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發.
第三十章
許念側眸望向他,微微挑眉,神色透著疑問。
輕咳一聲,濯易一本正經道,「我有話,咳……有話和你說。」
氣氛安靜下來,許念偏頭看向車窗外的常青灌木,等他開口。
「我是很認真的有話和你說。」瞄了眼她側臉,濯易弱弱的提醒她,希望她能稍微專注一些。
過了幾秒,許念配合地別過頭,她雙眸凝視著他,以示認真。
「我……」濯易雙手訕訕離開方向盤,戒指還在西裝口袋裡,她這麼盯著他,目光太專注了……他的心臟砰砰胡亂跳動,喉嚨口乾澀,連手都不知放在哪裡合適,更別提好好說話!
他睨她一眼,鼓起勇氣輕聲道,「你這麼看著我,不好意思說。」
許念定定再看他一眼,僵硬地挪開視線平視前方,語氣微沉,命令道,「說。」
「我……你吃早餐了麼?」
「就這個?」許念冷冷對上他有些奇怪的神色,問。
「嗯。」憋屈地點頭,濯易悶聲懊惱,他沮喪極了的開口,「你餓麼?」
「不餓。」許念語氣乾脆,「開車。」說著重新別頭看向窗外。
「但我有些餓了。」不想輕易放棄,濯易瞥了眼她側臉輪廓,拖延時間做心理準備,就一鼓作氣,就一鼓作氣……
定了半晌,許念不耐地閉了閉眼。
她猛地低頭,拉開隨身包的拉鏈,迅速從包里找出幾小包零食和堅果,一股腦兒用力塞給他,「萍姨準備的,快吃。」
「……哦!」濯易默默撿起掉到地上的一包餅乾,拆開,磨蹭著咬了一口,他邊吃邊偷偷看她,她生氣了!濯易心裡著急,還沒說上幾句話,他就把她惹生氣了,這可怎麼辦?
今天可能不是說這些話的吉日。
但若不說
濯易心底發苦,越著急腦子越是空白。
不知不覺,已經吃了好幾包餅乾。
許念臉色不算好看,她緘默地望著車窗外的那蔟灌木,晨霧已經消散,深綠色葉片上凝結了小顆水珠。
細碎的咀嚼聲響在耳畔,像只倉鼠一樣,「咔吧咔吧」。
不知為何,心底莫名的有些慍怒。
她不耐地低眉看了眼手錶,偏頭瞪著抱著餅乾還在慢吞吞啃的濯易,「飽了?」
立馬停止吞咽。
濯易想說沒,他當然不能這麼快就飽了,畢竟他思路還沒梳理清晰,但卻沒能抵抗住她不善的目光,只能俯首,「飽了。」
「那就馬上開車。」許念沒好氣道。
「好。」愁眉不展地放下餅乾,濯易想把剩餘的還給她,可一看膝上就只剩了兩小包,立馬覺得窘迫至極,抿了抿唇,瞅她一眼,「不好意思,我把你的餅乾吃完了。」
閉眼摁了摁眉心,許念不想和他說話,無力道,「開車。」
那就開車吧……
再往前開一段,等她心情稍微好一點,他再好好的和她說。
濯易收拾心神,聚精會神地開車。
一路上,他分出幾分心思,想和她聊聊別的話題,轉移她的怒氣,總覺得,她還在生氣著,車內滿滿的充斥著令人緊張的因子。
「餅乾很好吃。」他牽強的從這裡著手。
許念並不理他。
「若果你不喜歡飛機餐,我待會去給你買點零食好麼?」
依然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咳……」濯易尷尬的繼續努力聊起來,「你穿的不多,冷不冷?」
許念冷著臉忍無可忍地從上到下把他打量一遭,懟道,「你穿的似乎比我還少。」
濯易:「……」他悶不吭聲了,只覺得心裡拔涼拔涼,完了,他徹底完了!沒有希望了……
車內旋即陷入無言的靜寂。
靠在椅背,許念雙手抱臂冷靜了會兒,粉唇微啟,語氣毫無平仄,顯得寡淡至極,「怎麼知道我要出差?」
「周子艦。」濯易老老實實的答。
「為什麼來送我?」她語氣依舊生硬。
「我……」濯易深吸一口氣,生無可戀的蔫蔫道,「我也趕飛機,回老家。」
至此,話題終結。
許念再沒多說一個字。
車不快不慢朝機場行駛著。
距離一點一點縮短,濯易心也跟著縮成一團,他雙眼平視著筆直的公路,鼻尖隱隱發酸,「你多久後回來?」
她沒有回答。
濯易聲音含著細微的顫抖,「很久?」
「別再問我任何問題。」頓了頓,許念抬眸望著他,淡淡道,「我的答案有任何實質性作用?」
「怎麼沒有?」濯易幾不可聞的呢喃道。
她簡簡單單一句話,決定著他的喜哀,決定著他人生的方向……
前方公路筆直的朝向望不見的遠方,為什麼這條路的盡頭是機場?
濯易怔怔望著,倏地再度用力踩下剎車。
車遽然停止。
由於衝力,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
許念深深閉眼,她捋了下額發,來不及憤怒,耳畔忽的傳來一道輕淺的嗓音,「我是不是真的不可以?」
對上她投過來的疑問視線,濯易緩慢地望著她漆黑的眼眸,目光專注而溫潤,「我是不是真的不可以陪在你身邊?不可以每天醒來都能親吻你的臉?不可以下雨的時候為你撐傘?不可以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安慰你?不可以只做一個簡簡單單愛你的男人?」眸光浮上一層黯淡,濯易扯了扯嘴角,神色明顯有些不自信,「我沒有辦法像你一樣擁有經營公司的本事,沒有辦法替遇到難題的你出謀劃策,沒有辦法用雙手卸下你肩上沉重的重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永遠站在你身後為你點一盞燈,只要你回頭,不管身在漆黑還是光明,你都能看見我。」
從西裝內口袋裡掏出紅色絲絨盒子,濯易右手僵硬地送到她面前,他仍然不敢看她,怕從她臉上讀出一絲厭煩和冷漠,從而失去勇氣接著說下去。
「我很早就買下了它。」他低眉道,「在你答應我去江畔看煙火之前,我……」頓了頓,他緊緊攥著盒子,繼續,「他們都說我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可這裡是地球,是中國,我們呼吸在同一片藍天下,此刻甚至只隔著咫尺之距,為什麼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上的人?但,但是我後來懂了……」
他聲音漸低,最後淹沒在沉寂之中。
許念看著眼前他手裡的紅色盒子,裡面裝的什麼不言而喻。
只是他的手在顫慄,盒子跟著微微抖動,晃得她心也跟著隨之起伏。
「我懂!」良久,濯易抑制住內心的波瀾,仰眸望著她,眸色堅定,「我懂我們在某方面真的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可我不願意屈服。難道人生只有那一件事情可做麼?人生分明是由許許多多的事情拼湊而成,我們在那些另外的生活中就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你覺得呢?」一鼓作氣說完,濯易忐忑地抿唇,她的神色好像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化,無論他緊張或是激動,她都只靜靜地望著他。
一秒,兩秒,三秒……
不知過去了多少秒,濯易讀不懂她的心,也讀不懂她的眼神。
她的沉默好似冰冷的雨水,滴滴澆在他心口,冰寒刺骨。
崩得筆直的手腕沉重如負千斤,濯易垂下眼瞼,他苦笑地勾了勾嘴角,他早就知道會這樣,可人就是如此,在沒得到確定的結果前,總是傻傻的抱著期望,傻傻的……
「你說得對。」
失落的方要收回右臂,一道清淺的聲音忽而飄落到耳畔,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柔柔地落在他心尖。
濯易霍然抬眸,又驚又喜,他眸帶希望的看著她,仿佛仍在等待奇蹟。
「我只是回答你上一個問題而已。」許念睫毛輕盈地眨動一下,淡淡道。
「那……」濯易提起一顆心,問,「那你覺得我可以麼?」
好像有一個世紀的沉默,每一秒都像整整度過了一個冬季,濯易屏氣凝神,他耳畔嗡嗡作響,如有無數隻蜜蜂飛翔在半空。
「可以。」
「嗡」一聲,那懸在半空的蜜蜂們紛紛撲向了盛開的百花之中,他腦海里綻開了無數嬌艷的花,奼紫嫣紅琳琅滿目的花。
濯易定了足足三秒,他心臟前所未有的飛快跳躍著,像跟上了蜜蜂震動雙翅的頻率,活潑而燦爛。
「我……」他懵了地啟唇,有些喜得摸不著北。
「但是」許念打斷他的支支吾吾,她目光略過他掌心的紅色絲絨方盒,落定在他臉上,「我對你沒有信心。」不等他著急的要開口解釋,許念平靜道,「當然,我對我自己也沒有信心,你只要記住一點,今日你說過的話以後若做不到,若到了這一日,或許我會輕飄飄地放過你,也或許會讓你身敗名裂。」許念眸色深邃,透著明明滅滅的燈火,「你有勇氣做好這個準備麼?若……」
濯易不等她說完,猛地俯身親她。
他動作迅速,唇輕輕壓在她柔軟的唇瓣上,然後退開一步望著她眼睛,笑著點頭。
許念推了推他,面無表情的別過頭。
「戒指。」濯易想起來的彈開紅色絲絨盒子,露出裡頭漂亮的藍色鑽戒,他緊張期許的望著她,「喜歡麼?」
許念垂眸看著戒指,靜了半晌,「對我來說……」
「嗯。」立即打斷她,濯易眉眼彎彎的道,「不是求婚,你不要有壓力,這是你認證我的紀念,等到結婚的時候……咳……」濯易不好意思道,「等到你願意的時候再換別的。」
見她沒有排斥的意思,濯易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左手,將戒指專注地套入她指間。
真好看。
濯易嘴角忍不住地揚起,然後激動地望著她繼續笑,眉眼縈繞著不知所措的喜悅。
許念抿唇看他一眼,有些無語,有些覺得可笑。
「哦,對,我……」濯易語無倫次的著急道,「對不起,你航班幾點,會遲到麼?」
看了眼腕錶,許念搖頭,「還有一個小時。」又問他,「你呢?」
「我、我是下午的飛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脖頸,濯易傻傻的笑。
她猜到了。
是特地來見她的!是他不說。
「你真的要去很久?」大喜過後,濯易猛地想起周子艦的話,他臉色瞬間變得鬱悶,「最少也要幾年是不是?那我工作之餘可不可以去找你?我工作的時間不長,一年最少可以休息半年,如果你不嫌我煩,我可以挪出更多時間去……」
「不到一個月。」許念奇怪的看他一眼,「出差時間不足一個月。」
「……啊?哦。」第一反應是真好,第二反應是被騙了,原來是周子艦撒謊,但後者的憤怒在前者的愉悅之下實在顯得太過渺小,濯易壓根沒放在眼裡,他輕笑出聲,嘴角一直往上飛揚著,完全無法控制。
「過年前會回來?真好,那邊天氣冷不冷?飲食會習慣麼?如果不習慣我給你郵寄,還有不要忘記吃早餐,一日三餐都不能落下,上次你就是疲憊過度加上低血糖才會暈厥從樓梯上倒下,直至現在後腦的鼓包才消退對不對?」越說越覺得擔心,好似這一個月她沒有人照顧天都會塌下來一樣,濯易焦慮不已的道,「我能跟著你去麼?要是今天買不著機票,我明天去。」
他一通念完後就眼巴巴的瞅著她。
許念默了會兒,她覺得堵住他嘴可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她不想淪落到和他去辯論正常人都可以自理的基本生存之道她到底有沒有,也不想去應付他的提議。
「其實,也不是非去不可。」許念蹙眉道,「讓老陳代我走一趟也行!」
並不在乎她口中的「老陳」究竟是誰,濯易雙眼陡然亮起來。
許念口頭與行動向來一致,她從包里取出手機致電,短短几句便掛斷。
「先送我回去,你再去機場。」
「我為什麼要去機場?」濯易愣了下,不解的問。
許念無語地看著他,「你不是下午的航班回家?」
「可你在這裡。」他忽的輕笑出聲,「你不走,我也不走。」濯易望向車窗外,陽光逐漸燦爛起來,他重新灼灼地看著她,俯身用額頭抵住她眉心,「其實,我晚上想,如果你拒絕我,我就帶著行李逃回老家閉關療傷。」
許念彎了彎唇,「然後?」
「然後我想。」握住她左手,濯易摩挲著她指間的戒指,「如果千分之一的幾率下,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
「嗯?」
濯易驀地抿嘴笑,他垂下眼,唇沿著她鼻翼往下,貼在她瑩潤的唇瓣上,輕聲道,「我一定要好好的親你,我都沒有好好的吻過你。」
之前的每一次都透著倉促匆忙。
他從來沒有饜足。
環住她腰肢,濯易摘下她頭上的氈帽,俯身將她半壓在身下。
「你和它一樣,都十分得寸進尺。」許念嘗試著掙扎了下。
濯易才不管是哪個「它」,他「嗯」了聲,啄住她唇,聲音低啞,語氣卻認真,「我明明對你得寸進丈。」
似乎覺得自己這個回答很貼切,濯易抱著她輕笑,相貼在一起的唇瓣細膩的摩擦著。
許念氣急反笑地推他,「我並沒有允許你吻我。」
「可是你以前說……」頓了頓,濯易委屈的轉述她曾經對她說過的話,「你以前分明告訴我,問一個女人可不可以吻她是沒有用的!她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你到底可不可以。」他親昵的重重吻她一下,抬頭,眸中笑意滿滿,好像都將要溢出來,「你看,你沒有對我怎麼樣?所以,這代表著我可以親你。」語罷,他低眉深深吻住她的唇,彼此呼吸徹底纏綿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