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斷信
采茯已經兩個月沒有寫信給她了。
鄭綏瞧著案几上的邸報,這上面的消息,都已是半個月前的情況。
桓裕帶著五千人,在梁州和高敬打了一仗,高敬退出梁州,西移駐守於新鄭。
謝衡率領兩萬兵士,經南梁郡一路北上,直插邯鄲,在邯鄲與大燕的征南將軍尉遲成交戰,攻戰一個月有餘,因天氣惡劣,邯鄲一直大雪不止,加之後勤供需無法跟上,死傷過半,桓裕北上救援,謝衡才得以帶著剩下的一萬餘人脫困出來,退回南梁郡。
消息傳來,聖上震怒。
由副將劉宇接替謝衡的職務,謝衡回京待命。
這一戰,唯一的戰果,便是攻下了梁州。
桓裕被加封為振威將軍。
大楚與大燕,在南梁郡和梁州一帶對峙,因天氣惡劣,誰也沒有再出兵。
因大楚和大燕的交戰,南北的通信及邊貿,一度暫停,滎陽那邊的家書,亦斷了兩個月之久,這種狀態下,鄭綏自是沒辦法回滎陽,及笄禮便在鄭宅舉行。
甲午年的年尾,很快就翻轉了過去,進入了乙未年。
過完年,四郎鄭紜便要回荊州,只是這一回,他要帶著兩位侍妾去荊州,殷氏不同意,為了這事,倆人大吵了一架,殷氏帶著女兒跑回了殷家。
「你就打算這麼吵吵鬧鬧過一輩子?」鄭緯抬頭,望了眼坐在他對面的四郎鄭紜。
鄭紜噎了一下,沒出聲。
又聽鄭緯道:「要是從前,我會勸你和離,但是如今卻不行。」說完,微微一頓,語氣嚴肅許多,「謝衡回京貶為庶人後,劉宇只是領兵代行安東將軍之職權,揚州刺史之職。卻是由長史殷洪代行刺史職權,依照目前的情形看去,正名是遲早的事,劉宇出身庶族。揚州刺史衙門,除了殷洪,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擔得起這個職位,謝尚書的摺子都已經寫好了,只等這場戰事結束。」
「五郎放心。我不會和離的。」鄭紜搖頭,不僅因殷氏是陳郡殷氏女,還因為和離於名聲上終歸不好聽。
「那就好,我已經打算,推薦集郎去揚州刺史府任錄事。」
聽這話,鄭紜滿臉驚訝,「讓集郎?那絢郎呢?絢郎也有十四了。」
集郎是庶長房鄭泉的孫子,絢郎是十八從叔的長子。
「阿叔的意思,絢郎還太小,再等幾年。集郎年已二十,也比絢郎合適。」
既然是十八從叔的意思,鄭紜便放下了,沒多再問,卻是關心起集郎的情況來,「只是集郎現在還沒有訂親,既然都要出仕了,也該尋一門合適的親事了。」
「他阿翁(祖父)已經把這件事拜託給阿叔了。」集郎甚得鄭泉看重,又是鄭泉長孫,這親事自是要慎重些。
提起親事。鄭紜又想起鄭綏來,這次回來,他才知道,鄭緯已打算把鄭綏許配給王十二郎。即王靖之,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起,當初阿耶寫過來的信,嚴詞叮囑過,待鄭綏及笄,便要送鄭綏回滎陽。
而如今。南北消息中斷,這邊的消息,無法送過去,滎陽那邊也沒有消息傳過來。
且不說,阿耶已替鄭綏選好了太原王氏子,單單只鄭緯在這邊私自替鄭綏訂了親,阿耶只怕也會很惱怒。
不排除阿耶不承認這樁婚事,甚至親來建康,要把鄭綏帶回滎陽都有可能。
想及此,鄭紜不由抬頭望向鄭緯,「五郎,十娘的親事,能不能再緩緩,好歹先和阿耶說一聲,琅琊王氏,南地高門,十二郎名滿天下,才名博遠,阿耶不會不同意的。」
他猜也能猜到,這件事,鄭緯根本沒有和阿耶說。
「如今,我想告訴阿耶,也不行呀。」鄭緯臉上帶笑,又含著幾分無奈,更何況,沒親眼見過王十二郎,阿耶是怎麼也不會同意的,當初祖姑姑有打算,想讓鄭綏嫁給王家的嗣孫時,阿耶還特地跑去平陽,親自見了王家的那位嗣孫,才點的頭。
「這麼說,你是真打算不讓十娘回滎陽了。」鄭紜的語氣,已是篤定。
鄭緯也沒有否認,「這場戰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在大燕和大楚議和前,只怕邊貿是無法開通的,南北都無法通信,更別提送熙熙回滎陽了。」
聽了鄭緯這話,鄭紜明白,鄭緯這是已做了決定,他再勸什麼也無益,將來阿耶若真追究起來,也可歸咎於南北不通音訊,更重要的是,王謝是南地高門,鄭緯娶謝氏女,鄭綏嫁王氏子,這兩樁親事,於鄭家來說,都是大大的有益。
只聽鄭紜說道:「我大約延遲兩日,二十一日起程去荊州。」
「這麼說,你已經想清楚處理這件事了。」
鄭紜點頭,「我去殷家,把殷氏接回來,至於東園的那倆人,先讓她們留在建康,就不帶她們去荊州了。」因前陣子,殷氏鬧得厲害,遂把兩位侍妾從錦華軒西廂遷了出來,特意辟了一座空置的院子,供那兩位侍妾居住,那地方便是東園。
「早該這樣了。」鄭緯笑了笑,「你腦袋要時時清醒些,為了個侍妾,和妻子吵架,說出來,都讓人笑話,再說你在刺史府,每天都有事,還有在外面的宴請應酬,你哪有那麼多精力來管理後院,總得內院安寧才好。」
「五郎放心,以後不會了。」鄭紜臉上帶著幾分尷尬,他也沒料到,帶兩個女人回來,會鬧成這樣,對於殷氏,他是很不滿,但是殷氏是他妻子,他還是得尊重她,大不了,以後不帶人回來就是了。
鄭緯擺了擺手,「會不會,我不知道,但我可把話說明白了,下次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你們就待在荊州別回來了。」
這邊廂,兩兄弟談得正洽意,只是那邊廂,鄭綏把七公主親自送到門口,轉身回內院時,卻陷入了沉思當中。
一進屋,伸手指了指博物架上的兩瓶紅彤彤的紅梅,「把這個給收起來,別讓我看到。」
「小娘子?」跟在身後的小戎很是驚訝。
「讓你收,你就收。」鄭綏沒耐煩去解釋,又繼續指了指博物架上的幾樣琉璃製品,「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都給收起來。」
因鄭綏語氣急切,眉頭蹙成一團,所以屋子裡的婢女聽了鄭綏的話,只得忙收起博物架上的物什,沒再多問上一句半句。
鄭綏走到榻席上坐下,接過終南遞上一杯蜜水,低頭一看杯子,卻是薄胎瓷的白玉杯,連水也不喝了,把杯子放到案几上,「這個也收起來。」
終南不由問道:「小娘子,這杯子是十二郎前天送來的,小娘子挺喜歡的,怎麼又要收起來?」
就是他送的,才要收起來。
只是這麼想著,一抬頭間,卻發現博物架上,竟讓婢女給揀空了,余剩下的,是她從滎陽帶過來的幾樣古董,什麼時候起,王十二郎送的物什,已占據了她的博物架,鄭綏頓時為之愣,待晃過神來,又發現,書房所用的湖州筆、歙硯、顏料,乃至於案頭上的幾本字帖,都是王十二郎送的。
都已經到了這地步,她還傻傻的,蒙在鼓裡一般。
若不是從七公主口中得知,只怕要等到她和王十二郎定親那一日,她才知道,五兄要把她許配給王十二郎。
或許,一年以前,五兄便已經默許了。
費了半個時辰,鄭綏把自己屋子裡的物件全部清理了一遍,凡王十二郎送給她的物件,除去她送人的,堆起來,裝有兩個箱子。
收拾好這一切,鄭綏問起晨風,「阿兄回來沒有,在不在府里?」
晨風知曉鄭綏口中的阿兄是指五兄,「晌午過後就回來了,後來請了四郎去主院那邊,這會子還沒出來呢。」
「那好,陪我去一趟主院。」鄭綏說著,人就出了書房。
外面極冷,鄭綏站在廊下哈了口氣,能看到冒白霧,庭院裡到處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外面更是一片銀妝素裹的世界,回了正房,換身衣裳,又穿上斗篷,鄭綏才捧著暖爐出門,寒冷刺骨的北風吹來,令她清醒許多,她得好好想想,她該怎麼和五兄說這事。
所以,這一回,她沒有乘肩輿,踩著積雪已清掃的青石板,走路去主院。
鄭綏進主院時,四郎果然還在,鄭綏上前喊了兩聲阿兄,兩人的神情很自在,顯然方才的談話很輕鬆。
五兄鄭緯先開了口,笑問道:「熙熙怎麼過來了?」
鄭綏正要張嘴說,跪坐下來時,一個錯眼,突然瞧見溫翁跑了進來,滿臉急切,腳步更是踉蹌,慌張凌亂,溫翁遇事沉著,基本上很少於人前失態,但此刻,溫翁臉紅耳赤,大口喘著氣,很顯然是一路從東院跑到主院這邊來的。
幾乎在同一時間,鄭緯、鄭紜,乃至鄭綏,三兄妹的心頭都咯噔了一下:出大事了。
果然,兩京和三都上前扶著溫翁在榻席上坐下,又替溫翁撫背舒氣,溫翁緩過勁來,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小郎,不好了,滎陽出事了。」
三兄妹同時變了臉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