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秦文玉放下手機,走出了商場廁所。
他以尿急為藉口,躲進廁所打了這通電話。
之所以能得到警官的同意,其實也是因為秦文玉雖然就在案發現場,但嫌疑並不大。
木村秀念的死狀怎麼看都像是一場離奇的意外,如果他是被人謀殺的,兇手無論如何都會沾上一點血跡吧?
然而事實是秦文玉身上什麼血跡都沒有,甚至連情緒都很平穩,仿佛不知道洗手間裡的木村秀念已經死了一樣。
打開廁所門後,兩位便衣警官就守在門口。
三人剛離開洗手間,就迎面走來了一個長相陰沉的光頭中年人。
秦文玉看了他一眼,這人竟然連眉毛都剃了嗎?
突然!
商場裡傳來一聲沉悶而恐怖的巨響!
「轟」
整個商場的玻璃門戶轟然破碎,無數細小的碎渣變成了最要命的暗器,四面八方地射向商場內的顧客!
兩位警官首當其衝,先是一股勁風撲面,接著便是密密麻麻的尖銳玻璃渣撲來,只是眨眼間,兩人就倒在地上捂著臉哀嚎,他們的身體正面扎滿了玻璃碎片。
而秦文玉在聽到那聲沉悶的響動時,就已經一個跨步躲進了廁所里,他太熟悉這種動靜了,雨宮彌生幾乎天天都會弄出這種動靜。
商場內,爆炸的轟鳴,哭喊,哀嚎,尖叫之聲不絕於耳。
待衝擊的熱浪過去後,秦文玉伸出頭往廁所外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了那個光頭的中年男人。
「嘿……」
光頭中年人立刻發現了他,他怪笑著逼近,從懷裡摸出了一把漆黑的手槍,抵在了秦文玉的太陽穴。
「好玩嗎?」
他的目光很兇惡,但讓光頭男人有些失望的是,他沒能從秦文玉的眼中看到恐懼。
對方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嘴角竟然是向上的弧度。
「混蛋!」
光頭男人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然而還沒等他開槍,一條烏黑的影子就從他身後掠了過來!
「砰」
這是一條修長的腿。
這一腿的力道非常驚人,光頭男人被踢中頭部,立刻砸倒在了地上,瞬間不省人事。
「躲起來。」
光頭男人的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女人聲音。
秦文玉抬頭看去,看見了一雙黑夜般透徹和深沉的眼睛。
只是匆匆的一眼,秦文玉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長相,那個女人的身影就已經鑽進了滿地狼藉的商場中,她的移動如同最敏捷的獵豹,不僅沒有發出任何響動,而且速度極快。
很快,商場外響起了警鈴聲。
秦文玉躲在一根柱子後面,朝商場中央看去。
五個手持各式槍械的蒙面人站在那裡,地上蹲著幾十個雙手抱頭的人。
恐怖分子還是搶劫犯?
或者兩者都是。
「大哥,警察到了。」
「禿鷲呢?」被稱作大哥的男人陰鷲的眼光掃了一圈商場。
「不知道,還沒回來。」
「不等他了,走。」
說完後,他扣下扳機,槍口噴吐著火舌,商場中間跪著的人如被風吹倒的麥子一般倒了下去。
看見這一幕的秦文玉面部一陣劇痛,一副若有若無的,猙獰的面具浮現在他臉上。
秦文玉屏住呼吸,再次看向商場中央,這次,透過這副面具,他看見那個正在開槍掃射人群的男人,還有他身後站著的幾個人,臉上都有一副血紅的面具,那幾副面具的形貌……一模一樣。
換彈夾,上膛,開槍,他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
那是誰?
被祭宴選中的人?祭宴里還有這種人嗎?
秦文玉看向已經血流滿地的商場中央,男人,女人,老人,幼童……
漸漸的,他的目光移開了,他說不清為什麼,有的明明已經變成了屍體,明明只是一堆沒了靈魂的肉,但他竟然不願去看。
那個一腳擊倒了禿頭男子的,身手矯健的女人呢?
秦文玉沒有在死亡的人群中發現她的身影,雖然他只看見了對方的眼睛,但依舊能確定,這一地的屍體中沒有她。
正在這時,秦文玉心中突生警兆!
「砰!」
他側頭看去。
他的背部,右肩位置,被子彈擊中了。
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光頭的中年男人手中黑色的手槍正飄著白煙,他仰躺在地,胸膛上下起伏。
片刻後,一副血紅色的面具從他臉上滾落在地,「咔」的一聲裂成兩半,飛快地化為糜粉,消失在了現實世界。
那是……
秦文玉的意識一陣模糊。
子彈還在身體裡,鮮血不停地從肩部往外流,他腳下一軟,暈倒在了地上。
慘叫,哀嚎,痛苦……
嘈雜的聲音充斥在秦文玉耳中。
「醫生,傷者太多,我們的血不夠用了!」
「血站和周邊醫院的呢?」
「在送來的路上了,可是……這位傷者的情況很危險,可能撐不到血液送來了……」
秦文玉意識朦朧之間,聽到了類似的對話。
是嗎……
看來我已經被送到醫院了。
護士小姐說的這位傷者,不會是指我吧……
秦文玉此刻的思緒遲緩而脆弱。
隱約間,他聽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醫生,請用我的血,我和他是一個血型!」
「你和他是直系親屬嗎?」
「不是!」
「可是,你們長得……」
「我說不是!醫生,救人要緊!」
「好吧,立刻準備手術!」
「……」
是誰……
誰的聲音……
秦文玉的意識漸漸模糊,那個聲音也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
再次醒來時,秦文玉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已經處理好了。
「醒了。」
雨宮彌生的聲音在窗邊響起。
秦文玉艱難地扭頭看向她,那個女人正看著窗外,只留給他一個側臉。
「過去多久了?」秦文玉問道。
「你遇到爆炸是昨天的事,現在是第二天早上的十點二十分。」雨宮彌生看向他,神情一如往常,冷淡而平靜。
陽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也沒能給她帶去任何溫度。
「看來,我要錯過那場四人約會了。」
秦文玉看著天花板說道。
「那倒不會,秦先生。」
玉木一的聲音在門口出現。
秦文玉側頭看去,與他一起出現的,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高高瘦瘦的年輕人,以及,面色有些蒼白的羽生文心。
「我們把約定的地點改在了你的病房。」
玉木一緩步走來,將一束水仙插進了窗邊的花瓶里。
秦文玉的目光從那束花緩緩移到羽生文心的臉上。
羽生文心笑了笑,依舊那樣溫和。
比起雨宮彌生,他更適合站在陽光下。
秦文玉閉上眼睛,沉默片刻。
「祭宴中,有通體血紅的能面嗎?」
話音落下,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無比冷靜的雙眼中,此刻閃爍著極為強烈的光彩。
這個房間裡的人都認得那種情緒,它的名字……叫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