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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真心
吏部辦公時不允許家眷進來,到了午時休息方才開門。道友閣 m.daoyouge.com又因朝廷是管午飯的,來送飯的人並不多。阿古在門口記了名,惹得管事多瞧她幾眼,又多了幾分客氣,「原來是薛大人的夫人。」
阿古笑笑,「有勞了。」
那人很快就將她帶到一間屋子,讓她稍等。不多久又回來,說薛晉讓她過去。邊領著她過去又覺匪夷所思,那裡又黑又髒,去那邊吃飯做什麼,也不嫌髒。心裡想了許多,嘴上沒吱聲,將阿古帶到門口,通報一聲,便見薛晉出來。伸手就接了阿古手中的食盒,笑道,「進來。」
那人見沒自己什麼事,便退下了。
阿古隨薛晉進去,這裡許是因為放的是陳年舊物,因此顯得有些陰森清冷。往裡走去,還見兩邊點了燭火,說是吏部,更像刑部吧。
薛晉走到里處,這才說道,「我猜你是藉口送飯來幫我一塊找,所以我怕過去後沒藉口帶你到這,就讓你過來。」
「我明白。」阿古說道,「先吃飯吧,我去接著找。」
「你吃了沒?」
「等會,剛見了我師父,沒胃口。」
打開食盒的手一頓,薛晉看向她,聽那語氣極淡,問道,「如何?」
阿古看著食盒裡的飯菜,色澤十分好,卻看得刺眼,「日後可以完全信你了。」
薛晉本該高興,可見她失落疲憊,卻笑不出來。阿古又道,「師父接近你的目的我不知,他接近我的目的,已然清楚。他一早就想利用我,來剷除你們薛家。」
薛晉頗為意外,「剷除薛家?」
「嗯。師父要借我的手在進獻的酒里下毒。」
薛晉已然明白過來,一旦如此,那薛家將遭受滅頂之災,「你師父為何要這麼做?」
「他並沒有說,只是聽來,像是跟你們薛家有大仇,否則也不會那樣毒辣。你可想起來什麼事?」
薛晉搖頭,「因我母親緣故,幼時我便不喜待在家中,十一二歲時就四處遊學。及冠那年,父親讓我回濱州行及冠禮,我便回去。接連幾日暴雨,山路崩塌擋了去路,我便住進一家客棧,也就是在那,我碰見了韓離,也就是你師父。」
阿古隨他坐下,認真聽他說話。
「雖然韓離歲數比我長許多,但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後來山道通暢,我們結伴同行,成了莫逆之交。及冠之後我又遠遊他方,韓離也常游別處,那幾年我們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每次相見都十分愉快,可算是良師益友,我於他也十分敬重。再一次相見,便是將你背出棺木解毒後,交託給他時。」
阿古蹙眉說道,「以我師父的才智,他實在犯不著要費那麼大的力氣接近你,又中途放棄,將報仇的棋子變成我。而且我當年嫁給薛升,多少也算是意外,並非在他掌握之中。那就更別說他會料到你會將我從棺木里救走,再送到他手上。」
薛晉也覺不可能,韓離並非是一個蠢人,但也絕非是個未卜先知的神人,「那唯有是……他本與我們薛家無仇無怨,後來發生變故,才讓他對薛家恨之入骨。或許恰好就是我將你交付給他的那段時日,有我不知的事發生了。」
「三年前有發生過什麼事麼?」
薛晉想了想,搖頭,「若說大事,唯有先皇駕崩,諸王奪位。而我們薛家……在那時應當沒有得罪什麼仇家。父親忙著考慮投奔哪個王爺,薛升忙著……」
他驀地一頓,果然阿古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薛升忙著給她布下陷阱,誘她入局,將她毒害。
薛晉只知道薛升給她下毒,卻不知緣故。前幾個月接到韓離的來信,說阿古還活著,他趕過去時曾問過韓離一二,韓離只答阿古並未告訴他,只說是如何被灌了毒酒。
阿古回過神,揉了揉額頭,意外的竟沒有心悸,方才還以為提起薛升提起往事又要服藥了,「師父一計不成,肯定還會再伺機下手,我們要多加小心。」
雖是這麼說,卻還是覺得不安。只因她深知師父非普通人,也定不會輕易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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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一至,華燈便沿著寬長街道齊齊亮起,像天穹銀河璀璨奪目。樓台水榭,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薛晉卻無暇觀賞,在吏部抱著快要發霉的卷宗看了一日,雙眼酸痛無比。一路閉目休息,從馬車上下來,瞧見自家門口懸掛的兩盞大紅燈籠,還看見了紅暈,等會真要好好歇歇了。
剛進家門,管家便說道,「老爺找您。」
洪氏並不在屋裡,只有薛康林在。他端坐在桌前,腰背還很直,沒有老者的佝僂。薛晉踏步進了裡面,就覺氣氛陡然一變,令人心生壓抑。
「老爺,三爺來了。」
薛康林擺擺手指,在旁伺候的下人便下去了。直到看完手中一頁書,他這才放下書,讓他坐下。
薛晉坐下身後,薛康林就開口說道,「你今日去吏部了?還待了一日?這又是何苦,剛成親不久,還是在家裡多歇著好。」
「正是因為成親了,所以才覺更要有所擔當。」薛晉說道,「從今日起,會每天都去,哪怕是無事可做,也會待上一日,免得外人又說您以權謀私,給我尋了個閒職。」
薛康林輕聲笑笑,「以權謀私?那不過是些手無權勢的人說的酸話,他們若能得權,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他不以為然,甚至十分輕蔑,末了才露欣慰,「都說男子成家立業後方是真的長大成人,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薛晉說道,「是阿古的功勞,時常督促的緣故。」
薛康林又露不屑,「為父知你寵愛她,可也不必為她邀功。」話說了幾句見他已不願說話的模樣,這才說道,「聽說岳肖要見你,你也去了,他同你說什麼了?」
薛晉對他知道自己的行蹤並不感到意外,即使身邊沒有他安排的人,但是地牢那些人,又怎會不將這件事告訴他。見他主動提及,已有些晃神,抬眼看著他,說道,「岳太師跟我提了一件二十一年前的事,那時他就曾見過你。」
薛康林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哦?是嗎……不記得了。只是岳肖為人狡猾,又想奪你性命,那種人,還是不要再見的好。他死罪已定,後日便問斬了,他早些死也好,你也能夠安心了。」
聲調里聽不出任何感情,薛晉微微合眼,緩緩睜開,說道,「岳太師跟我說,當初先皇忌憚京城邵家勢力,一夜剷除。而外公邵氏一脈,也的確出自京師,雖然已沒有瓜葛,但朝廷仍覺不安。所以我娘……很有可能是被別人害死的,而非意外落水。」
薛康林說道,「即便你娘真的是被害死的,過了那麼久,又已搬離祖宅來到京城,如何能查到真相?僅憑岳肖一句話,你就信了,為父對你實在失望。」
薛晉輕聲笑了笑,「那也是,我娘不過是您的亡妻,你如今是有妻兒的人,我娘又算得了什麼。也只有我這做兒子的記得她,喪母之痛一直是我的心頭刺,沒有辦法拔去,而不願拔了。提這一句,是因為我不能忘了您在我母親過世後,立刻迎娶洪氏。而洪氏當時……還懷了你的孩子。」
薛康林知道他對自己冷淡的緣故,只是沒想到他會說當面說出來。他是寧可他忍著,也不要提及這件往事,「是為父對不起你們母子……只是是男的總會禁不住犯錯。你娘過世為父很痛心,但總不能讓你繼母大著肚子被她爹娘活活打死,所以為父才在你娘過世不久就娶了你繼母。」
薛晉緊握拳頭,沒有再看他,目光已隨意落在一處,僵著臉說道,「往事提了也沒用,我娘也不會活過來。」
薛康林神色寬和,「你回房歇著吧。」
薛晉回到房中,倚在窗前的阿古聽見動靜,偏身看去,見他面色青白,急忙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薛晉對下人說道,「去打熱水來,都出去吧。」
等下人走了,阿古才又低聲問了一遍。薛晉坐在椅子上時,幾乎沒什麼力氣,「是他,是他殺了我娘。」
阿古心頭咯噔,「誰?」
薛晉緩緩抬頭,唇色蒼白,「我爹。」他的呼吸微顯急促,心跳得厲害,「他知道岳肖見過我,還問岳肖跟我說了什麼。」
「這並不能代表什麼。」
「的確是。只是後來我說岳肖見我,說了一件二十一年前的往事,也曾見過他。父親他立刻便說他不記得曾見過岳肖,又說岳肖的話不可信,他一心要殺我,無論說什麼都不能信。」
阿古並不愚笨,當即明白過來,頓覺毛骨悚然,「他沒有問你岳肖跟你說的是什麼事……而是直接說岳太師的話不能信……也就是說,第一,他記得和岳肖相見的往事;第二,他知道岳肖是要跟你說;第三……他提及岳肖是要殺你的人,他說的話都不能信,換而言之,為什麼他要特地指明『他的話不可信』?」
事情經阿古一說,更加直白地刺進薛晉耳邊,衝擊也更強烈。
他的父親殺了他的母親……
薛晉額上滲出細汗,雙唇更加蒼白無色。
阿古握住他的手,也覺脊背冒了冷意,「薛晉?」
薛晉聲音輕沉,「我沒事。」他禁不住笑了笑,「阿古,薛家太髒了,我都想學你師父,去獻上毒酒,讓皇上將薛家滿門抄斬算了,這樣的話,大概就乾淨了……」
「薛晉!」阿古手上力道已大,「髒的是薛康林,是洪沅是薛升,不關你的事,也不管你其他兄妹的事。甚至阿凝也是無辜的……你不能變成那種是非不分心狠手辣的人,否則跟洪沅他們有何不同?」
原來仇恨真的可以蒙蔽雙眼,薛晉不知阿古當初是怎麼熬過來的,深仇大恨在身上,也難怪韓離會挑中阿古進行蠱惑。可最後他還是沒有成功,因為阿古就是阿古,不會被人操控,哪怕已經在萬丈深淵,也不會踩著別人的腦袋上去。
這一點,他比不上她。
「薛晉?」阿古低聲,將他額上細汗拭去,「等我們都報了仇,就一起離開這……遠離這骯髒的地方。」
薛晉愣了愣,抬眼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姑娘。臉已不是那張臉,可眼裡的真摯卻又好像回來了。
不是她一個人離開,也不是讓他一個人離開,而是兩人一起。
這一起二字,意義頗重。
阿古的目光沒有像平日那樣躲閃,定定看著他。就在方才,她才明白自己對薛晉的心意。他痛苦時,她竟也覺得痛苦。她還是喜歡見他高興的模樣,而不願見他如此。
她是喜歡過人的,從岳長修到薛升,她明白那是什麼感覺。
只是這次的感情來得更強烈,兩人同經風雨,患難與共,早就已經互相扶持。沒有甜言蜜語,也不需要那些華而不實的話,他們交付的,是真心。
薛晉還覺身在夢中,忽然見阿古低頭,吻落唇上,驚得他差點沒直接從椅子上往後仰摔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三爺表示受到了驚嚇@阿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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