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門的時候,穿著黃馬褂的二等和三等侍衛們,挨個搜了他們的身。
每一名新進士,都必須由鴻臚寺滿員少卿、禮部郎中和帶班的一等侍衛,一致確認身份,才許放行。
進入太和殿前,玉柱赫然發現,太和門的兩側,設有丹陛大樂之陣。
太和殿的檐下兩旁,擺開了中和韶樂的宏大陣仗,紅色的編鐘、大鼓、小鼓、琴、箏等等樂器,一眼望不到頭。
入八分以上的宗室王公,都站在丹陛上。其餘的群臣,各按品級排位,都在丹陛內候著。
以玉柱為首的新進士們,在鴻臚寺的官員們引領下,也依次站到了丹陛內的百官之後。
辰正之時,禮部尚書便到乾清宮奏請皇帝具禮服出殿。
皇帝由近侍導引著,來到太和殿前的高階上,升御座。
這時,中和韶樂,開始奏隆平之章。
一名御前侍衛,執響鞭到殿檐下,「啪啪啪!」連揮了三記響鞭之後,丹陛大樂開始奏慶平之章。
在鴻臚寺郎中的贊禮聲中,文武百官們,跟著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這時,鴻臚寺卿王尚林,立於太和殿前,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十九日策試天下貢士,一甲第一名佟佳·玉柱,賜進士及第……」
隨即,便有鴻臚寺的官員,引領著玉柱出列,跪到了丹陛的左側。
緊接著,榜眼和探花,分跪到了玉柱身後的左右。
三鼎甲的名字,被高聲依次傳唱了三次。
照例,由禮部滿員左侍郎,引領新科三鼎甲,登上太和殿前,覲見皇帝。
就這麼著,為首的玉柱,在萬餘雙眼睛的注視下,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上了太和殿前。
「太年輕了。」
「如此年少,只怕是不到四十,便可入閣了吧?」
「佟國維那老賊,真有福氣啊!」
「天不亡我大清也。」
「隆科多那個混不吝,居然生了個這麼好的兒子,走狗屎運了。」
「賜進士及第,臣佟佳·玉柱,恭請聖安。」玉柱率先下拜,榜眼和探花緊隨其後,也跟著下拜。
「嗯,照往年的例,玉柱應授翰林院修撰吧?」
康熙剛把話說完,就見保和殿大學士吳琠,主動站了出來。
「皇上,祖宗之法,亦可變也。玉柱乃國朝之驕傲,不世出的旗下之俊才。老臣竊以為,再授翰林院修撰,似有不妥之處。」
李光地心裡暗自咬牙,他準備了一籮筐的馬屁話,竟然又被吳琠這個老賊搶了先。
沒辦法,吳琠既然開了個好頭,李光地不跟上的話,那就要大大的失分了。
「皇上,臣以為,吳閣老所言甚是,六元及第,實乃數千年以來,赫赫文治之盛,前所未見也!至少應以四品京卿任用。」
李光地此話一出口,吳琠暗覺佩服,這個老李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呢。
這李光地,拿捏死了皇帝的心思,故意把玉柱的官職,提高到了四品京卿的程度。
實際上,皇帝只是喜歡祥瑞罷了,並不是無道的昏君,怎麼可能陡然就把玉柱提拔得這麼高呢?
在吳琠看來,皇帝多半要打個折扣,折衷一下。那麼,玉柱戴上五品的官帽,完全可期也!
幫玉柱爭取到五品之官職,這才是李光地的本意。
沒辦法,誰叫李光地是玉柱的鄉試座師呢?
如此年輕的滿洲狀元,又出身於滿洲第一豪門外戚世家,前途未可限量也。
李光地如果不暗中幫扶一把,他就不配稱為李滑頭了。
實際上,吳琠也是這種想法。他是玉柱的會試座師,且很快就要致仕了,吳家的子孫們將來恐怕還要靠著玉柱的大力提攜啊。
可嘆吶!
康熙的脾氣,早被身邊的重臣們摸透了!
號稱英明神武的康熙,掌權實在是太久了,居然被身邊的寵臣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猶不自知。
首席和次席大學士,依次發了言,康熙沒有當即表態,而是點了馬齊的名。
「馬齊,你怎麼看?」
實際上,馬齊並不樂見,因玉柱而破例。
但是,佟國維是公開的八爺黨。在大庭廣眾之下,若是馬齊說了反對之詞,將來還怎麼好意思,再和佟國維坐在一起商量著擁立老八之事呢?
「回主子爺的話,奴才以為,玉柱雖然才華橫溢,還是太年輕了,驟然登上四品京卿之高位,恐非人臣之福啊。竊以為,不如以五品官任職於都察院,待有了功績之後,再拔擢不遲。」
馬齊的一番話,看似說的滴水不漏,誰都沒得罪,還讓玉柱占了大便宜。
不過,馬齊依舊還是露出了坑人的馬腳,被吳琠和李光地等人精,看了個底兒掉。
都察院是什麼地方?
那可是專門得罪人的地方。
把玉柱擱進了都察院之後,他若想獲得迅速的升遷,就必須上摺子彈劾了某位重臣下台,才有可能如願。
否則的話,吏部考核百官的時候,焉能將玉柱評為一等?
但是,馬齊所言以五品官任用玉柱,終究還是讓玉柱占了個大便宜,並沒把佟國維往死里得罪。
畢竟,此前的狀元,都是授予的從六品修撰而已。
「嗯,馬齊所說,不愧是老成謀國之言。最近一些時日,皇族宗室們鬧得很不像話了,朕早有整頓之意。不如,就命玉柱為正五品的江南道掌印監察御史,兼任宗室御史吧?」
皇帝從始自終,沒提過祥瑞二字。
但是,這不是祥瑞,啥是祥瑞?
原本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蹦到了正五品的掌印監察御史,坐火箭一般,一下子就連升了三級。
咳,就算是騎上了汗血寶馬,也跑不了這麼快啊!
所謂江南道監察御史,除了監督江南省(含江蘇和安徽)和浙江省的文武官員之外,還負責稽查戶部、寶泉局、左右翼監督、漕運總督衙門、倉場糧庫,及戶部三庫的奏銷。
不誇張的說,這三省及戶部的官員,包括尚書、侍郎、總督和巡撫在內,都包括在了玉柱的監察範圍之內。
李光地的腦子轉得賊快,他馬上意識到,玉柱的江南道掌印,倒在其次,重點是兼任的宗室御史。
宗室御史,向來由十五道監察御史中的某一人兼任,專門監督皇族宗室、宗人府及內務府里涉及到宗室的事務。
嘿嘿,八阿哥,太子爺,你們要倒霉了呀!
「皇上,不如問一下玉柱的意思?」這時候,馬齊意識到不妙了,趕緊出來攪屎。
「嗯,玉柱,汝意如何?」康熙順嘴去問玉柱。
玉柱心裡明白的很,所謂的宗室御史,其實是拿他當背鍋俠,同時進攻老八和太子。
那豈不是自尋煩惱麼?
「皇上,臣乃不孝之人。所謂子不嫌母醜,臣之生母出身太過微賤,為時人所瞧不起,屢屢在背後指指點點。臣愧為人子,懇請以所有官職做抵,求皇上恩賞臣之生母為七品孺人。」玉柱說到傷心處,伏地大哭,淚如雨下,令人不禁共情的眼眶發酸。
出乎意料的是,康熙絲毫也沒有猶豫,直接就說:「為人子者,自當替母進言。李光地。」
「臣在。」李光地趕緊出列,跪得筆直,恭聆聖訓。
「擬旨,玉柱之生母李氏,誕育我滿洲麒麟俊才,勞苦功高……著授五品宜人。」康熙居然知道玉柱的生母,就是李四兒。
可想而知,康熙對玉柱的家底,應是了如指掌也。
「再擬一道旨意……玉柱著授都察院江南道掌印監察御史兼宗室御史……」康熙也許是徹底的想通了,不停氣的連下了兩道旨意。
這讓玉柱意識到,躲不過去了,不交投名狀,恐怕是難以過關了。
李光地跪到殿檐下的小書幾前,提筆在手,刷刷的一揮而就,很快就擬好了兩道旨意。
康熙過目之後,隨即提起硃筆,批了兩個可字。
至此,玉柱連升三級的超擢,就算是正式定了案。
吳琠笑眯眯的望著謝恩的玉柱,此子的官運如此亨通,大善也!
嗯,他是玉柱的會試座師,門生如此的有出息,他焉能不高興?
至於,監察宗室之權,嘿嘿,凡事有利必有弊,不投資站隊,哪來的豐厚政治回報?
李光地瞥了眼正在行禮的玉柱,嘿,正五品的當科狀元郎,厲害了呀,不枉他在鄉試時的一番苦心運作。
宗室御史,這個就厲害了,重點監察皇族宗室的不法行徑,同時稽查宗人府和內務府對宗室的獎懲措施及帳目開銷。
在李光地看來,玉柱就應該學隆科多的做法,只投靠皇上,作個純臣。
當然了,做純臣,顯然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就必然要交投名狀給皇帝了。
政治是什麼?本質上說,就是站隊。
只是,還沒等李光地從玉柱的身上挪開視線,喜訊居然一個接著一個的來了。
「玉柱,慶泰所上的由你兼祧你們佟家三房和八房的摺子,朕允了。」康熙抬手點了點面前的三份旨意,笑道,「朕還要給你賜婚。」
玉柱一聽這話,趕緊跪下接旨。
禮部尚書席爾達公開頒旨,先大聲宣讀了批准玉柱兼祧的旨意,緊接著,再念賜婚的旨意。
(ps:連升了三級,改了很多次,總算是自己滿意了。覺得爽,該賞月票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