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將猴子的消息告訴了王隊長之後,異常生氣的王隊長從頭上撕下帽子,一邊狠狠地砸著牆,一邊怒罵著:「他娘的,卑鄙無恥的小人,卑鄙無恥的小人……」
「隊長,您先息怒,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想辦法將猴子救出來,其他的事情等猴子回來再行計較。」政委理解王隊長此時此刻的心情。
可以說,游擊隊是王隊長一手創建起來的,王隊長視隊裡的每一個人如同親人一樣,他見證了每個年輕人成長、成熟的過程,大家在一起生活、一起戰鬥、一起經歷著風風雨雨,情感早已經超越了同志關係,早已被時間鐫刻進了心裡,融進了血液。
翠玉蹲在喬曉靜的床頭,緊緊抓著喬曉靜的手,想到她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就忍不住掉下淚水。
「是啊,政委說得對,現在還不是您發火的時候,應該先將猴子救出來,抓住告密者再發火也不晚,到那時要殺要剮不都隨你了嗎?」當她看到王隊長為了一個游擊隊員幾乎要瘋了的時候,她的內心反而平靜了很多。
她知道人越是處在困境之中,就越要保持冷靜,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從迷宮一樣的境地中找到逃生的唯一出口。
「我知道,我知道。」王隊長頭頂著牆上,有氣無力的說到。
政委看了看喬曉靜和關組長的傷情,長出了一口氣,微笑著向翠玉點了點頭,翠玉也禮節性的點了一下頭,但臉上卻寫滿了滄桑。
王隊長和政委心裡明白,團部距離游擊隊七八十里的路程,一時半刻不可能盼到團部的醫生來,更何況現在還是戰爭年代,隨時都有可能遭遇鬼子,與其在醫務室這麼幹等,還不如先回隊部想想怎麼營救猴子的事情,便對大夫和翠玉交代了幾句,匆匆離開了。
「誰?」王隊長剛進指揮部,便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東西被震得跳了起來,水缸子「嗒嗒」作響。
「什麼誰?」政委站在王隊長的身後,被王隊長突然一問驚住了。
房子裡兩個正在圖上作業的游擊隊員低了頭,向政委敬了個禮,溜出了指揮所。
「他娘的,告密者,向日本鬼子告密的人。」王隊長轉過身來。
「還未確定,」政委吞吞吐吐的說道,「不過,不過我們有些同志認為告密者很可能是龐大娘失蹤的兒子小斌,但這也就是猜測而已。」
王隊長說:「啥?你說啥?」
政委說:「只是有可能,現在還未確定。」
王隊長說:「他娘的,我們一直都把這小子當自己人看,照顧她娘倆的生活,待他們不薄啊,怎麼會是他?龐大娘是個深明大義的人,她知道這事嗎?」
政委說:「應該還不知道,我已經強調了,凡事知道此事的人一定要將嘴閉嚴了,千萬不能說出去,起碼在沒有確切消息之前不能說出去。龐大娘已經為革命事業獻出了兩個兒子的性命,不能讓她……哎!她現在還身患重疾,千萬不能再受什麼打擊了。」
王隊長說道:「你做得對!」
政委說:「我還有一個擔心,正如你所說的,我們從來沒有將那小子當外人,我們游擊隊的事情他幾乎都知道,如果真是他向鬼子告的密,那我們豈不非常危險?」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王隊長點頭道:「這樣,恰好我們暫無作戰任務,人手相對寬裕,就將他們都撒出去,讓他們白天假裝拾柴禾、放羊的農夫,稍微走遠點兒,密切關注四周鬼子的動向,一旦有異動,我們也好提前防範,隊部也不能閒著,要將重要物品整理好,做好時刻轉移的準備。猴子的事也不能放鬆,還得想辦法打聽營救。」
政委說:「這些事就交給我,我來辦。」
王隊長嘆道:「他娘的,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一個事兒接一個事兒。」
政委說:「接應團部醫生和醫用物資的事我會安排的,估計不會太順當。」
王隊長說:「是啊!無論如何也要辦好,一是確保團部醫生的安全,二是一定要將關組長和曉靜的傷治好,正逢用人之際,可千萬不能由於我們工作疏忽而誤了她倆性命。」
政委說:「是,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王隊長點了一支煙,站在了掛在牆上的地圖前面。
政委出了指揮部,向各小組去傳達工作任務去了……
「你們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隊長和政委已經派人去團部接醫生了。醫生來了,一定會治好你們傷勢的。」翠玉時而蹲在喬曉靜身邊,時而又蹲在關組長身邊,總是重複著這幾句讓人傷心的話,一邊哭一邊說,一把鼻涕一把淚。
醫務所的劉大夫時不時盯著翠玉看看,翠玉的哭泣和眼淚讓他的鼻尖陣陣泛酸,眼淚在眼圈裡來回打著轉,他對自己的束手無策感到無比失落,更對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翠玉而感到無比失望。
他不停地擦拭著桌面,他也只能通過擦拭桌面來掩飾自己的酸楚,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安靜,讓翠玉盡情宣洩心中苦悶,這樣,也許翠玉會感覺好受一點兒……
奉命去團部請醫生的大志不停地揮動著馬鞭,鞭子就像雨點一樣抽打在馬背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當他路過一座小橋的時候,橋頭出現了三個鬼子,三個鬼子見有人乘馬而來,便舉起了槍。
大志無奈之下勒緊了馬韁繩,放慢了前行的腳步。
鬼子的槍口直直對著大志,大志冷靜的向前走著,待到鬼子跟前,他讓馬停了下來並做出要下馬的姿勢,鬼子以為大志真要下馬,便笑著將槍掛在了肩膀上。
令鬼子沒有防備的是,大志突然猛地掄起馬鞭狠狠地抽打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嘶叫了一聲,飛奔起來,從一個鬼子身上踩踏了過去。
其他兩個鬼子倉皇向大志開槍,大志就像民間藝人,時而趴在馬背上,時而懸掛在馬脖子上,鬼子跟在大志後面瘋狂地開著槍,卻只能目送大志越來越遠。
兩個鬼子追了大約五十米,見無法追上大志,「巴嘎」了幾句,便氣喘吁吁朝躺在地上吐血的同伴而來,這位被馬踩倒在地的鬼子肚子有一個大大的馬蹄印,清晰可見,嘴角不斷湧出血漿,被攙扶起,架著走了不到兩步路,一大口血漿噴出,咽氣了。
天色暗淡下來,大志不敢放慢前行的速度,不停地揮動著馬鞭,山道上不時留下「駕駕駕」的叫喊聲,馬蹄捲起的塵土足有丈高,在空中飛揚著,像一股強勁的颶風。
這股「颶風」越來越遠,大志變成了一顆移動的黑點兒,沿著山道,起起伏伏……
政委抬頭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經拉下,他惦記著城中的猴子,惦記著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游擊隊戰士,不知不覺自己已經來到了村口,已經到了村子前面的小橋上,他停下了腳步,側著身子眺望著遠方,遠山茫茫,天地蒼蒼,鬱郁沉沉……
靠在橋頭上的政委,聽著潺潺河水聲,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多年前的場景,而這其中的主人公就是現在正承受日本鬼子酷刑的猴子。
兩年前夏天的一個傍晚,政委從團部開會回來的路上,一行三人與一個由九個鬼子組成的小分隊遭遇了,眨眼之間,雙方便交上了火。
雖然政委他們三人槍法好,可惜槍不行,得打一槍上一下子彈,鬼子的槍法一般,但手中的傢伙什好,九個鬼子就有三把輕機槍,扣動扳機就能掃射一片。
政委他們打死了五個鬼子,可惜他的兩個隨從也死了,槍里也沒有了子彈。
剩下的四個鬼子撲了過來,將政委圍在了其中,就在這關鍵時刻,突然有一個人如同天兵下凡,出現在了政委眼前,眨眼之間便徒手幹掉了眼前之敵。
政委驚呼道:「真是關雲長一樣的英雄人物!」
經過一番交流,政委得知了救命恩人的名叫猴子,與他靈敏的身手很相配。
這個叫猴子的年輕人正是要去小山村找游擊隊的,做夢也想不到,進入小山村成為游擊隊員之前,卻與小山村游擊隊政委有了這麼一段奇緣……
政委想到這兒,抽泣起來,帶著哭腔低聲說道:「猴子,我等你,等你回來!」
晚飯已熱了三次,可是劉大夫怎麼勸翠玉都沒用,翠玉只是一個勁的哭,就是不吃。
劉大夫磨破了嘴皮子也說不動她,沒有辦法只好去找政委不著,無奈之下,走進了王隊長的辦公室,向王隊長報告了此事。
王隊長放下手中的鉛筆,隨劉大夫到了醫務室。
原本想翠玉會給自己面子的,讓王隊長難堪的是,任憑他怎麼勸說,翠玉都是那句話----「心裡堵得慌,什麼也不想吃,什麼也吃不下」。
王隊長自知拗不過翠玉,略顯尷尬的坐在醫務室里,陪著劉大夫和翠玉,一起守候在昏迷不醒的關組長和喬曉靜身邊。
此時已近半夜,天色暗沉,濃雲層層。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入了王隊長、翠玉和劉大夫的耳朵,三人同時將目光轉向了醫務室的那扇門。
劉大夫帶著疑惑打開了門,只見一個農夫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此人徑直來到王隊長身前,小聲對王隊長說道:「我是縣大隊的,奉隊長之令前來送信,此信有關貴部戰士,望您親啟!」
王隊長接過了信來,手略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