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四三節：魚與漁夫（二）

    孟先生當然不可能去吃海族，泰南人和海族是有交易盟約的，泰南人會賣金屬錠給海族，而海族教導他們安全通過這片海域，還會將一些海中特產賣給泰南人。

    就像是海族中和法羅爾公國做的交易那樣，只不過泰南人的船團根本吃不下多少貨，而馬林這邊能夠收購海族至少五成的多餘海產品。

    這個海族看起來魁梧有力，但本質也只是一個半大小子，發現了這個魚鉤之後，他是想割斷漁線的，但是架不住傑森這種妖孽，用他的話來說，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碰到了鉤。

    「我的感應器不會騙我的！」傑森看起來非常驕傲。

    「我的軍用感應器在更早之前就發現了海面下的陰影，我提醒你的。」索斯塔克三號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這個海族：「真是沒有想到，這種只能活在水族館的寵物也能活到現在，還發展出了社會與文明。」

    「什麼意思？」孟先生是能夠聽懂索斯塔克三號說的話的，只不過他的疑問註定得不到答案，因為索斯塔克三號只是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什麼就撇過了腦袋。

    馬林倒是聽到了——「大毀滅之後的羰基猴子。」

    於是大手一拍索斯塔克三號的腦袋：「和孟先生道歉，然後和他解釋一下什麼叫寵物。」

    索斯塔克三號扭頭，發現是馬林拍他的腦袋，這個小王八蛋立即癟起了嘴。

    馬林伸手，夾住了他的嘴：「道歉，裝可愛也沒有用。」

    索斯塔克三號無奈，只能道歉，然後和孟先生介紹了什麼叫寵物。

    孟先生一開始聽得津津有味，等到聽到所有獸人種都是人類在大毀滅之前被製造出來的人工生命時，還是愣住了。

    等到聽說精靈也是時，他看了看不遠處他的女兒，馬林看到了他臉上震驚——好傢夥，馬林一直都覺得孟取義小姐不像是純粹的人類，現在看起來還真是有點意思了。

    「巧克力皮膚的矮妖精也是嗎？」孟先生問道。

    「是的。」索斯塔克三號點了點頭，然後他立即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扭頭看了一眼在船頭無所事事的孟小姐，這個軍用義體露出了非常誇張的得意笑容：「你睡過了？」

    馬林伸手就是一個腦刮子，真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低情商的，軍用義體ai也要講基本法的好不好。

    「那我要怎麼說啊！」索斯塔克三號大怒。

    「孟先生的愛好挺廣泛的。」馬林的高情商發言脫口而出。

    孟先生都快哭了。

    索斯塔克三號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又開始了他的解說，等到聽到有兩條尾巴的貓族人時，這位孟先生又扭頭，只不過這一次看向的是他使團里的成員，好像是那個叫趙顯恩的，馬林見過他，一個年輕人，在前線的觀察員，好幾次還加入過戰鬥，一把泰南重劍與一把轉輪槍是他的裝備，身手非常好，一個人打三個納垢惡魔不落下風。

    「那個年輕人和你一樣，愛好挺廣泛的。」這一次索斯塔克三號吸取了教訓，使用了馬林指定的高情商發言稿，於是他的發言引來了孟先生的贊同。

    「話說回來，這個世界還有貓人的啊，我當初以為沒有貓人呢。」馬林一想到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有些感慨地說道。

    「大毀滅之前的新寵物，由日本東京生物所製造的貓叉一式，還沒來得及賣到歐洲，大毀滅就帶著混沌們閃亮登場了。」

    索斯塔克三號說到這裡，那個海族醒了，發現自己已經在地上人的船上，再想到自己昏迷之前做的好事，這個半大小子唯唯諾諾著，讓馬林他們半天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想了想，馬林乾脆聯繫了他的商業夥伴瑪莎夫人，當年沙羅爾公國見了一面，這位夫人就一直脫離於馬林的視線，這一次她接受了馬林的坐標，開著門過來之後只是第一眼就知道出了什麼問題——那些零散居住的海族每年都會收集到不少的魚鉤，海族王廷不止一次告訴這些傢伙沒事別割地上人的漁線，但是這種事情還是屢見不鮮，因此當她過來，看到馬林，船，船舷上沒了鉤的魚竿，還有自家海族雄性嘴上的那個大鉤時，並沒有生氣，而是直接開懷大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氣氛一下子就好了起來，最終馬林將那個鉤給了這個半大小子，然後將這小子丟回了大海。

    瑪莎夫人和馬林談了關於商業合作上的問題——最近兩年希德尼與法羅爾的罐頭廠消費了瑪莎夫人商會收集的絕大多數魚類，海族人也獲得了很多金屬錠，而馬林給他們的裝備圖紙也讓他們在南方的島嶼上與黑獸人的戰爭有了決定性的扭轉。

    馬林沒有問那個島在哪兒，但現在想來，應該是北非地區——非洲似乎並不是消失了，而是絕大部分消失或是陸沉了，瑪莎夫人他們正在和黑獸人爭奪的那個大島子，應該就是北非的某一地區。

    索斯塔克三號和傑森也算懂事，在馬林和瑪莎夫人談話的時候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等到她通過傳送通道走了之後，索斯塔克三號這才發表了他的看法：「他們也能算人嗎。」

    「你都能算人，他們當然也能算了。」馬林這麼說道。

    然後就發現索斯塔克三號滿臉的喜悅：「我也算人了嗎！」

    「……是啊，我可沒見過你這樣小心眼的ai。」馬林笑著說道。

    雖然有些生氣，但索斯塔克三號還是喜悅於被稱之為人類，他也不說什麼寵物了，將滿心歡喜掛在臉上的他與傑森拿著魚竿繼續釣魚去了。

    「閣下，您真的認為它們也是人類嗎，他們是機魂啊。」孟先生看著馬林，臉上有些猶豫與不解。

    「機魂，是你們對於ai的稱呼嗎，我是覺得他們的確就是人，他們有名為自我的靈魂，正常的ai不像人的原因就是它們沒有自我，而索斯塔克三號和傑森有……就像是獸人族那樣，無論他們是怎麼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只要他們有著正常的心智，那他們就都是人類，是我們腳下這顆行星的原住民，而混沌它們不是，它們只能帶給我們以毀滅。」

    在馬林看來，人類已經到了如此風雨飄搖的時候，再堅持什麼民族和種族的言論，那也太過於死板與可笑了。

    現在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先將混沌搞死搞殘才是正道，任何在這種時候還要玩內鬥的傢伙，馬林會盡其所能地給他提供一次高速火化體驗。

    「……是啊，閣下說得不錯。」孟先生點了點頭，他又扭頭看向了他的女兒。

    孟取義坐在船頭，和她的戰巫同伴們唱著歌謠。

    馬林靠在船舷上，一邊聽著帶有激昂曲子的戰歌，一邊看著這船上的泰南人。

    我的這些同胞們知道他們到底是誰嗎？他們知道他們是從一條名叫黃河邊的小部落開始發展，直到成就東亞最為堅韌的民族，直到第一次擺脫重力的束縛。

    我們是驕傲的，因為我們以山為舷，舟行於陸的華夏民族……這一切，只怕早就已經被毀滅所湮滅。

    「以山為舷，載一千年出海，燃那時的人煙，用一朵花開的時間。」馬林回憶著腦海中有些淡忘的歌曲。

    他的歌聲漸漸吸引了索斯塔克三號和傑森，這兩個ai看著馬林，傑森臉上滿是懷念。

    「張先生在沉睡之前，最喜歡唱地就是這首歌，他說這是老歌，但最合他身處的環境。」傑森的感嘆讓馬林停下了歌唱，他點了點頭：「你們，能跟我說一說，有關於大毀滅之前最後幾年的故事嗎。」

    「好啊。」索斯塔克三號首先回答道。

    然後是傑森，這個最似人的民用ai點了點頭。

    「其實，如果要提到大毀滅，那要從聯合建立開始說起了。」

    地球聯合，在2055年建立，當時的世界，能源漸漸枯竭，環境惡化，數以百億計的生命生活在這個行星上，有接近七成的人口活在赤貧線下。

    最終，東亞共同體，歐盟，還有北美貿易聯合體坐了下來，面對絕境，他們放棄了對抗，新時代的號角吹響，人類開始聯合起來，不再以膚色和種族為溝壑，每一個人都在努力，想要讓他們生存得更好。

    那是一個偉大的時代，人類在月球建立了有人都市，在火星擁有了基地，礦物收集的飛船船團每一個月都在近地軌道的礦物收集站與小行星帶之間遊走。

    但是……安逸生異端，當人類的生活開始變好，一切又都似乎回到了老路之上，各種信仰開始重新支配起人類的精神世界，各種各樣的神殿甚至建立到了近地軌道上。

    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人們一邊努力想要走出太陽系，一邊卻認為這整個宇宙都是神明都製造。

    「你知道嗎，他們甚至連我們之所以存在，都想要歸功於他們的神明，這些愚蠢的東西天真地以為我們是他們的神明製造的，明明我們是工程師和科學家製造出來的，他們才是我們的神明。」索斯塔克三號對於神明並不感冒，這也應該是ai特有的性格。

    而傑森更是直接：「但是你知道嗎，索斯塔克，在歐洲，那些信徒們將工程師與科學家之所以存在歸功於他們的神明，他們說是神明讓工程師與科學家成為了工程師與科學家，仿佛只要將他們的謊言變成真理，他們的神明就凌駕於我們之上，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就只不過神明造物所製造的玩具而已。」

    索斯塔克三號對此有些不屑地笑了笑：「所以當大毀滅接近的時候，那些信徒以為他們聽到了真正的意志，卻忘了他們創造的神明本身就擁有著多面性，他們以為神愛世人，卻不想那些偽造了身份的神明帶著的並不是祝福，而是鋪天蓋地的毀滅。」

    出現在馬林面前的，是一張舊的世界地圖。

    在半島，一個混沌邪神代替了那些地下教派所信仰的所謂神明，它的本體在大毀滅最開始的時候降臨，東亞戰區為此犧牲了數以十萬計的士兵，在半島邊境上與那些被扭曲成混沌卵的可悲生命戰鬥了整整一周，幸運的是偵察部隊確認了那個邪神的宮殿，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無法直接適應這個世界的它躲在了地下避難所中，於是一發鎢棒擊穿了那個避難所，將其中的邪神與它的爪牙們直接物理毀滅，為此半島直接被拖入了別的空間……。

    而在東南亞，當地的部隊在七個月之內徹底的損失了，他們甚至連戰旗都沒能留下，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番號留在索斯塔克三號的記憶庫中。

    而在北美，納垢的大魔將整個北美變成了污穢得樂園，北美戰區在絕望中戰鬥了三年，在西海岸一線，北美戰區的七個裝甲（動力甲）戰團堅守著舊金山，將數以百萬確認沒有被污染的倖存者送離北美，而在華盛頓特區一線，國民警衛隊與倖存者們將北美基因庫中所有的受精卵裝上船，然後他們開始一船又一船的轉運平民，這些絕望的戰士一邊與他們曾經的同胞戰鬥，一邊與他們自己的欲望作戰，最終他們在大毀滅的二十九個月時失去了消息。

    而在歐洲……倖存的戰士們一邊死戰，一邊集結，從西班牙到奧地利，所有人都在往東走，最終在莫斯科一線，一條防線被堅持了下來，而這五年時間裡，整個歐洲失去了接近九成的人口。

    在馬林眼中，這是一個最為慘烈的時代，人們活著不是為了過得更好，而是為了文明之火能夠延續，在這個時代，懦夫與勇士同生共死。

    「馬林閣下，你知道嗎，就是因為安逸，才會滋生出如此恐怖的異端，所謂的神明，也只不過是死神而已，就連現在的神明，也只不過是異變後點燃的虛偽而已。」索斯塔克三號說到這裡笑了笑：「他們本身，也只不過是新規則手中的牽線木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