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外,阿紫雙膝支著下巴,沮喪地坐著,大個兒卻瘋了似的,呼呼喘著粗氣,背著不停地轉著,一副怒氣沖沖且焦躁不安的樣子。
「你幹什麼去?」阿紫突然發現大個兒不見了,四下張望,這才發現大個兒正向城門方向而去,她急匆匆下了石頭,邊追趕大個兒邊喊道,「瘋了嗎傻子,真不想活了嗎?」
大個兒挺著脖子,頭也不回,照舊氣呼呼地走著。
「後生啊,」這時候從對面走來了一個衣著破爛的老漢,那老漢看到大個兒憋著氣,遂勸說道,「我不知道你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情,不過你這樣過去,可不會有好結果的。」
「大伯,」大個兒停下了腳步,淡淡地說道,「你剛才城裡出來,沒有為難你吧?」
「看你說的,」那老者扭頭向後看了一眼,確定沒有可疑之人,低聲說道,「那些畜生能輕易放過我嗎?拽著我轉來轉去,遛了好幾圈,見我是個老東西,這才放行的。」
「聽到了吧?」阿紫已經趕了過來,她對大個兒說道,「他們抓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你還犟的不行,非得前去試試,這不是別的什麼事,瞎試探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對啊,」那老者接著說道,「這種事情可不得大意,不小心真會掉了腦袋。」
「可是,」大個兒不甘心地說道,「可是我有要緊的事情必須得進城,這件事同樣生死攸關,我不能在這兒乾等啊!」
「這事,」那老者搖頭嘆道,「你這事還真不好辦了,進城可能會被那些畜生逮住,你的性命可能不保,不進城你的性命可能沒問題,但你所牽掛的人可能有性命之憂……」
「老伯,」阿紫殷切地問道,「您經歷的事情多,若是您遇到了這種情況,您會怎麼辦呢?」
「你這女娃,」那老者笑道,「怎麼還給我下套呢,我哪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誰又能保證他這一輩子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呢?若是我遇到這壯漢的事情,我只能想辦法讓那撥畜生將我當成無用的老頭,這樣興許能矇混過關的。」
「對啊,對啊!」阿紫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她衷心地謝道,「謝謝老伯,您可真是個有智慧的人,是您救了他的性命啊!」
「啥意思?」大個兒不懂阿紫之意,直勾勾看著阿紫。
那老者咳了兩聲,笑了笑,轉身走開了。
「跟我來,」阿紫拽了一下大個兒的衣袖,急匆匆向那位尚未走遠的老者追去,趕上那老漢,阿紫笑盈盈地說道,「大伯,我,我想買你身上的這身衣裳,希望您能成全。」
「這破衣爛衫的,」那老漢甚是吃驚,不解地問道,「扔了可能都嫌爛,沒有人會去撿的,你要它作甚?再說了,我也就這件爛衣裳,要是給了你,我,我就沒穿的了……」
「大伯,」阿紫打斷了那老漢的話,笑著說道,「您儘管放心,不白要你的衣裳。」她轉身拽了拽大個兒身上的衣服,低聲說道:「這身衣裳送給你,你穿著這身衣裳回家。另外,另外我們還會給你一點錢。你看,這樣行不行啊?」
「真的?」那老漢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泥糊糊的指頭掏了掏耳朵。
「真的,當然是真的。」阿紫頻頻點著頭。
「這……」大個兒看著阿紫和那老漢,一臉的懵懂之相。
「這什麼啊?」阿紫扭頭說道,「趕緊著,趕緊將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愣啥啊?」
大個兒雖然不知道阿紫讓他這麼做的用意,但他還是開始解衣服扣子,站在對面的老漢見此情形,也開始脫衣服了,很顯然阿紫再站在那兒不大合適,她轉身向前走了幾步,背著身子站在了他們的身前。
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大個兒和那老漢也都只換外衣,眨眼工夫,他倆的衣服已經換了過來,阿紫再看大個兒的時候,心頭一震,儼然不像那個充滿生的年輕人,起碼也是四十歲之上的年人了,仔細看去,他的臉色和樣貌卻還是年輕人,並未有所改變。
「怎麼?」那老漢看到阿紫突然緊縮眉頭,以為她要反悔。
「謝謝,這裡沒您事了,您走吧。」阿紫從身上掏出了幾個錢,遞給了那老漢,目光卻總盯著大個兒,越看越不對勁,越看臉色越沉鬱了。
「你別總這樣盯著我,我心裡發毛。」大個兒偷偷瞟了阿紫一眼,怯怯地低下了頭。
「平時,」阿紫略帶埋怨地說道,「你這臉看上去滿是褶子,長得老相,現在怎麼就沒有褶子了呢?這沒了褶子,怎麼捯飭也不像是個老年人,就算你穿上了一件老八十的衣服,鬼子也能認出假來。」
「哦~」大個兒這才真正明白阿紫用意,略微沉思了數秒,小聲對阿紫說道,「我有辦法了,跟我來,准叫你滿意。」
話音剛落,大個兒便朝樹林裡疾步而去,阿紫半信半疑,跟在他身後也進了林子。
大個兒來到了林子深處,他曾經燒烤野物的地方。只見他將伸進了吃剩的野物的肉裡面,不停地搗鼓著,不大一會兒他的雙上糊滿了粘稠的淡黃色液體,而後他將雙敷在了臉上,就像平常洗臉一樣搓著,很快他的臉上也糊上了一層淡黃色的液體。
「等著吧,很快就會讓你大吃一驚了。」大個兒得意地說道。
「臉上這是……」阿紫覺得有些噁心,皺著眉頭,咧著嘴。
「看著是有些不舒服,不過管大用,鬼子變成鬼也辨不出真假來。」
「但願吧!」
約莫過了一刻鐘,大個兒咳嗽了兩聲,弓著腰站在了正在低頭想事的阿紫面前,阿紫抬頭一看,眼前是個頭戴褪色爛氈帽,滿臉蛇皮斑的滄桑老者,眼角和嘴角全是皺紋,甚至連脖子上都爬滿了皺紋,不到八十歲,起碼也過了十,嚇得她差點仰過去,指著那人並驚訝地問道:「你,你是大個兒,對嗎?」
「什麼大個兒?」這人氣息很弱,話音剛落便咳嗽起來。
「那,那個大高個子……」阿紫怯怯地站起身來,前後左右顧盼著。
「臉爛乎乎的,太嚇人太噁心了,可能是不好意思讓你看到,偷偷走了。」
「走了?」阿紫起先很驚疑,不過她很快便平靜了下來,看了那老人一眼,邊向林外走邊自言自語道,「還說會讓我大吃一驚,以為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沒想到……」
「難道,」那老者說道,「難道你沒有驚到嗎?」
阿紫一愣,這聲音分明就是大個兒的聲音,這一點她確信無疑。可是四周並無別人,說話者只能是那個年邁的老人,她轉過身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別愣著了,」那老者笑著說道,「你看我這樣,能不能混進城去?」
「你……」阿紫這才確信眼前的老者竟然是大個兒,吃驚地說道,「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大能耐,完全騙過了我。說真的,這下好了,別說鬼子了,就是鬼也認不出你來了。」
大個兒和阿紫不敢再耽誤時光,匆匆出了林子,半道上,大個兒撿了一根棍子作為拐杖,阿紫在一邊攙扶著,不緊不慢朝城門而來。
「站住,」到了關卡,漢奸喝住了大個兒和阿紫,「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進城?」
「看病。」大個兒一連串咳嗽,阿紫便撒了個謊。
「都這熊樣了,」那漢奸不屑地說道,「看好了病也活不了幾天,那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還看什麼病啊?」
阿紫沒有再做聲,只是攙扶著大個兒站著,大個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不停地咳嗽,咳得唾沫星子亂飛,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走吧,走吧,真是個病死鬼!」那漢奸捂著嘴,瞪著大個兒,不耐煩地擺著。
就這樣,大個兒和阿紫進了城來。
回到賽西施豆腐坊,眾人看到阿紫和大個兒平安歸來,無不歡欣雀躍,自然少不了問寒問暖。
進了茶水,吃了飯食,翠玉將阿紫叫到了另一間屋子,極為小心地關上了屋門,低聲說道:「你回來了,曉靜也應該一同回來,怎麼沒有見她?而且你和大個兒回來到現在,每談及曉靜,總支支吾吾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曉靜現在到底在哪兒?」
「走到城門口,」阿紫也很小聲地說道,「曉靜姐被喬家村的村民抓走了,我擔心大家聽到這個消息會生亂,故而再猶豫才沒敢說出來。」
「抓走了?為什麼要抓曉靜?」翠玉聽到這個消息顯得很激動,猛地抓住了阿紫的雙臂,並不停地搖晃起來。
「不知道。」阿紫搖著頭,一臉沮喪地說道,「那些村民一個個兇巴巴的,還都蠻不講理,非要將曉靜姐抓走不可,我們本想動,可曉靜姐並不希望我們插,故而……」
「哎呀,」翠玉愁眉緊鎖,邊踱步邊嘆道,「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抓走曉靜,也不知道曉靜現在到底有沒有事兒,也不知道曉靜還能不能安全歸來,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屋門突然「咯吱」一聲,翠玉和阿紫疾步到了門口,打開屋門發現喬雙喜正躡躡腳想要離開,翠玉叫住了他,並斥責了幾句,而後問道:「你總這麼好奇,到底想要聽到什麼?換句話說,剛才你都聽到了什麼?」
「都聽到了,」喬雙喜說道,「該聽到的我都聽到了,現在我得回趟喬家村,我得去救曉靜。」
「曉靜有危險?」翠玉和阿紫異口同聲問道。
「當然!」喬雙喜的回答很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