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七八節：誰知道（三）

    放下手裡的日記，安娜久不能語，她手裡的日記被蓮娜拿到手裡，雖然她的老朋友並沒有看過一個字，但是從安娜的臉上，這位女僕長讀到了不祥的內容。

    「我們的馬林身上到底有什麼能夠讓你如此失態的秘密。」這位女僕長輕聲的問道。

    「你自己看吧，我無法用語言說出如此褻瀆的內容，這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的蓮娜……」說到這裡，安娜失聲，她回憶起她的女兒，記起了女兒那雖然幼小，但格外乖巧的長子。

    我的女兒，我知道你的眼光很好，但是你的眼光真的太過毒辣，你對你心上人的挑選……也太過嚴苛了吧。

    在這個避難所里，早已經畸變的看守者的屍骸倒斃在大廳里，坐在角落的安娜看著這個大毀滅時代以前的造物，在房間裡的另一側，原本擺放的維生艙有一些已經破損，甚至有整體被拆走的痕跡，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瘋子。

    「我們的導師……是被點化的？」蓮娜的聲音響了起來，她似乎有些不信，又有些顫抖。

    對此安娜點了點頭，同時嘆了一口氣：「是的，他是點化者，最新的日記里，他甚至已經無法記起他是誰了，我們是他最後的學徒，那個混血巨人……有了他的子嗣，他最終也沒有機會告訴她，關於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說到這裡，安娜長嘆一聲。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導師會為了這個世界做出如此的犧牲。

    接受無名氏的點化，他就會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從何而來，他將擁有超凡力量，但是很快的，亞空間的腐蝕也在他的身體裡出現，最終他選擇將他自己投入1460萬千米外的恆星。

    他與無名氏，還有命運女神的交易寫在日記的最後面——這是他在清醒的時候留下來的遺言。

    他愛著那個混血巨人少女，就像後者深愛著他一樣，但相愛的兩個人，為了拯救這個世界，選擇了犧牲。

    他最終帶著遺憾死去，而她選擇離開了她的孩子一個人在北方的巨人王庭中求生。

    一個立誓不嫁的女巨人，哪怕她有無名氏的幫助，日子想來也是非常難熬。

    但是她沒有後悔。

    如果可能，安娜真的很想問一問她的這個老朋友，為什麼不和她說明這一切。

    「……這不可能，馬林……按這書上寫的，只有馬林失敗之後，她才會離開這個孩子，因為……那個女人會為無魂的軀殼帶來全新的靈魂。」蓮娜說到這裡，放下了她手裡的日記：「馬林……不，現在的馬林到底是誰。」

    「不，蓮娜，現在的馬林才是真正的馬林，那個孩子在第一次晉升的時候就失敗了，那個孩子的母親對他的溺愛害死了他，失敗之後，一個來自那個女人親自挑選的靈魂成了那個孩子軀殼的新主人。」說到這裡，安娜長嘆了一口氣：「他說他叫馬林，那他一定就是馬林……他到底是誰。」

    「他是一個非常狡猾的獵人。」蓮娜合上了日記。

    「是的，一個非常狡猾的獵人。」安娜說到這裡看向她的女僕長：「曼麗這樣的狡猾的女人都一再敗在他的手裡，他的那些發現，他的那些手段……我早就應該知道才對。」

    「公正之主在為他背書，安娜，我們不應該對這一點視而不見，沒有實力的傢伙是不可能獲得他的青睞的，那個女人和公正之主他們是為了救世……一個救世主。」說到這裡，蓮娜拔出了腰間的短刀：「有客人來了，夫人。」

    安娜站了起來，兩位尖耳朵傳奇看著正在開啟的傳送通道，看著一個看起來很普通很平凡，但是笑起來卻非常好看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你們終於發現了這裡，我一直以為你們不會找到這裡才對。」說完，這個年輕人看向了那具屍體：「你們應該認得他，對吧。」

    「是的，我們的同學，我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安娜說到這裡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我的殿下，您，還有那個女人，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和我們的導師走到一起的。」

    「差不多五十年前吧，是你們的導師聯繫上的我，他問我，他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五十年，他努力過，但是卻一事無成，眼看著亡潮再起，他不想再被他的學徒們保護，所以他想……成為超凡。」年輕人一口氣說完，將發言權交給了安娜。

    「這些我們都知道，但是導師是異域人，他與我們不同，他與超凡能力絕緣，所以他最終接受了您的點化。」安娜說到這裡看向了她的友人，在她點了點頭之後，安娜繼續發言：「我的殿下，您為什麼要點化他，一個不受混沌影響的人，難道不好嗎。」

    「但是混沌也知道了，那些混沌邪神的信徒們在那幾年一直都在追蹤著你們的導師，一個不受混沌影響的外域人，如果他們能夠抓捕到他，並將他獻給他們的邪神，那麼你們導師的宇宙就會受到入侵……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命運，所以他最終接受我的點化，以失去故鄉的所有記憶為代價成為英雄神，這就是為什麼你們那一代學徒都會覺得你們的導師無所不能，因為他的確無所不能。」年輕人說到這裡嘆了一聲：「但是這樣做也是有代價的，這個世界的你們經歷了八個千年，對於混沌亞空間有一定的抵抗，但是你們的導師在點化之後對於亞空間的完全沒有任何抗性，在教導了你們這一代人之後，他還教導了兩批小規模的學徒，然後他就發現他被亞空間污染了。」

    「……正因為如此，我們最終變得無法找到我們的導師了。」蓮娜開了口，抱著日記的她看著眼前的神明：「尊敬的無名氏，您最終淨化了我們的導師嗎。」

    「是的，我對於他身上地污染無能為力，我只能保證亞空間的力量無法污染到我與我的愛侶，但是你們的導師……在最後的時間裡，他就像是你們的這個同窗一樣，越來越瘋癲，越來越記不起事情，最終我按照他的請求，淨化了他的靈魂，將他的軀殼送向了那顆恆星。」貌似年輕的神明說完，他們的天花板變得透明，陽光灑落，照亮了這個地下世界。

    「那麼，我的殿下，我們可以知道，馬林到底是誰嗎。」安娜看著眼前的無名氏，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迫切地想要知道事實。

    「他就是馬林，一個固執的靈魂，」無名氏地回答非常簡單。

    簡單到這基本上不能算是一個答案。

    蓮娜搖了搖頭：「殿下，您應該知道，這個孩子有問題，日記上我的導師說過，他沒能保護好他的孩子，他的孩子的靈魂被代替了。」

    「晉升失敗了，你們的導師最終走上了過激之道，馬林是所有失敗並替換路線中的最優選擇，命運女神挑選了不同的靈魂，但是只有馬林成功了……至少在他看來他是成功了。」年輕人說到這裡笑了笑：「我見過命運女神為我展示的未來，馬林做出了令我都疑惑的選擇，但是……他應該是成功了才對。」

    安娜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她只是在無奈中一聲嘆息。

    蓮娜並不清楚，但是她注意到了安娜臉上的悲傷，於是也明白了什麼的她看向了無名氏：「尊敬的殿下，我想知道，您在那個女人向您展示的未來里，我的法耶小姐能夠獲得幸福嗎。」

    「……是的，最大的幸福，我只能說這麼多，說得再多，你們嘴裡的那個女人就要發現我和你們之間的對話了。」說完，這位地上行走的神明來到了那具骨骸前，一個少年正從骨骸中坐了起來。

    「喬，你醒來了嗎。」

    ·是的，我的殿下，啊……還有安娜與蓮娜。

    這個靈魂不復之前的癲狂，他看到了安娜與蓮娜，並認出了她們。

    「喬，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在這裡。」看著眼前的少年，安娜不知道要怎麼打招呼，但是蓮娜倒是與他相熟，她的開口讓安娜臉上的尷尬少了很多。

    少年也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尷尬，而是笑著和蓮娜打了一個招呼。

    ·我的法師路走到了頭，最後動了歪腦筋，選擇了成為巫師，然後一不小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幸好無名氏殿下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我就的靈魂指不定會向哪一個邪神報道呢。

    「無名氏是慈愛的，喬。」蓮娜嘆了一聲：「但是你並不是他的信徒，你將很快回歸長河了吧。」

    ·是啊，但至少我在最後的時刻里見到了你和安娜。

    靈魂的低語說到這裡，這個年輕人看向了安娜，過了好一會兒，低語再一次響起。

    ·好久不見，安娜。

    「……是啊，好久不見。」安娜擠出了一個笑容。

    ·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但是……來不及了啊。

    這個少年笑著，嘆息著的他的身後出現了一片霧與海，在安娜的眼中，少年的身後有一個小碼頭，還有一條小船。

    「喬……你沒有信仰過誰嗎。」安娜的聲音里多了一絲顫動。

    ·導師說過，人應該信的是自己，我選擇法師之路，也是因為我相信我自己……但是我令我自己失望了。

    少年說到這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盯著安娜。

    ·我最終選擇了成為巫師，天真地以為我可以成就傳奇，但是……我再一次令我自己失望了，對不起，我失敗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腳下的骨骸，最終轉身走向那條小船。

    ·我見證了導師最後的生活，他接受淨化的時候笑得非常開心，他說命運終將會給他所受的苦難以報償……那個時候的我，已經處在混亂之中，並沒有能夠理解他說的話，如今……我也明白了。

    ·我失敗過不止一次，但最終我的靈魂在殿下的幫助下重獲自由……命運女神在我最後的一刻向我展現了她了仁慈，讓我得以體面的離開這個世界。

    跳上了小船，少年拿起了船漿板，他看向安娜與蓮娜。

    ·永別了，安娜，還有蓮娜。

    他用船漿板推著小船離開了小碼頭，頭也不回的向著遠方前進。

    安娜往前走了兩步，她看著少年漸漸消失在霧中，在少年即將完全消失在霧中的時候，她伸出了手。

    少年似乎像是有感應一般的轉過身，少年已經不再是少年，如乾屍一般枯槁模樣的主人眼中有著最為猩紅的魂火，完全畸變的靈魂在遙遠的霧中，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但是他等到的是彼岸的力量將他拖向霧中。

    它無聲的嘶吼著，最終連人帶船一起沉入海中。

    霧與海消失了。

    蓮娜走到了她的這位姐妹的身邊，她注意到了她臉上的淚痕……早已乾涸的痕跡的主人在沉默中轉身：「看到了嗎，我的姐妹，喬的靈魂早就已經畸變，如果我那個時候挽留了他，那他就會變成最為恐怖的一種混沌惡魔。」

    「但是你最終並沒有挽留他。」無名氏這個時候已經站在了打開的通道前，他看著安娜，似笑非笑的神明開了尊口。

    「是的，因為我們是法師，而他已經是一個墮落到無可救藥的巫師，真的很可惜，他沒能活到馬林身處的這個時代，要不然世界樹也許會能夠救下他的靈魂，但是……他的命運早就已經有了句號。」安娜說到這裡向著眼前的神明行禮：「今天您為我解了疑惑，讓我明白了很多我這樣的凡人本來不應該知道的秘密，我會為我的女兒驕傲，她的眼光遠比我這個母親要好，這個世界上很少有女人能夠在一個救世主還沒能成為救世主的時候就一眼看中了他。」

    「也許你很快就會後悔，凡人。」無名氏說完，轉身走向傳送通道。

    「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就像我的女兒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抱怨過什麼。」安娜說完，目送這位神明離開。

    蓮娜這個時候走到了安娜的身邊，後者的女僕長帶著好奇心看向她的女主人：「看得出來，你心裡有過他。」

    「是啊，用馬林這個孩子書里寫的一句台詞來說，愛過。」說完，女僕長的女主人走向了出口。

    跟在她身後的女僕長揚了揚眉頭：「你就不擔心馬林的問題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呢，這種補天的事情，輪不到我來說三道四，我只希望我的女兒不會後悔，不過想來她肯定是不會後悔了。」

    說到這裡，來到出口的女主人轉身看向她的女僕長：「這就夠了，泰南有詩人說過，人生得意須盡歡，我覺得我的女兒，一生都不會後悔的，哪怕她的馬林其實是一個老男人。」

    「你是想說，他們是真心相愛……對嗎。」女僕長走到了她的女主人面前微笑著說道。

    「是啊，這世上有多少人同床異夢，又有多少人相辱以沫，相比起來，我的女兒還有什麼能夠抱怨得呢。」女主人說完推開了避難所的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