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則深冬,大雪過後,整個千王城都披上了一層銀裝。
名震四海的龍威將軍山坤的府邸正在此地。
這龍威將軍十五年前鎮守邊疆,連年擊退敵國軍兵,因此聖上有令,將最為富庶的千王城交在他手裡,亦封他為千王。
山坤本是山族人,亦是山族宗主,自從被封千王之後,大多山族人追隨他一同入住千王城,從此以後,千王城山姓之人越來越多。
林青龍回到王府時已經是深夜,他不想驚擾王府內值班的侍衛,只從一處偏門鑽了進去。
他的住所位於王府西北角一處偏僻小院,他既無侍衛也無婢女,全因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那些下人都不敢接近他。
平日裡只有一個老媽子趁他不在時來清掃房間,而現在那老媽子也早就回房睡了,一刻也不敢在林青龍院中多留。
林青龍疾步回到臥房,不料房中早有人在。
竟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柳眉如月,一雙星眸顧盼生輝,面容姣好,身姿苗條,林青龍識得她,正是山坤的貼身婢女,喚名雪兒。
她雖為婢女,因負責山坤起居,山坤原配夫人林氏已故,又一直未娶,雪兒便在王府身份頗高,儼然像是小女主人,她素來行事帶了三分俠氣,也唯獨她不怕生性乖張的林青龍。
見林青龍回來,雪兒嗔道:「你怎麼才回來?王爺等著要見你呢!你趕緊去罷。」
林青龍一震,驚異道:「雪兒莫要玩笑,父王幾年來不曾見我,為何今晚突然要見,不知所為何事?」
心裡想起山鳴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想道:「難道這次做得過火了麼?那山鳴祖父在山族中乃是長老身份,怕是被人尋上門來了。」又問雪兒:「今晚可有什麼人來王府?」
雪兒搖頭道:「不曾見有什麼人,今日王爺氣色極好,你不必怕。」
「誰說我怕了。」
聽雪兒說無人來訪,林青龍像是吃了定心丸,底氣硬了起來。
二人穿過數條迴廊,繼而越過一座花園,又走過幾處荷花池,這才漸漸看到千王府的正府。
「少爺,你走慢些,我都跟不上啦!」雪兒累得嬌.喘連連,香汗淋漓。
今日服下那藥,又將心法運行了一個周天,這讓林青龍感覺身子似是比原先健壯十倍,猶如再造,他已經連番幾次放慢速度,那雪兒卻還嫌快。
正府景象堂皇威武,路面皆由青色大理石鋪就,路旁整齊挺立著兩排訓練有素的守衛,見林青龍遠遠走來,一齊行禮。
雖已是深夜,卻無一人敢懈怠。
林青龍信步踏入正堂之中,心裡難免有幾分忐忑,面上卻不改色,也不行禮,只道了一聲:「父王。」
正堂中央掛了雪鍛料子壁毯,毯上畫了一條青龍張牙舞爪。兩側分設一對梅花漆案幾,案几上儘是官窯古董,質樸不華。一人高的琉璃花瓶左右相稱,分別插著時鮮花卉。面西的四張椅上,都搭著黃白虎紋椅搭,底下四副腳踏。
此處與林青龍住所全然不同,均是流光溢彩,上等奢華。
只聽裡屋沉聲傳來:「是青龍來了嗎?裡屋來坐坐。」
林青龍走進裡屋,見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色軟墊,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擺著一副象棋,一華服中年男子懶洋洋側在炕上,背靠著青緞墊子,獨自一人博弈。
那男子正是威名遠揚的上將軍山坤,他如同眾多山族人,臂膀極寬,身材高大,雖是側臥著,也能窺到幾分其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的模樣。
雪兒喚了兩位丫頭,上了果脯,遂又退下。
山坤一面下棋,一面道:「聽說你當街劃花了山智林嫡親孫子的臉,是也不是?」
林青龍冷哼一聲,也不爭辯,只道:「是。」暗想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這才半日工夫,此事已經傳到足不出戶的坤王爺耳中了。
山坤卻不責備他,嘆氣道:「那孩子怕是一輩子都容貌盡毀,心中不忿,定然要找你尋仇,他祖父乃是山族長老,父親在京中做官,勢力頗大,門下家將上百,成名高手何止一二?再過幾日,我應召上京,他們便有了可乘之機,雖然不敢明著動你,但暗地裡使壞,誰料得到呢?」
林青龍心道:「暗地裡使壞?能比得上我麼?只消得尋上幾隻孤魂野鬼,便教他家雞犬不寧!」
見山坤關心自己,卻是令林青龍深感意外,心道:「他終究是我父親,血溶於水,因放心不下我才出言提醒。」心裡不禁生出一股暖意。
山坤又道:「千王城的權貴你已經得罪了一個遍了,誰對你不是懷恨在心?把你留在此地為父放心不下,不如你跟我上京,也好有個照應。」
林青龍見山坤處處為他著想,嘴上雖然不說,心裡卻又是高興又是感動,何況他早就想走馬上京,觀賞京都景致,險些就應了下來。
可又想到紀澤炎十日後會來繼續教導自己修仙之道,只得忍痛搖頭,道:「父王好意,青龍心領了,只是仍是些事未了,待青龍完事大吉,再去京都尋父王。」
林青龍偷偷看了山坤一眼,他知道父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內心多少有些失落,心裡難免愧疚。
山坤道:「也好。」神態間似乎早就料到林青龍會這般回答,又道:「你氣色好多了,為父見了甚喜,我走之後,凡事需切記小心二字,你就且回房歇息罷。」
林青龍告退離開。
接連幾日,林青龍足不出戶,沉迷修道之術,丹藥也是每日一顆,不敢怠慢,氣色越發好了,卻因不曾惹事,有些無聊。
這一日,那老媽子到林青龍院子裡收拾打掃,正趕上林青龍閒的無聊,便問那老媽子:「老嬤嬤,你姓什麼?」
那老媽子嚇了一跳,生怕這小魔王故意生事,顫巍巍回道:「老婆子本姓容。」
「原來是容嬤嬤,你這幾年來,日日到我院中清理打掃,幫我洗衣做飯,我竟不曉得嬤嬤名字,教旁人知道了,還道我是一頭呆瓜呢!」言罷哈哈大笑。
容嬤嬤心底驚異,她伺候林青龍已有五年,卻是頭一回見他開懷大笑,一時滿頭霧水,說不出話。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隨口聊著,等容嬤嬤把活幹完,正要告退,突然想起一事,但因林青龍素來暴躁,又不敢說。
林青龍瞧她欲言又止,笑道:「嬤嬤想說什麼,儘管說罷!」
容嬤嬤鼓了勇氣,才道:「聽說王爺明日就要走馬去京都了,少爺若是得空,便去跟他告個別,王爺一定歡喜的很,前兩日聽府里夥計議論,說是你爺倆兒和緩了呢!這次你再孝敬些,教外面愛嚼舌頭的混賬無話可說,豈不極好?」說罷急忙匆匆去了,生怕林青龍又生了乖張念頭。
林青龍聞言一震,萬萬沒有想到山坤此次出行竟然如此火急,再想詢問詳情,卻不見了容嬤嬤。
他決定再去見山坤一次,雖然每次見面,父子間總是無話可說,但道一句「一路順風」,也是好的。
林青龍起身便朝山坤院裡走去。
正行了一半,忽然聽見瓦片輕碰脆聲,林青龍抬首一看,只見一道黑影掠過房頂,那黑影速度極快,只眨眼工夫,竟憑空消失不見!
林青龍暗暗心驚,不知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獨闖千王府!又暗罵那些守衛都是外強中乾,看上去十分威武,可被人闖了進來竟也不知!
卻不知因他這幾日修煉,小有所成,他的仙基竟是比紀澤炎預料的更好,十日裡不到一半,便已經抵達「開光期」,靈覺豈是那些尋常護衛所能比的!
林青龍咬了咬牙,衝著那黑衣人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府里下人見少爺發了瘋似的狂奔,只尋思著這少爺又發了瘋,卻不知還另有春秋。
林青龍不喊不叫,生怕打草驚蛇,倘若那不速之客被自己擒了,豈不令人刮目相看?
只消得一小會兒,林青龍隱約瞧見那黑衣人身影,似乎是鑽入後花園,林青龍心裡暗喜:「小賊!看你往哪逃!」
林青龍只要入園抓賊,園門口一名護衛突然橫臂阻攔道:「少爺,留步。」
林青龍抓賊興起,哪裡肯聽他話?不管不顧便往園內衝去,那護衛袖中飛出一道玄光,那玄光寸寸斷裂,堆積在園口,形成了一層光罩,正巧封住了園口。
林青龍一頭栽在那光罩了,撞了個七葷八素,正要發火,被護衛冷冷一瞧,只覺一陣逼人氣勢襲來,脫口道:「你也修道麼?竟有這風度!」
那護衛冷冷道:「王爺吩咐過,任何人不得進這園子,少爺請繞道罷!」
林青龍又問:「你是什麼門派,拜誰為師,修到何等何級了?」
那護衛卻不作答,一副鐵面,像是沒有聽到。
林青龍好生沒趣,懶得跟他糾纏,又記起那黑衣人,只好悻悻離去,但猜測那黑衣人尚未離開園子,只好爬上不遠處房頂,探身朝那園內望去。
他那一雙陰陽眼有三大妙處,一是夜能視物,即使是黑夜,行走也如同在白晝一樣。
二是識微,無論景致有多細微,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三是遠視,陰陽眼比起尋常人的眼睛能看得更遠。
他站在高處,園中景物盡收眼底,一覽無遺。
那黑衣人赫然就在園中,他臉上帶了木面遮蔽,看不到面孔,給人感覺卻涼颼颼,冷切切,詭異至極。
更詭異的是山坤正站在那木面人面前,神色悠然,一如尋常,瞧二人舉止言談,竟好像是多年的老友!
由於距離稍遠,林青龍聽得不甚真切。
朦朧之間,只聽那木面人陰森森道:「這次那糊塗皇帝詔你入京,意欲為何?」
山坤笑道:「你放心,那段公案也該了結了。那些皇子如坐針氈,狗急跳牆,難免有了謀反的心思,這些個皇子又是兄弟又是冤家,又一貫喜好相互拆穿,個個疑神疑鬼,如今皇宮大內已是亂鬨鬨一團糟了,老皇帝詔本王入京,本意自是助他家老四登典大寶,奈何那老四雖文武都成,但卻迷戀九尾妖狐,他手下謀士奉勸他,他卻說什麼『她那傾城一笑,於我便有萬種恩德,今生今世都不能回報。莫說什麼妖狐啖人心,飲人血,索性我將那一腔熱血都給了她,也只當是償還了。』你說,這老四是鬼迷心竅,若是他做了皇帝,這泱泱御國距毀亡也不遠矣。」
林青龍尋思道:「這四皇子色鬼無疑了!也不知那九尾狐究竟有幾分姿色?竟把人迷到這步田地,他日若有機會,定然要瞧她一瞧!」
聽那木面人嘿了一聲,道:「這老四果然與其他皇子不同,只這一句話,得引出多少風流冤家來?聽說那九尾狐現下就在京都,住在城西的瀟湘館中,跟那老四也見了幾面,卻沒了下文。不過依我看,不說那老四是儲君,就算他當上了皇帝,九尾狐也未必看得上他。這九尾狐修行數百年,得天地精華,日月滋養,如今的修為至少也在『大乘期』之上。自古又是狐媚子風流慣了的,老四這間小廟,怕是留不住這尊佛。上次遠遠瞧了她一眼,果然算得上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若我有王爺這一身修為,定然把九尾狐捉了來,好生蹂躪糟蹋一番才教過癮!」
「大乘期?」林青龍心驚道:「好了不起!如此說來,這九尾狐倒是個奇女子了,有機會定要於她結交。哼,這帶黑木面具的怪人口舌不乾淨,簡直滿嘴噴糞,教人直想隔了他的舌頭!」
只聽山坤話鋒一轉:「山智林那邊可有動靜,依他性子,青龍破了他孫子的面相,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木面人頷首道:「王爺所料不差,青山三霸在一個月前惹了人命官司,投奔了山智林,一直未出頭。這次山智林像是打算暗中刺殺你家少爺,那青山三霸武功不差,行事又心狠手辣,若無防備,青龍喪命,恐怕你要斷子絕孫嘍!」言罷哈哈大笑起來。
山坤嘆氣道:「這正是我擔心的,前幾日跟這小子談過一次,哪知這傻小子自以為有雙陰陽眼,能差遣幾隻小鬼兒就天下無敵了似的……不過傻小子倒有傻福,前幾日我瞧他氣色突然好多了,一猜便知有人教了他修道的法門,培元固本所致。我親自外出查探了一番,你猜怎麼著?教他修道之人竟然是漢柞國的空空藥人——紀澤炎!」
聽罷山坤之言,林青龍怔怔道:「多年來我一直以為父王對我漠不關心,毫無親情,沒想到他竟什麼都知道,又處處為我著想,而我卻整日惹事生非,擾他生氣,卻是大逆不孝了!」當下又是慚愧,又是後悔。
其實修道亦影響人心境,他既已抵達「開光期」,性情比起從前豁達十分,方好成了治癒他刁鑽古怪性子的良藥了。
不過多時,木面人倏然離去,山坤從園中緩緩踱了出來,林青龍迎上來,道:「父王明日走馬上京,孩兒預祝父王一帆風順!」
山坤甚喜。
次日,山坤攜了幾名丫鬟護衛,行李也不多,遂離了千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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