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看著案前的冰心丸,點點頭,雖還有些雜質,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算是上乘之作。
「斟茶拜師吧。」歐陽淡淡說道,聲音低沉而渾厚。
陶晶面露微笑,來到案前,端起砂壺,銀色水流泛著微光傾倒入杯中,淡灰色茶葉遇水瞬間化作碧綠熒光浮起。
「師父,請用茶——」終於成了師徒,與歐陽的關係又近了一步,她暗暗想著。
結果茶杯,歐陽啜飲一口,似是想到什麼,放下杯子說道:「你天分很高,但是調香一行,須心性堅定,非經歷大磨難者不能成,你自幼養於閨閣,經歷過何種磨難?」
調香師大多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他也不例外,嘗盡人生辛酸苦辣甜,才能將香料發揮出足以影響人心智的作用,一個生活富足的閨閣小姐,為何能調製出香丸?若說她有名師指導,據他觀察,她舉止雖然優雅,調製香丸卻是十分生疏,這點難以掩飾,所以並沒有名師指點她。
「這——」陶晶不知如何回答,難道告訴他,前世她歷經磨難,死而復生,重回未出嫁前?難怪當初她不能聞見香味,珍珠卻能聞見,原來是與經歷有關。
「不便說也不強求。」歐陽只當她有難言之隱,沒再追問,他不過好奇多問一句,她的過往與調香無關,只要能調製出香丸,便是調香師了。
「你既拜我為師,明日便與你引薦幾位前輩,你須潛心修習,不要妄動雜念。」
陶晶一愣,心想:莫非歐陽看出了我對他的心思?她明明掩飾的挺好,難道還是被他發覺了?
「師父——您的意思是?」若是讓她不要對他存有非分之想,她是萬萬做不到的,她之所以學調香,就是為了接近他,她是不會放棄的。
「調香時須心神合一,十分專注,有一絲分神,香丸的意境便會不同,所以,調製香丸時不能妄動雜念。」歐陽微笑著解釋道。他目前十分喜歡跟前端坐著的徒弟,因為她不但聰慧,而且好學善問,比那些只知道照著方子調製香丸的人要強很多。
「哦——」原來如此,陶晶放心了,只要不讓她放棄歐陽,什麼都好辦。「師父,徒兒何時能調製出屬於自己的香丸呢?」
歐陽略略思索,沉聲道:「調香不光看資質,還要看是否勤奮,快的話需要三五載。」,有些人一輩子也無法制出屬於自己的香丸,這也是大調香師稀少的原因。
三五載嗎?竟然要這麼長時間!不過只要能陪在歐陽身邊,三五載也不算長。
離開歐陽府邸,正巧看見蕭瑞,他騎在馬上,站在樹蔭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看來是在等她。
他騎馬緩緩走來,與她隔窗而望。「恭喜,從今往後,你便是調香師,享朝廷供奉。」
她亦展露笑顏道:「這得多謝你。」
倆人冰釋前嫌,好似那日爭執從未發生。
「接下來有何打算?」他望向車窗,卻發現她已放下布簾,即使離的這樣近,也瞧不見她半分容顏。
「我想家人了。」南朝局勢動盪,父母留在那裡,她實在不放心。
「我去接他們過來?」蕭瑞想著,總算又可以幫她完成心愿了,假以時日,她一定會感動的。
「不不不,我已經命人去接了。」
蕭瑞皺眉,想起去而復返的珍珠,問道:「你指的是前些日子收留的女子?她已經拜入慕容大師名下。」
陶晶微微一愣,雙手不自覺的攥緊衣袖。
事情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珍珠沒有去南朝,反而拜如慕容大師名下,也將成為一名調香師,她這是要故意跟自己做對嗎?珍珠因幼年受苦,能夠聞見香味的不同,若是她成為了優秀的調香師,歐陽會不會對她動心?
察覺到氣氛有些凝滯,蕭瑞說道:「她不過是效仿你罷了,怎麼可能比得上你,若是在意她,豈不是憑白降低你的身份?」。在他看來,陶晶是最美好的女人,是旁人無法比擬的。
聽他這樣一說,陶晶緊繃的臉終於重綻笑顏。她想:越是在意珍珠,越是抬舉了她,一個面貌平凡、資質普通,只會耍小聰明的女人,即便會調香,也不會有多大成就。前世是在自己多方相助的情況下,她才能魚躍龍門,今世沒了自己做跳板,看她還能不能跳進龍門!
「你說的對,從今往後便當不認得她。」
一進宅子,便見陳守義陰沉著臉坐在石凳上,地上滿是散落的棋子。陳守義是不愛下棋的,通常覺得無趣時,便會百~萬\小!說寫詩,怎麼今日倒琢磨起棋藝來?
「為何發起脾氣來,氣大傷肝,可不值當。」
陳守義眯起眼睛,顯得十分陰狠,這種可怕表情將陶晶嚇了一跳。
「北朝到底與南朝不同,男女皆是一身匪氣,我堂堂江南才子竟被人貶做書呆子!」陳守義拼命忍住想要爆發的火氣,一時間感覺心酸無比。他哪裡受過這等委屈,不過是輸了盤棋,便讓人說成笨拙之人,還說他兩眼無神,他辯駁兩句,他們又說他是書呆子,簡直欺人太甚!
「自古南朝便是文化蘊藏之地,北朝魚龍混雜,自然是比不上的。」若不是已知南朝即將覆滅,她又怎會想方設法的來北朝安家?她在這裡吃了多少苦啊,在這裡,多溫婉的女子都會被逼著學會自立門戶。
「我們回去吧。」他不喜歡北朝風氣,他喜歡泛舟江湖、遊歷名川,而不是為了生存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情。
陶晶微微搖頭,不但她不會回去,她還要將父母家人都接過來。
「既然這樣,咱們便分開吧,左右我是個死人,也給不了你什麼。」陳守義不願承認自己的過錯,他覺得自己過的不好,陶晶須承擔大部分責任,因為是她要來北朝的,如今他要回南朝過幸福生活,陶晶不願一同回去享福,這是她自找的,完全不能怪他。
「好,你應當過上你喜歡的生活,我從不認為男人應當踏入仕途。」她微笑道。她想著:人應當要有追求,不是追求名利,而是追求自己喜愛的事物,就像陳守義追求詩書和遊歷,這並沒有錯。
陶晶這般通情達理,倒叫陳守義不知說什麼好。他承認自己是有些無能,不能適應北朝生活,他也懶的去適應,這裡與他嚮往的生活相去太遠。
「那——你會不會恨我?」他有些猶豫,想到陶晶會獨自支撐整個家,他又有些於心不忍。
「不會,與其相看倆相厭,不如相忘於江湖。」
大約是過於厭惡北朝,陳守義得到陶晶同意後,便收拾行囊,坐著馬車往南奔去。馬車出發時,颳起很大的風,陳守義與她道別,並無熱淚,只留下兩行詩。
陳守義的離去並未改變什麼,他去追逐他嚮往的生活,陶晶也在雕琢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