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見識外邊的世界,你後悔自己原本可以過精彩的八十年,現在卻不得不枯坐在這裡。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見識外邊的世界。」
「而你鎮壓著的煞級詭異『默』,又稱『莫回頭』,你現在想要回頭,便已經著相了。」
周逸沉聲道:「孫女士,在你想要回頭的時候,當你在懊悔的時候,你的理智,就不足以鎮壓這個怪物了。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讓我推開門,但如果我推開門,那麼它一定會跑出來的。」
「默不可能跑出來!絕對不可能!」孫麗涵的情緒激動,死死地盯著周逸,又是憤怒,又是帶了一絲央求,請求周逸不要在說下去了。
有些問題其實很簡單,自己想容易鑽牛角尖,陷入到某個思維誤區當中。
但這個問題一旦被人提醒,那一股真相赤裸裸揭露出來的時候,被會一下子徹底驚醒。
孫麗涵全身冰涼,一顆心掉到了海底當中,驚起了一身冷汗。是的,她剛剛入魔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外邊的世界,幾乎到了一種魔障的地步。
她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我只想要到外邊看一眼,這都不能嗎?它不可能跑出來的,我也不可能把它放出來!我……向你道歉,剛剛說了不該說的話。」
「如果你現在想走,我送你離開。」
周逸心中鬆了一口氣,孫麗涵哪怕被「默」精神污染,依舊帶有很強的理智。
這的確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
當然了,他並不會這麼輕易地離開,好不容易進來一次了,危機也解決了,總得想辦法將主人格給喚醒,好賺到那五百萬。
周逸不知道這主人格跑到哪裡去了,看到這位紅衣女孩蹲坐在地上,心底里隱隱產生了一個猜測。
是的,她依舊在懊悔。
她知道自己錯了,但內心深處的懊悔,一時半會間是無法祛除的。
而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依舊是那位23歲的年輕姑娘,然而,或許在幾天之後,她便會衰老至死。
這種複雜的情緒,是難以用言語描述的。
腦海中檢索了一遍所有的資料,周逸忽然說道:「孫女士,你想要出去的心理,我可以理解。世界很大很精彩,而你在夢境中鎮壓怪物八十年,長期待在這個地方,苦勞和功勞都很大。」
「你別想著討好我!雖然你長得很好看,但我現在還是很討厭你!」孫麗涵蹲坐帶地上,皺著眉頭道:「你要出去就趕緊出去,我也用不著你可憐我!我已經是103歲的老奶奶了!」
周逸嘆了一口氣,耐心道:「孫女士,但你真的想要知道,23歲之後的人生嗎?如果你想,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要做好相應心理準備。」
「你真的覺得,你這八十年來的生活一帆風順,順心如意嗎?」
孫麗涵的臉色,微微泛白。
她又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想要知道,更害怕聽到一些不好的內容。
過了老半天,她的嗓音稍稍低了一些,「你說吧,不管是好的壞的,我都想聽聽。不用專門挑好的說。」
周逸儘量以一種平和的語氣,引導對方:「你在23歲之前,生活幸福美滿。你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師兄,你從小就認為,你會嫁給他。但你真的覺得,你和你的大師兄如願以償,結婚生子了嗎?」
周逸的第一句話就造成了全額暴擊傷害,孫麗涵的臉色一下子煞白,整個人微微發抖。
如果她沒有和自己的大師兄雙宿雙飛,那麼又和誰呢?
她無法想像。
「你23歲的時候,你的父母雙全,但現在你103歲了,你總不會覺得,你父母還活著吧?你想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去世的嗎?你能接受這個事實嗎?」
她的身子不可聞的顫抖了一下,兩隻大眼睛猛睜,隨即蹲在地上,頭埋在兩隻手臂之間,不一會兒,便傳來她的抽泣聲。
是的,這也是事實。
周逸又道:「你還有個比你小五歲的弟弟……這個事情說起來可能有點複雜。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弟弟已經逝去了。」
「你是燃山寺的世俗弟子,從小在燃山寺長大。你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你八十多歲的時候,和燃山寺決裂了,從此之後老死不相往來。」
「哦,對了,你生了三個兒子。」
「你可能不認識他們,但你出去了之後,會一定程度恢復記憶。其中兩個兒子,死的很早……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事實就是這樣。唯有一個不怎麼出息的兒子,活到了現在。」
她微微抬起了頭:「我有三個兒子……是我和師兄的兒子嗎?」
周逸沉默了一會兒:「當然不是。我實話告訴你,你師兄……很早就死了,因為某些意外。」
「到底怎麼回事,我並不知道。」
「啊?!」孫麗涵喉嚨里發出了一股無意義的聲音,將腦袋埋在手臂當中,情緒幾近崩潰,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
她師兄死了,她師兄很早就死了!
當八十年的光陰壓縮成短短一瞬,無數的往事,便累積成了一座大山,一下子就將孫麗涵壓得幾近崩潰!
那已經不是一座大山了,而是整個星球,鋪天蓋地的砸了過來,將整個人砸的粉碎。
她所有的記憶,都是23年之前的,她的父母,她的師兄,她的親弟弟,她生活著的地方……但現在,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一下子就被否定!
最後的兩盞油燈突兀的熄滅了,唯有一片低低的嗚咽聲。
周逸嘆了口氣,103歲的小姑娘麼,真的只是小姑娘啊。此時無聲勝有聲,沒辦法安慰,能做的唯有陪伴。
真正的送別,沒有長亭古道,沒有勸君一杯酒,就是在一個和平時一樣的清晨,有的人卻永遠停留在了昨天。
真正要離開的人,就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披上衣服出門,只有一句再見。
滄海桑田,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記憶始終停留在宴賓客,卻不知道宴席早就散了,就連樓都已經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