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七十節：急轉（五）

    神明祭，是東陸世界的節日，是在第三紀元開始，人類與真君建立溝通渠道的辦法，通常是一年一次，人類為真君與神明獻上禮品，而真君接受禮品，就會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保護這些人。

    這是一個非常有儀式感的祭祀，人類與真君還有神仙立下約定，而且受到天道（這是東陸泰南人的說法，用馬林的觀點來看，就是有一個超品的真君，他本人不需要祭祀，而他負責認證人與真君還有神明之間的這種約定）

    就像是公正之主那樣，但馬林覺得，公正之主不會是這個人，在東部人類世界，應該會有一個差不多與他一樣強大的存在，他肯定認識這個傢伙。

    但就是像是公正之主認識這個傢伙一樣，公正之主也肯定不會跟馬林說這會是誰。

    所以，當馬林帶著孟取義走進海港區通往城內的大門，立即就直面禮日的氣氛——大道兩側全都是各種攤位，市民穿著重彩的衣物，小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在街頭奔跑，論人數，馬林真的沒有見過這麼多人。

    當初馬林深潛的時候，這座城市淪為火神的施虐之處，但是今天，新建的各種小樓出現在馬林眼中，這些糅合了中西風格的建築看起來結實，尤其是路口的那些四層以上的高樓，似乎都可以作為防禦工事使用。

    走在當初死守的大橋上，馬林甚至看到了一座造在大橋中央橋墩上的浮雕，一個看不清模樣的小東西站在成排戰士面前，他一手舉劍，一手持旗，直指北方。

    好傢夥，我沒那麼矮吧！

    馬林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了狂怒，然後又覺得……算了，比起滿臉無法處理的鬍子茬，個子小一點沒有煩惱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還是太矮了，我怎麼說也是一米二啊！這雕像里一換算，至少矮了0.721個厘米！

    「咦，那是英雄嗎？」孟取義倒是跑到浮雕前問起了應該是介紹者的傢伙。

    然後過了一會兒，這個穿著木拖鞋的姑娘啪嗒啪嗒著跑了回來，那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的主人指著那個小人：「我問介紹員先生了，他說那就是真君，她還說據說真君真人比那個小雕像更可愛。」

    呵，我自己父系血脈的時候我可不可愛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馬林非常燒包的左手一抹自己的大背頭，然後注意到了一支城衛隊正舉著帶著刺刀的長管火槍走過大橋，為首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馬林在深潛里見到過的那個中年大鬍子，他如今兩鬢都已經花白，但依然是這支城衛兵支隊的指揮官。

    在他的隊伍里，馬林見到了一個特別年輕的小子，他的眉頭與眼角與大鬍子特別相似。

    這讓馬林非常感慨，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後繼者應該有的模樣，馬林看著這支城衛兵從橋的那頭走過來，那個大鬍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他轉頭看向了馬林這邊，只是一瞥，沒有能夠發現什麼的事實令這個中年人看起來非常奇怪，但他還是回過頭，帶著他的部下們繼續前進。

    在雕像那裡，這個大鬍子高舉手中的連鞘長刀，於是他身後的士兵們開始正步，然後開始喊口號。

    這讓馬林非常開心，因為他能夠看出來這些士兵是受過非常嚴格訓練的士兵，他們的步伐完美無缺，也只有這樣的士兵，才可能在最嚴酷的戰場上戰鬥到最後一刻，他們也許無法活下來，但是他們的存在能夠讓更多無辜得以求生，就像是那天在大橋上的那些士兵們，如果馬林沒有來，他們肯定會死，但他們用他們的勇氣與對自己身份的忠誠，向彼此證明了他們不會是懦夫。

    「真沒有想到，在這西南的城市裡還會有如此士氣的城衛兵支隊。」孟取義看著這支城衛兵離開之後，帶著驕傲看向馬林：「怎麼樣，我們泰南人的城衛兵支隊也是很強的。」

    「他們很不錯。」馬林沒有點出這個姑娘前後不搭調的發言，而是就這支城衛兵做了發言。

    如果泰南境內的城衛兵都有差不多這樣的勇氣，馬林就只能驚呼不可戰勝了。

    這讓孟取義非常開心，她主動牽著馬林走向城中心，據說那裡有更大的市場，有更漂亮的雕像，還有更多的攤位販賣著各種各樣的點心。

    「你就不怕吃胖嗎。」馬林發動吐槽。

    「我從小就吃不胖呢，和你一樣。」這姑娘提到了馬林，臉上的笑容綻放著，很是肆無忌憚的少女緊緊抓住馬林的手，像是生怕馬林要跑掉一樣：「馬林，你覺得這個小孩子真君，是不是和父系血脈的你一樣啊。」

    注意到馬林臉上的疑惑與尷尬，這個姑娘笑著吐了吐舌頭：「我當然知道十年前你還小，不可能跨越千山萬水過來的，不過我還是真的非常好奇，會不會和你的父系是同族呢。」

    這姑娘不知道，馬林都已經快要為她的機智鼓掌了——你看，這孟家姑娘真的是能夠急他人所急，想他人所想。

    當然，這姑娘想要一個答案，馬林卻不能夠給他一個答案：「誰知道呢，大毀滅損失了不知道多少東西。」馬林做了回答，同時注意到了路邊的一個攤位，一位婦人正在與她的家人做著烤麵糊，馬林如果沒有記錯，昨天晚上他剛剛見過她，那個時候的她風韻猶存，而她抱著的孩子還在襁褓，如今這個孩子已經與他的母親一起抄持起了家業。

    不好意思，孩子，我在那個晚上沒能早一點來，也就沒能救下你的父親與他所在的城牆上的那個支隊，但能夠看到你們再一次擁抱生活，真的很好。

    有一種滿足感讓馬林心生喜悅，同時他也在疑惑——泰南不是說對信仰非常看重嗎，為什麼這麼大這座城市的人，卻可以信仰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來者，而且這讓馬林更為心生畏懼的是……馬林自己這一身的靈能，是他自己這具身體裡自有的，還是從信仰中凝練而成的。

    這對馬林來說非常重要，因為馬林……本身不信這一套。

    從目前來看，這應該是當年倖存的市民的自發信仰，但是孟先生說過，泰南人對於信仰極為看重，他們對有些陣營有問題的真君甚至會有計劃的斷絕其信仰，迫使其轉化陣營或是乾脆虛弱之後直接擊殺。

    所以，馬林才不會相信只是因為一次善舉，泰南人就這麼放任這座城市的信仰自由，剛剛不是說過了嗎，這座城市，只信馬林一人……所以，這是在搞什麼鬼。

    所以馬林非常疑惑，泰南人到底在搞什麼，馬林對於身上的這些力量本來就有疑惑，以前他就在想，這樣的力量在凡人身上，早就已經超越了傳奇的存在，現在看起來這座城市的人工造神可以說是非常成功了，因為馬林的強大有目共睹。

    但是馬林如果有一部分來自信仰，這對馬林來說又是無法接受的——他不想變成這個世界的那些神明那樣，最終被規則與陣營所束縛，哪怕最終變成神明，他想成為的，也是公正之主那樣的人。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夠舉起拳頭，在命運女神的臉上留下一個永不妥協者的憤怒發言。

    你把我帶到這樣一個絕望的世界，就是為了讓我成為這樣一個沒有用的神明，好讓我見證人類的末日？

    我可去你丫的！

    無論你是誰，無論你的性別，哪怕你真的是一個女神，我也一定要破了我的誓言，就是為了要把你的臉給打爛！

    我馬林，一生不求於人！也不可能去做這樣窩囊的神！

    ………………

    索斯塔克三號看著港口那邊以布幕隔絕的會議現場，他之前遠遠看到了那位自稱是林賢者的泰南人，立即就認出了這是一個改造人，而且改造程度非常高：「可悲的缸中之腦，我是真沒有想到，在西陸只能做民用ai的東西，在泰南竟然變成了如此模樣，原來這就是賢者，原來這就是為什麼明明沒有力量，但是這片土地上的人依然會喜歡這樣的存在，的確是拋棄了所有負面人性的賢者……但是這樣的犧牲，值得嗎。」

    「這就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從來沒有令人失望過的原因，以前的時代，人無完人，但是這些泰南人自己創造出了完人，三號，你根本不會明白的。」傑森的觀點與索斯塔克三號背道而馳，他在記憶庫里翻看著之前的那一眼：「是仿生義體，大毀滅之前泰南人就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現在感覺做得真不錯，他們的研究所還有人嗎，八個千年，他們是怎麼把知識傳承下來的。」

    「我想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他們會來找我們的。」索斯塔克三號說到這裡抬起了頭：「很奇怪，從昨天夜間開始，就有一顆衛星在我們的上空，泰南人的上層到底還保留著多少大毀滅之前的科技與知識。」

    「從現在看起來，比你們的好很多，說起來你們挺有意思的，把教育當成產業那麼些樣，你們除了把那麼多的小孩子教成只會零元購的傻小子之外還做了什麼事情，看看泰南人吧朋友，大毀滅之後的八個千年，我敢打賭，那個賢者的仿生義體肯定是翻修過的！」傑森說到這裡雙手叉腰。

    「那是我歐盟自有國情在！」索斯塔克三號狂怒。

    「拉倒吧，一個連說資本主義腐朽都不行的地區組織，一個連說共產主義都不許的地區組織，還有臉跟我提國情，你那狗屁組織算是國家嗎？英國從21世紀初退出去之後加回來了嗎，真是玩笑，到聯合建立的時候才重新提起歐共體的你們，有什麼資格和我們比。」如果馬林在這裡，不得不承認傑森的確是嘴強級的王者組，他的三言兩語就讓索斯塔克三號狂怒了起來。

    但是考慮到在船上打架把船干沉了，他們兩個只怕要被馬林吊起來，兩個ai最終決定去找馬林評理。

    於是下了樓，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檢查點，兩個小東西一合計，拉開隱身模塊就爬起了城牆——他們的光學迷彩騙一騙凡人沒有問題，碰到那種動態視力超人一等的超凡者，還是很難在近距離騙過他們的。

    所以，還是爬牆安全一些。

    但是他們不知道，在不遠處的哨塔上，兩個小孩子拿著望遠鏡看著索斯塔克三號和傑森爬著牆，笑得都癱倒在地了。

    笑夠了，等到他們翻過了牆，其中一個孩子才笑了起來：「北落，看到了嗎，西陸的ai真的是太窮了，他們的仿真義體又僵硬又古老，操作系統也是一塌糊塗，不過那個傑森不愧是張先生的孩子，一張口把那個索斯塔克三號都快逼瘋了，他們沒有把船干沉在港口裡，似乎我們的那位馬林先生還真的是挺管用的。」

    「是啊，說起來，畢宿，那個三號和你都是軍用ai，但是他的性格系統真得有問題。」被稱之為北落的孩子有著長長的頭髮，在後心的高度被束成了一團。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這是大毀滅之前用來區別人與義體的特徵之一，而被他稱之為畢宿的孩子留著短髮，他搖了搖頭：「不，他只是輸在了義體性能上，他比我晚出場，其實在性格系統上，他應該比我優秀，我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是嗎，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跟上去吧，畢竟不能讓他們打擾了我們這一次的觀測，我一直都想知道，在我們十年如一日的造神下，這位馬林·蓋亞特閣下是不是會變成我們所期待的那樣。」北落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手裡的報告：「我希望他會變成一個如公正之主一樣的存在，只有這樣的存在，才能夠帶著我們抵禦混沌的入侵。」

    「你相信他會變成這樣嗎？」畢宿好奇地問道。

    「做人總是要有夢想的，畢宿，萬一他能成為公正之主吳夫子這樣的人呢，說不定我們就能夠得救了。」北落笑著安慰起他的同伴。

    「是嗎，但是一想到，我們這些科學的造物終有一天也會被神明所救，我的心裡就滿是焦慮與不安，這個世界在我們小的時候變化得太快，以至於我們沒能幫助到我們的造物者，事到如今，我們有了足夠的力量，但是我們的占星者們表示，終焉即將到來，混沌馬上就來要終結我們了……」說到這裡畢宿看向他的朋友：「算了，被神明所救的話，至少這就代表這個世界不會被混沌所毀滅了，……所以，只要有一線可能性，我都會來幫你，北落。」

    「謝謝你，畢宿。」北落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名叫畢宿的ai站了起來：「我們走吧，北落，事不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