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看著空蕩蕩的房屋,有些傻了眼,昨天,他還看著副統領楊毅在衙門裡辦公,今天,便黃鶴一去杳無蹤了。
踏進楊毅的書房,還能聞到一股焦糊味,書桌旁邊的火盆里,還留下了大半盆黑乎乎的灰燼,楊青蹲了下來,小心地撥著灰燼,在內里找出一些沒有燒盡的殘片,如獲至寶地一一收起來。
「叫人進來搜查吧!刮地三尺,他跑得很急,不見得就處理乾淨了。」安如海只是站在門口看了看,就轉身走了出去,似乎顯得心事重重。
院子裡又一株桃樹,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滿樹桃花依舊艷麗,可人卻再也看不見了,回望著大門,安如海臉色難看之極。
「統領,找到了,果然不出統領所料,書房裡還有很多東西,他跑得太急了,並沒有燒光。」楊青捧著一疊東西從屋裡走了出來。
夜色已深,內衛衙門卻是燈火通明,極短的時間內,內衛便在上京之中逮捕了將近二十人,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太子一黨。
安如海沒有參與審訊,全都交給了楊青去辦理,他自己去獨身一人,走出了衙門,有些落寞地在街上行走著。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走到了楊一和的府邸之前,幾度走向大門,最後卻終於又停了下來,長嘆一聲,轉身離開。
天色大亮之際,楊青推開了安如海的公廳。「統領,審出來了,根據從楊毅那裡查抄出來的秘信,我們秘密逮捕了太子殿下的一位師爺,一個時辰之前,他招了。」
安如海抬起頭,看著楊青,「他招了什麼?」
「楊毅知道了劉震之後,以他特殊的身份進了天牢,提審了劉震,然後又抹去了這一段記錄,他將這件事情,稟告了太子殿下,而楊毅與太子的接觸,一直便是通過這個師爺的。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我們自以為這件極秘密的事情,便已經被太子一方知曉了。」
「他還召了什麼?」
「沒有了,他說將這件事回稟給太子之後,以後的事情,他便全都不知道了,他在太子身邊,只是負責楊毅這條線的。」楊青道。
「高明啊!」安如海喃喃地道。
「統領,你說什麼?」楊青詫異地看著有些神不守舍的安如海。
「哦,沒什麼,沒什麼!」安如海站了起來。
「統領,現在看起來,恐怕泄密的一方,真得是太子殿下那邊了。」楊青的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為了讓二王子栽一個大跟頭,竟然要用上六萬英勇的邊軍戰士的性命嗎?」
「楊青,記住你的身份,這個結論,別說是你,便是我也不能隨便下。」安如海厲喝一聲,「封存所有檔案,將這些東西原汁原味,準備呈報給皇上。」
「是,統領。」楊青低頭道。
「告訴所有參與此事的內衛,禁言,關於這件案子,讓我聽到只言片字,定斬不饒。」安如海強調道。
「知道了,統領。」
這一夜,很多人沒有睡,包括楊一和。皇帝不許他插手,不代表他不知道事情的進展,隨著內衛在上京之中一天之內逮捕了多位官員,而且基本上都是太子一系的人,楊一和知道,他最不期望的事情,還是按照最壞的預想發生了。
「左相,太子殿下親自上門,要見您。」也是一夜未睡的管家頂著兩個黑眼圈,走進了書房。
「不見。」楊一和一驚,站了起來,「你去告訴太子殿下,就是我天不亮便出門了。」
「是!」管家剛剛轉身,外頭卻傳來了喧鬧之聲,太子的厲聲喝罵之聲,已是傳了過來,楊一和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你去吧!」
太子閔若誠徑直闖了進來。
「左相,你也要落井下石了麼?」站在書房外頭,一臉憔悴的閔若誠盯著楊一和,厲聲道。
「太子殿下,進來說話吧!」楊一和搖搖頭,走出了書房,向閔若誠彎腰行了一禮。
兩人走進書房,閔若誠先前的厲色,卻在轉瞬之間消失無蹤。
「左相,不是我做的。」他看著楊一和,道:「在左立行出兵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已經改變了行動計劃。」
楊一和盯著閔若誠,半晌才道:「太子殿下,關鍵不是我信不信,而是皇上信不信。」
閔若誠頹然坐下,現在,所有的線索,一齊都指向了他,當他知曉這一切的時候,又驚又怒,但完全沒有防備的他,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反映,一切便已經發生了。
「殿下,偷偷提審劉震的是鹿正浩,而鹿正浩是楊毅的親信,現在鹿正浩死了,楊毅逃了,而京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楊毅是您的人。更重要的是,在楊毅那裡找到了您與他的一些秘密信件,現在,就我所知道的東西,光是這些信裡面的東西,就足以讓皇帝陛下震怒不已了。您的師爺,在天亮之前,也召了,承認他將這件事情通報給了您。」
「沒有,他從來沒有跟我講過這件事情。」閔若誠厲聲叫了起來。
「他是您信任的心腹之一,您說這話,別人信嗎?」楊一和盯著閔若誠,緩緩地道。「雖然這些供詞之中,沒有一個是指證太子殿下您做下這件事情的,但這些線索,卻又無一不是指向您的,您,百口莫辯。」
「左相,我真的沒有做這件事情。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閔若誠大叫起來,「父皇的身體不行了,撐不了幾天了,我是監國太子,我什麼也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到父親龍駕殯天便可順利成章地接位,我有什麼好急的?急得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他抬起頭來,似乎猛然明白了過來:「左相,誰著急,誰才是設下這個局的人,這是陷害,這是陷害我啊。」
楊一和有些憐憫地看著面前完全失態了閔若誠,是的,這是一個局,可這個局,卻讓太子殿下輸得乾乾淨淨。
「我幫不了您,太子殿下。」楊一和閉上了眼,不再去看面前的閔若誠。
「左相,您知道我是冤枉的,是不是,您知道的。」閔若誠雙手抱頭,痛苦地嗚咽著,「可您為什麼不願意為我說話?」
「空口無憑,難道我就這樣跟皇帝說嗎?我拿什麼反駁內衛審結出來的證據?」
「安如海害我!」閔若誠又憤怒起來。
「不是安如海害您。」楊一和搖頭道:「是您自己太大意了,楊毅,還有那個師爺,都是您心腹之人,他們才是害您的人。」
「對,楊毅跑了,但那個師爺還在內衛手裡。」閔若誠的眼睛亮了起來,「左相,只要重刑審那個師爺,一定能找到證據的。」
閔若證如同抓到了根救命稻草,手舞足蹈地道。
楊一和搖搖頭,「沒用了,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師爺,現在已經死了,他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說出這一番話,這番話既然已經說出來了,他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死了,怎麼會死了?他在內衛的牢裡,怎麼能死?」閔若誠呆了。
「一個人自己想死,誰又能攔得住?」楊一和嘆息道。
「左相救我!」閔若誠兩膝一軟,竟然跪倒在了楊一和的面前。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如此,您為君,我是臣,豈可亂了尊卑?」楊一和一驚,跳了起來,雙手去扶閔若誠。
閔若誠紋絲不動,抓著楊一和的手,仰起頭,「左相,您與父皇是總角之交,這幾十年來,沒有誰能像您一樣得到父皇那樣的信任,別人都說安如海最得父皇信任,可我知道,安如海只是父皇跟前的一條狗,只有您,才被父皇看成是朋友,如果還有一個人能救我,那個人一定是您,左相,難道您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別人陷害,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雙手沾滿了我大楚勇士鮮血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嗎?天理難容啊!六萬條性命啊,還有若兮,他連若兮的性命都不顧,如此一個無情無義,心狠手辣的人,會將大楚帶向深淵的,左相,您是大楚股肱,柱石,您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幾十年來和父皇一齊打造的這盛世天下毀於一旦嗎?」
楊一和的身體微震,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