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的《致愛麗絲》響了起來,優雅的音樂在樓道中迴蕩。
吳鴿忐忑按下了門鈴後,開門的是孩子的母親吳美顏。
在董必嚴的記憶中,這個溫柔的女人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
也正是她平易近人的態度,才說服董必嚴冒著可能被開除的風險過來私教。
吳鴿剛剛讀取完董必嚴的記憶,此刻還有些混亂,他努力舒緩情緒,發現自己這個角色雖然性格影響沒有上一次那麼大。
但因為董必嚴生性柔弱,不必勇武的林潛龍,吳鴿感覺現在明顯更容易緊張和恐懼。
吳鴿已經讀過第一幕的內容,雖然儘量想要沉浸代入,但想到可能遭遇的怪事,還是不可避免的會感到有些忐忑。
「董老師來啦,快進來吧,子豪去樓下的商店去快遞了,馬上就上來。」吳美顏熱情地遞過拖鞋,招呼吳鴿進來。
「好,不急。」
吳鴿穿上拖鞋,來到了呂子豪的房間。
這些天每天下班後,董必嚴都會準時來他家給呂子豪補課。
但今天董必嚴因為天氣太熱,自己又錯過了公交,索性騎著共享單車趕了過來,就晚了一些,不過吳美顏母子似乎並不介意。
吳鴿找個位置隨便坐了下來,桌子上放著一個switc*******畫面還停留在一個恐怖的鬼臉上面,鬼臉的下方有一行小字,上面是韓文,應該是某種類似《屍體派對》一樣的文字解密類遊戲。
吳美顏的媽媽過來端上一杯咖啡,笑著說道:
「這孩子,放學回來就玩遊戲,不愛運動,也不愛學習……來,喝杯咖啡。」
「謝謝,小孩不都這樣麼?勞逸結合就好。」吳鴿附和道。
「嗨,話是這麼說,可別人家小孩都在努力,你一懈怠,那就得讓別人落下很遠。」吳美顏喃喃說著,「你在這裡稍等一會兒啊,他很快就來。」
「好的。」
吳鴿微笑著輕抿一口咖啡,準備拿出手機看一眼微信。
突然,就在他拿起手機的時候,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了房間的窗台,吳鴿隱隱看到窗簾後面,竟然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這個人影過於安靜了,看起來有些詭異。
吳鴿嚇了一跳,手中的咖啡差點灑了,目光立刻移到了那個方向。
果然,真的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在窗簾的後面,這個影子看樣子不高,應該跟自己的學生呂子豪差不多高。
難道說這孩子還有個弟弟,在這個房間裡藏貓貓?
吳鴿覺得這個小孩挺可愛的,就笑著打趣道:
「餵……別躲啦,就你這種藏貓貓的方式,傻子都能看出來。」
然而,半晌過後,對方沒有給出什麼回應,而是緩緩向窗台更靠近了一些,這裡是27樓,一個孩子站在窗台上玩,說到底還是很危險的。
這個影子晃晃悠悠地站到了窗台口,已經搖搖欲墜。
吳鴿見對方沒有搭理自己,感覺情況有些不妙,但畢竟自己是來別人家補課的老師,也絕對不能隨便上去救人,萬一失手,那責任可就大了。
「吳姐!」吳鴿朝外面大喊一聲。
外面沒有回應,廚房那邊隱隱傳來了洗碗的聲音。
應該是洗碗的聲音太吵,沒有聽到吳鴿的喊叫。
倒是吳鴿這一喊,讓那個窗台邊上的影子又顫顫悠悠地向前探了幾步。
這下吳鴿可慌了,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擺在他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要麼自己立刻衝到窗台上救人,要麼就是出去通知正在刷碗的吳美顏。
最終,出於善意的本能,吳鴿還是毫不猶豫地衝到了窗台邊,想要一把抱住那個影子。
可沒想到的是,當他衝過去掀開窗簾的剎那,他卻頭皮一麻,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爆出來的:
「啊——」
吳鴿的這聲驚叫終於讓吳美顏聽到了,她立刻快步跑到了房間,望著窗台邊的吳鴿,駭然問道:
「你……你怎麼了?」
吳鴿臉色煞白,咽了咽口水,指著窗台下面說:
「不……不好了,你家子豪……他從窗台跳下去了!」
「啊?你說什麼啊?」吳美顏的聲音也變得聲嘶力竭,幾乎是飛到了窗台的邊上,扶著欄杆向下望去。
這小區三樓以上的窗戶都有一道外圍的護欄,防止小孩玩耍失足落下,但這道護欄對於像呂子豪這樣的初中生來說,只要向上一爬,就可以翻身下去。
「沒有啊……什麼都沒有啊……再說也不可能啊,子豪剛剛下樓,都還沒回來,怎麼可能會從這裡跳下去!」吳美顏詫異道。
吳鴿遠比吳美顏還要緊張,他驚魂未定地喃喃道:
「你家還有別的小孩麼?剛才我確實看到一個小孩從這裡跳下去了,而且更可怕的是,那個小孩跳下去的時候,整個頭皮都掉下來了,腦袋上全是血……」
吳美顏扭過頭,一臉驚訝地望著吳鴿,那表情就好像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突然間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裡一樣。
「董老師……你不會是工作太累產生幻覺了吧,子豪是獨生子,家裡也沒有小孩來做客,怎麼可能會有人從這裡跳下去呢?」
「是真的……絕對是真的,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吳鴿自顧自喃喃著,腦中還在不斷迴蕩剛才自己掀開窗簾後看到的那一幕:
一個鮮血淋淋的孩子,模樣跟他的學生呂子豪幾乎一模一樣,但他眼神空洞而絕望,身體有些佝僂,胳膊也好像骨折了,他就那樣死死盯著窗外,頭皮已經整個被某種可怕的力量掀掉,露出了下面明晃晃的腦仁,臉色也是鐵青,根本不像是活人。
吳鴿本來想要掀開窗簾後一把抱住這個小孩,將他從上面救下來。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這恐怖的一幕時,他整個人就已經嚇傻了,驚呼一聲愣在了那裡,就是這個空當,那個小孩突然縱身一躍,直接從窗戶外面穿了過去。
準確地說,並不是跳,是穿了過去,就好像他的身體變成了虛無,能夠自由穿梭一樣。
等到吳美顏聽到驚叫聲進來之後,那個小孩竟然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
吳鴿詫異地扶著窗台扶手向下望,確實什麼都看不到了,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半,路燈恍惚間樓下的情形看不太清楚,再加上樓層這麼高,下面的東西就顯得更加模糊。
「徐姐,我真的沒有騙你,剛才確實有人從這裡跳下去了,長得還很像呂子豪,我們趕快看看去吧……」
「不會把……怎麼會這樣……」吳美顏說著說著眼睛都紅了,她也嚇得不輕,「不可能的啊,剛才子豪已經下樓了啊……」
兩人連忙準備下樓,而就在這時,門鈴卻響了起來。
優雅的音樂此時顯得有些驚心動魄。
吳美顏連忙一把拉開門,門開了以後,發現是呂子豪正抱著一個快遞,嘴裡還叼著雪糕,一臉懵逼地望著兩人。
吳美顏都快哭了,一把抱住了呂子豪,身體還在不住顫抖:
「你都快嚇死媽媽了,我還以為你真的……」
呂子豪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啥,咬了一口雪糕,將快遞箱一下子扔在了地上,一臉無語,詫異問道:
「喂喂餵……媽你這是怎麼了啊,你該不會是去做親子鑑定了吧……」
「滾蛋!」吳美顏站了起來,拍了一下呂子豪,「剛才你的補課老師說看到一個孩子從咱們家窗戶跳了下去,說是跟你很像。」
吳鴿也傻了眼,此刻呂子豪就這樣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活潑充滿朝氣,根本不可能像是跳樓的樣子。那剛才從窗戶旁邊跳下去的人到底是誰呢?
小區樓下的空地還有很多人在聊天、下棋、跳廣場舞,剛才那樣一個大活人從上面跳下去,不可能現在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吧?
「哈?老師……你是不是玩寂靜嶺玩出幻覺了。」呂子豪啃著雪糕,調皮笑道。
吳鴿也感覺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難道董必嚴真的是太累了?
但不管怎麼說,累出幻覺這種事,他從來都只是聽說過卻沒見過,更沒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啊。
一場虛驚過後,吳鴿還是得繼續自己的工作。
他心不在焉地給呂子豪補完課,腦袋裡卻還是不斷迴蕩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眼睛也總會忍不住向窗簾旁邊瞟上幾眼。
這段時間對於吳鴿來說簡直就是煎熬,他看到呂子豪的臉,腦海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剛才自己看到的那恐怖的情景。
當時針指到了九的時候,吳鴿終於結束了自己漫長的煎熬,立刻收拾好東西,對呂子豪說:
「子豪啊,你的二次函數還要練練,我給你留的課後作業有時間就做,下次來我要檢查!哦,對了,遊戲還是少玩點,對眼睛不好,如果你不想跟我一樣戴眼鏡的話。」
呂子豪做了一個鬼臉,說道:
「嘿嘿,老師,你也得勞逸結合啊,別累得下次又看到我上吊了……哈哈哈哈,太好玩了,老師你說實話,你到底得多恨我?」
吳鴿尷尬笑了笑,心裡卻還在疑惑。
「別廢話啦,我剛才真的……」吳鴿欲言又止,覺得自己也沒必要跟這個小孩子繼續解釋。
「好吧,好吧,不過老師,明天晚上我和我同學約好了去遊樂場,明天我就不補課了。」呂子豪說。
「嗯哪,我知道了,你媽跟我說了。」吳鴿說完,準備起身離開。
吳美顏雖然還是熱情地過來相送,但看吳鴿的眼神,卻變得有些奇怪,這讓吳鴿自己也感到有些尷尬。
吳鴿關門離開,隱隱聽到房間裡的母女兩人還在說話。
「子豪,你那頭髮得剪剪了,留那麼長,像個女孩子一樣,都可以扎辮子了。」
「哪有時間啊,放學就補課,改天再說吧……」
吳鴿精神恍惚地坐上了電梯,腦袋裡還在想著剛才發生的事,電梯迅速向下,屏幕上的數字也在不斷遞減,每一層都發出滴的一聲響,吳鴿的思緒也被拉長。
此時的他,感覺自我的意志是隨著某種奇特的思維引導的。
此時的吳鴿在想,或是董必嚴在想:
有的時候在大城市工作,會有一種不由自主地緊迫感,他們每一個人都像是行走的齒輪,都有著各自的作用,在各自的位置轉動,可是每當其中一個消失,又總會有新的齒輪代替,說到底,大家都是無用的齒輪。
消失……
呵呵……
我在想些什麼啊……
吳鴿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電梯運行到了15層,就當電梯還會繼續向下的時候。
吳鴿突然發現自己腳下出現了一團類似頭髮的東西,他立刻緊張起來,仔細去看的時候,徹底嚇傻了,只見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個鮮血淋淋的小孩竟然又從自己的腳下緩緩冒了出來,那張森然陰冷的面孔就這樣從自己的腳下一直升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靠……」吳鴿再度失聲狂呼。
電梯也恰好在14層的時候停了下來,那個渾身是血的小孩,竟然漂浮到了半空之中,就以那樣的角度俯視著自己,充血的眼眸充滿了寒意。
死死盯著吳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