺很輕鬆。」

    肜淵便不再說話了,可細看之下,他堅毅的面龐如籠上了一層柔光。

    他們在沙灘上流連的時候,或斂去神息,或設好結界,因此並沒有遇到九河水府的人來打擾。

    再後,某一天,她們又遇到了那位坐輪椅上的藍衣男子和他的巨人隨從。

    她走進了藍衣青年的夢。

    夢中,是一間漆黑幽冷的水牢。

    一名巨人男子被吊在水牢中,他頭髮蓬亂,頭顱軟軟地垂著,琵琶骨被鎖鏈穿透,身上血跡斑斑。胸部以下全部浸泡在水裡,整個人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藍衣青年撲在鐵門上,大聲呼喊著「兄長,兄長」,淚流滿面,因為夢境相通,她可以感受到青年心中撕心裂肺的巨痛。

    巨人男子緩緩抬頭,看到青年,目光微微一動,掙扎著動了下,帶動鎖鏈嘩嘩作響,他氣息微弱道:「阿乘,你怎麼來了,快走,離開這裡。」

    青年滿眼是淚,他緊緊抓著鐵門,因為用力指節發白,他哽咽道:「兄長,我就要離開了,我被判為流刑,今天……是特意來向兄長來辭行的……」

    巨人男子目中閃過一絲淚光般的淒涼,「好,離開這裡,外面天地廣闊,再也……再也不要回來了……」

    青年痛哭失聲。

    他從小沒有父母,全賴兄長撫養長大,兄長於他而言,亦兄亦父。

    因為身高,他成為族中的異類,時常為別人取笑,每每此時,兄長就站在他面前,大聲喝令那些人閉嘴。

    可他還是長成那副樣子,敏感、自卑,孤僻,對周遭的一切充滿了疏離和戒備。

    兄長不知道如何開解他,就引導他多看一些書,希望他自己能悟出一些道理,走出自己的心結,成為一個坦坦蕩蕩的男子漢。

    也是在這時,他迷上了農田水利,遍讀這方面的書籍。

    待他再年長一些,兄長便鼓勵他走出防風國到外面去看看,見識過外面世界的廣闊,他的心胸也會隨之開闊起來。

    他畢生都感激兄長這個決定。

    直到走出防風國,他才知道,外面生活著那麼多和他一樣的人,他不是異類,甚至,在更多人的眼中,防風國的人才是異類。

    他像游魚進了大海,像鳥兒飛上了藍天,他找到了自己翱翔的世界。

    他實際考察了許多的名山大川,拜訪過許多的治河名吏,思考記錄了許多治河心得。

    這段經歷,豐富了他,淬鍊了他,是他一生最寶貴的財富。

    幾十年後,當他再回到防風國,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敏感青澀的少年,而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為當世最有能力的治水專家。

    巨人是長壽種族,雖然他不是巨人,但卻有防風氏血統,所以此時的他看起來,仍是青年模樣。

    他的兄長被國君委任為治水總管,他隨兄長在任上,協助兄長治水。

    此時他的才能開始綻放光芒。

    他兄長所提出的建議或主張,其實多出自於他。

    幾十年治水,功勳卓著,國中再也沒有發生過一次水患。

    防風國乃水澤之國,最重治水,治水之功相當於凡人國度的戰功。

    戰功過大,會功高震主,同樣,治水獲得的人望太高,也會讓國君寢食難安。

    他兄長獲得了極高的人望。

    於是,接下來等待的,不是封賞,而是一紙入獄詔書。

    因為有人彈劾,說兄長治水侵占了百姓水田,兄長被革去了官職,下入大牢。

    他初始猶不服,激烈地爭辯,吃了很多苦頭,後來,兄長讓人帶給他一句話:你忘了我們的先祖防風氏是如何死的嗎?

    他愣住了。

    他因為受到牽連,同下入獄,傷了雙腿,再後,他被判為驅逐出國,流放北國旱地。

    ********

    從兄長的水牢出來後,他一直在想,為何他們披肝瀝膽忠心為主,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兄長在獄中的慘狀時時在他眼前閃現,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讓他對人世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他們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究竟值不值得?

    他的腿已經不能行路,幸而在水澤之國,他們是坐船,流放的路上,他腦中一直迴響著兄長那句話:你忘了我們的先祖防風氏是如何死的嗎?

    他不懂歷史,不關心政治,對於那段舊事的了解,也僅限於史書上寥寥的記載:禹王致群臣與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王殺而戮之,身橫九畝。

    殺而戮之,身橫九畝。

    這就是防風氏的下場。

    他忠於職守,嫉惡如仇,他幫助君王掃除奸佞,制定法規,是協助君王治水的第一功臣。

    卻因為會盟遲到而被殘忍地殺害。

    而且他遲到的原因還是因為中途遇到洪水,為救助災民才遲到的。

    禹王不知道嗎,防風氏沒有解釋過嗎,但號稱賢君的禹王卻二話不說就把他殺了。

    心寒嗎?痛惜嗎?覺得君王的行為不合情理嗎?

    可當你深究其中的原因時,你會更加不寒而慄。

    古來君位傳承,有德者居之,所以會有堯禪讓於舜,舜禪讓於禹,但到禹時,卻想把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

    可防風氏威望太高,擁護者甚眾,禹王殺他,不過是給自己的兒子騰位而已。

    他們所效忠的君王,說到底,不過是存了這樣的心。

    厘乘只覺得心灰意冷。

    船到半路,消息傳來,兄長被處死,血染山坡。

    兄長已去,我何忍獨活,他望著眼前茫茫的水域,毫不猶豫地挪到船邊,從船上翻了下去。



第76章厘乘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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