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厚寫了一會兒材料,才放下筆,抬起頭:「許市長,興華建築工程公司的牧總跟我說,拆遷工作小組不配合他們公司的工作,非但如此,還給公司設置障礙,這到底怎麼回事?」
許小嬌心裡那叫一個氣,牧興華這混蛋,她讓他回去想想辦法提高賠償標準,他倒好,竟然向趙德厚告狀!由此可見,這廝根本沒把她這個常務副市長放在眼裡。不過,這也難怪,牧興華攀上了趙德厚,有趙德厚給他撐腰,他有理由不把她放在眼裡。
趙德厚到底是市政府一把手,許小嬌再怎麼不識趣都不敢得罪他,就耐著性子說:「趙書記,拆遷工作小組並沒有給興華建築工程公司設置障礙,而是興華建築工程公司所定的賠償標準太低,給拆遷戶的賠償少,拆遷工作小組很難開展工作!」
趙德厚一臉不高興,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這個問題,興華建築工程公司的牧總也跟我說過了。賠償標準到底低還是不低,不是你我說了算,而應該交由專業機構來判定。據我所知,賠償標準是由專業評估公司評價出來的。評估員可是經過資格考試的,他們做出的評估,難道不比我們專業?作為拆遷戶,他們自然希望得到更多的好處,我們不能為了讓他們簽約,就放縱他們無限索取!否則,將給興華公司造成沉重的負擔,有可能導致項目無法運作下去!」
停頓了一下,趙德厚雙手十指相扣,放在桌子上,目光淡淡地凝視著許小嬌:「再者,賠償談判工作到底難不難,能不能開展,你們有嘗試過了嗎?沒有嘗試過,便以賠償標準太低而拒絕去開展工作,這可是態度的問題,而不是能力問題!」
但凡是談工作,免不了有爭執,爭執並不等於結仇,許小嬌並不認可趙德厚的觀點,就說:「趙書記,您所說的非常正確!只是,我們擔心,賠償標準太低,拆遷戶會鬧事,萬一他們鬧出群體性大事,這個責任誰能擔當得起?」
「許市長,我覺得,你的擔憂很不應該!」趙德厚從辦公桌後走出來,在許小嬌面前踱了一個來回:「首先,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鬧事,咱們只要把理跟拆遷戶講清楚,他們就不會鬧事。他們房子到底值多少錢,不是他們說了算。鴻運路那裡的房子價格是蠻高,但那是新房,不是拆遷戶的老房。那些老房子值多少錢,你們只要給拆遷戶出示評估機構的評估報告,他們還能有什麼話可說?」
趙德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以威嚴的目光凝視著許小嬌,許小嬌卻哪裡服氣?興華建築工程公司所找的那家評估公司本來就有問題,那家評估公司把鴻運路兩邊房子的價格評估得這麼低,完全就是跟興華建築工程公司狼狽為奸,串通好的!
心裡這麼想,手頭畢竟沒有證據,許小嬌哪裡敢說出來?
趙德厚見許小嬌沉默不語,有種獲勝的感覺,他「乘勝追擊」,繼續說:「有些民眾鬧事,其實是虛張聲勢,目的是訛詐政府,以達到攫取更多經濟利益的目的。如果咱們害怕他們的虛張聲勢,而滿足他們的要求的話,那就中了他們的圈套了!」
「還有......」趙德厚走到辦公桌前,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溫潤了一下喉嚨,繼續說:「既然你們害怕拆遷戶鬧事,那也可以未雨綢繆,在拆遷戶還沒鬧事之前,採取措施加以防範!」
許小嬌啞口無言,別看趙德厚在染指鴻運路改造項目這個問題上有點明目張胆,但是他的邏輯思維非常縝密,說話條理清晰,無懈可擊,讓人想反駁都找不到缺口。
饒是如此,許小嬌還是不肯輕易認輸。一旦接受了興華建築工程公司的賠償標準,往後的賠償談判工作將很難開展。出了問題,領導追責起來,擔責的只能是她這個正組長!
許小嬌說:「趙書記,興華建築工程公司接手這個項目,他們也要賺錢,這點,我可以理解。只是,賠償標準實在太低,跟當前的房價相差太遠。拆遷戶如果簽訂了協議,用賠償款根本買不起房。到時候,他們豈不無家可歸?咱們政府執政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人民安定團結嗎?拆遷戶都無家可歸了,自然造就不穩定因素,一旦爆發群體性事件,影響會很惡劣的!」
「照你這麼說,市民要是沒錢買房,咱們政府必須要出錢給他們買房?咱又不是沒給他們賠償!賠償款買不起大房子,可以買小點的,買不起高檔小區,可以買低檔一點的。總不能縱容拆遷戶無限向政府索取經濟利益呀!咱們政府又不是慈善機構!」趙德厚已經有些不耐煩,這個許小嬌怎麼回事?她這是跟他叫板嗎?還沒嘗試去談判就說工作很難開展,這是什麼態度?
許小嬌張張嘴,還想說什麼,趙德厚卻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這樣吧,許市長,回頭咱們召開市政府常務會議討論這個問題吧。如果會議認為賠償標準沒問題,那麼,我想,你應該無話可說,對吧?當然,如果會議認為真的有問題,咱們再另外找時間討論這個問題。」
趙德厚是市政府一把手,召開市政府常務會議,只要他表態,誰敢反對?不想在市政府混了?!這樣的會議,召開跟不召開有區別?許小嬌對這樣的會議是很抗拒的。可是,她聽到趙德厚的話語中似乎已經有了火藥味,就不敢再跟他硬槓下去,只好很無奈地說:「那好吧!」
趙德厚隨之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材料,遞給許小嬌:「你們申請的配套資金已經下來了,不過只有八百萬!這八百萬,到底怎麼使用,我的意見是這樣的!整個項目運作過程中,咱們政府相關工作人員會參與到其中,比如拆遷工作小組。我想從這筆資金中,拿出一部分給工作人員發勞務補貼。另外一部分,就像你所說,到時候免不了會有個別拆遷戶態度非常頑固,不肯簽協議。剩下的這筆錢,我們可以拿出一部分補償拆遷戶,這樣的補償,只能是悄悄的,不能讓其他拆遷戶知道,否則會導致工作更難開展!」
許小嬌暗暗驚訝,當初,她和葉興盛去省城跑資金,省財政廳可是答應給一千萬配套資金的,怎麼到了京海市就少了兩百萬?不過,這種事兒想想也沒什麼奇怪,雁過拔毛這種事已經不少見!至於,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她不想也沒能力去追查,也不敢去追查了。
雖然答應趙德厚在市政府的常務會議上決定賠償標準能否通過,許小嬌還是想爭取記胡佑福給趙德厚施壓。趙德厚是市委副書記,京海市二號人物,也只有市委書記胡佑福才能鎮得住他了!
從趙德厚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許小嬌給葉興盛打了個電話,問他,市委書記胡佑福是否在辦公室?她想現在就過去向胡佑福匯報工作。
不巧的是,胡佑福到省城匯報工作去了。葉興盛說:「許市長,到底什麼事?很急嗎?」
許小嬌說:「還能是什麼事?你知道的!」
許小嬌這麼說,葉興盛就知道,許小嬌仍然想跟市委副書記、市長趙德厚對抗,逼迫興華建築工程公司提高賠償標準。葉興盛是拆遷工作小組副組長,拆遷工作的成敗有可能關係到他的仕途,他自然是站在許小嬌這邊的。就說:「許市長請放心,胡書記一回來,我就給你電話!」
許小嬌說:「葉興盛,你還記得,咱倆一塊兒去省城跑資金的事兒嗎?」
葉興盛說:「記得,怎麼了?」
許小嬌苦笑了一下,說:「咱倆當時是跑下來一千萬,可是,撥下來的只有八百萬!」
「是嗎?」葉興盛甚是驚訝:「另外的兩百萬哪兒去了?」
許小嬌沒說什麼,笑了笑:「你自己想像吧!」
葉興盛當然想到了什麼。他只是感到奇怪,按理,官場中的人是很少交心的,但凡是敏感的話題,誰都不願給別人說,否則,弄不好會引火燒身的。許小嬌先是向他暗示,她要跟趙德厚對抗,接著,又跟他抱怨配套資金減少。她接連幾次跟他說這些敏感的事兒,毫無疑問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許小嬌為什麼這麼信任他?
葉興盛分析的結果是,那天,兩人在去省城跑資金的途中遭遇洪水,他救了她!她的命是他救的,給救命恩人掏心掏肺自然沒什麼可擔心的!
這麼一想,葉興盛不覺地也把許小嬌當成了自己人!許小嬌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有這麼一個「自己人」,等於有了一個蠻大的靠山!這個靠山要是跟趙德厚對抗,他自然也是要站在她那邊的!
葉興盛話裡帶話地說:「許市長,您是拆遷工作小組組長,我呢,是副組長,咱們有共同的使命,以後可是要一起並肩作戰的!關於配套資金的事兒,咱只是負責跑,至於批下來是多是少,就跟咱們無關了!這不是咱們該管的事兒,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