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的草房看起來很近,走起來卻還是廢了不少功夫。待蘇紅纏跟著陳三進了草房,天已是隱隱有些黑了。
&就睡在隔壁,小娘子有事便可喚我!」
生疏地點燃桌上的油燈,陳三把蘇紅纏引到牆角。
&饒壯士了……」
蘇紅纏就著燭火打量了片刻牆角的茅草,禁不住皺了皺眉。雖說她此生情路坎坷,卻著實也未受過什麼苦,記事起便在情谷中受著師尊恩惠,待逐出了師門,又有王爺爹照應。如今,落到這情景,著實有些犯難。
陳三拿著油燈,見蘇紅纏面露難色,立即回過了味兒,知曉是草堆嚇到了跟他走了一路的小婦人。
抬手把油燈塞到蘇紅纏手中,陳三憨笑道:「小娘子莫慌,我一個人一日過慣了,便忘了這草堆著實住不得人。你且稍後片刻,我去去便來。」
&
聽到陳三匆匆出戶的腳步聲,蘇紅纏緊了緊抱著長心的手,卻發覺長心正在看她。
&兒睡醒了?」
&親?」
長心記得眼前的女子在她睡前說過,她是她的娘親。
&既是醒了,便和娘親說說心兒還記得什麼吧。」
蘇紅纏伸手撫了撫長心的頭頂,她記得心兒之前醒的時候不記得她了。
&兒……心兒只記得您是心兒的娘親……」
長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又抬眸凝視著蘇紅纏的眼睛。
長心審視的目光讓蘇紅纏有些心神不寧。在她的記憶里,心兒似乎從未像今夜這樣看過她。
&兒,你……」遲疑了片刻,蘇紅纏還是問出了自己的困惑,「你是怎麼了?是那日你與娘親翻山時遇到了什麼事情麼?」
&山」長心睜著眼,眸中儘是迷茫,「翻山是什麼?」
&山,翻山是……」蘇紅纏正欲把昨夜之事和盤托出,卻聽到了『咯吱』,『咯吱』木門搖晃的聲響。
&士,是你回來了麼?」
蘇紅纏提著油燈朝著木門走了幾步。未等她走到門前,便聽到懷中的心兒驚叫了一聲:>
「……」
任著油燈從自己手中脫落翻滾到地上,蘇紅纏本能地懷住長心,她不想承認她被長心的叫聲給嚇住了。
而長心被蘇紅纏環住後,也把頭埋到了蘇紅纏的脖頸,小聲地啜泣。
&親!有耗子!有耗子!」
&子……」
原來是被耗子嚇住了?單手撫著長心的後背,蘇紅纏晃覺自己的後背竟是濕透了。
&兒為何會怕耗子」
蘇紅纏一面附身去撿落到地上的油燈,一面低聲問著長心。
&長心緊緊地摟住蘇紅纏的脖頸不敢鬆手,「心兒也不知道……就是怕…>
&耗子麼?」
蘇紅纏撿起了油燈。
&
發覺有光源朝著自己靠近,長心的身子微微地顫了顫。
&呵呵……心兒莫怕,那些耗子已經逃走了。」
含笑帶著長心到門前,蘇紅纏恍惚想起師尊似乎也怕耗子。雖然她從未見過師尊因耗子大驚失色的模樣,但她卻真真切切地記得,幼時師尊曾摸著她的頭,與她言,『是人都有懼怕之物,為師怕的便是耗子』。
世上有那般多懼怕耗子之人麼?
蘇紅纏看著長心的臉,微微有些失神。她昨夜似乎真的見到師尊了。若不是師尊,她不可能從情谷中逃出來。可若昨夜真的是師尊,那師尊為何不願與她一見呢?
難道……
琢磨著翡兒給她的信息,蘇紅纏抿了抿唇。難道是因為師尊變成了老者,才不願與她相見麼?
&兒,你可還記得昨夜那個老者?」
雖不知師尊如今是不是老者的模樣,但這般問問總不會出錯。蘇紅纏期待地望著長心。
&者?心兒沒見過什麼老者,心兒只記得娘親。」
長心躲在蘇紅纏懷中,懦懦地望了蘇紅纏一眼,眼中滿是委屈。她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嗎?」瞧出了長心眼中的委屈,蘇紅纏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與心兒能出現在鎮西必然是有人暗中相助,而昨夜前來追殺的人都必然知道誰助了她。
若不是此時回情谷無異於自投羅網,她定是要回去問個明白。
&是不記得便算了……」
看了眼被風吹得晃動的門,蘇紅纏緩緩地把油燈遞到了長心手上。無論她此時多麼想知道,昨夜是誰救她與長心,都沒法改變她已經不在情谷的事實。
她此刻最該做的應是尋好今夜的安寢的地方,與長心好好休息,待明早再對尋師尊之事從長計議。
陳三雖說去去便來,她卻也不應一直等著他回來。
就著燭火看了眼她與長心的的穿著,蘇紅纏計上心頭。
她與長心此刻穿的還是從情谷走時穿的棉衣,陳三的草房雖陳設簡陋,好在遮蔽了風雨……她與長心裹著棉衣睡茅草熬一宿應沒什麼打緊的。
既是裹棉衣睡茅草可行>
蘇紅纏看了看長心,附身把她放到地上。
&兒,你且在此處給娘親掌燈。」
&道了,娘親。」
長心拿著手中的油燈,輕輕地點了點頭。
&
見長心拿穩了油燈,蘇紅纏幾步走到茅草旁,俯身開始收拾茅草。
&親這是在幹什麼?」
長心見蘇紅纏抱著茅草走來走去,『咯咯咯』的笑出了聲。
&床呀!」
忍住從心底泛出來的疲憊,蘇紅纏含笑回了長心一聲。
&草也能鋪床麼?」
長心莫名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
&麼不能?」
蘇紅纏輕笑著往靠牆的地方多鋪了一層。陳三的草房似乎有些陰冷,心兒年歲小,萬萬不能凍著。
&可……床不該是玉的麼」長心忍住要從奪眶而出的淚水,喃喃道,「這世上哪有用草當床的道理……」
&兒方才說什麼?」長心脫口而出的話驚住了正在鋪床的蘇紅纏。
迎上蘇紅纏驚愕地眼神,長心小聲地重複了一遍她之前說過的話:「心兒……心兒說,床不該是玉的麼?」
&麼玉?」蘇紅纏不敢放棄任何一個音,她記憶中睡玉床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師尊。師尊體寒,故自幼得師尊優待,有情谷珍奇暖玉固基。
見蘇紅纏面容緊繃,長心暗覺屋內的空氣也變得稀薄了。
&暖玉……」長心忽然有些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玉』二字一出口,蘇紅纏隨即放下了手中的活,轉而走到長心的身前,蹲下身子與長心的視線平齊,「心兒,你是從何處聽得的暖玉?」
&兒……心兒從……娘親,這是心兒腦子裡面本就有的東西……」長心努力地回想著暖玉的由來,卻發覺腦子裡一片空白。
&再仔細想想,是不是一個白衣的女子告訴你的?」
蘇紅纏循循善誘。
&不是……心兒從未見過什麼白衣女子!」
長心斬釘截鐵。
&是不是一個白衣的老婆婆……」
蘇紅纏遲疑了片刻。
&不是……心兒也沒見過什麼白衣的老婆婆……」
&
蘇紅纏還想再問,卻聽到『吱呀』開門的聲音。
&小娘子正在鋪床呀!」
感覺迎面撲來了一陣冷風,蘇紅纏看清了站在門前的黑影。
&士這般快就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凝視著抱了兩床被褥立到了門口的陳三,蘇紅纏匆忙起身,拉著長心向前。
&娘子且往裡面站站,外面風大,莫要讓身子感了風寒。」陳三一面抱著被褥朝著屋內走,一面靠腳關上了自己推開的門,「小姑娘可是記起事兒了?」
與長心打了個招呼,陳三利索地幫著蘇紅纏打理好了床鋪。
&士原是不用被子的麼?」
看著陳三膝下的棉被,蘇紅纏瞬時明白了陳三出去的緣由。原是為自己與心兒借被子去了。
&被子自是有的。可有蓋的還得有墊的不是?」
鋪好了床鋪,陳三快步走到一旁的櫃前,拉開櫃門。
櫃中有兩床看上去新新的棉被。
&被子做了有些年卻從未用過,許是有些陰冷,小娘子今日且將就著,待明日天亮了,拿出去曬曬,明晚便會好用些。」
見陳三從櫃中抱出了新被褥,蘇紅纏心中有了幾分歉意。她未想過會到陳三這般的人家借宿。也未想過她會這般叨饒陳三,不僅要麻煩他去鄰家借被子,還要用上他櫃中的存貨。
可……如今也只得如此了。
蘇紅纏看著陳三的背影,努努嘴,想把致謝的話說出口,卻聽到了一個嫩嫩的聲音,「謝謝壯士了!」
&哈哈哈……小娘子家的姑娘真討人喜歡!」陳三聽到長心衝著他道謝,隨即扭頭衝著蘇紅纏笑了笑,「不過,天天被人稱壯士,我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壯士的意思?」蘇紅纏不敢貿然該稱呼,只得小心詢問陳三的意思。
&壯士顯得太見外了。小娘子若是不嫌棄,日後可喚我一聲『三哥』。」陳三起身拍了拍手,抖掉手上的雜草:「若是嫌棄陳三是個鐵匠,那跟著莊子裡的人喚我一生『陳鐵三』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