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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魂與男神不得近身
昌毅侯府容四姑娘與晉國錦城將軍定親的消息在閔京城中不脛而走,不僅在侯門世家間引起不小的轟動,也成為了百姓間茶餘飯後津津有味的話題。
美人配將軍,哪怕是總角頑童也能編出許許多多個故事來。
因容蕪年紀尚小,又還在女學念書,最終庾邵與容府長輩商議決定親事不著急操辦,起碼等容蕪及笄後再說。
這一結果庾邵自然沒有什麼意見,只要他的身份先被承認了,把媳婦娶回家也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消息一傳出來,平日裡與容蕪交好的姑娘家紛紛遞來賀貼祝福,容蕪翻了翻,沒有看見靖寧侯府的,她不禁無聲地嘆口氣,將賀貼都推到了一邊。
庾邵身份特殊,他們之間的相識更是與外人說不清,所以她和庾邵的事情誰也沒有告訴過,慕容奺、謝纖她們雖然驚訝,但也很快接受了,只有姬洳…她想撮合自己與她兄長的心思一直不曾掩飾過,而自己卻對她一味隱瞞,也不知她是不是惱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意料之外的賀貼讓容蕪拿著有些燙手,是來自於澍玉公主司馬妗的。賀貼的字裡行間對她的敵意少了許多,但其中的高傲以及言語間的幸災樂禍仍是清晰可見,於她來看,遠嫁晉國就好比被發配邊境一般,永無翻身之日了,但不論如何,容蕪遠遠的被送離閔京,最好和公子晏永遠不再見面的結果是她最喜聞樂見的了。
既然容蕪已經沒有了威脅,那麼她就可以將所以精力都放在公子晏的身上了。至於那個雲菀…也沒必要再跟她多有瓜葛,那一身子的小家子氣著實令她瞧不上眼。
&主,奴婢已吩咐下去了與雲小姐切斷聯絡,那庾公子那邊…?」貼身大宮女一邊為司馬妗按摩,一邊低語道。
&他那邊又有什麼消息?」司馬妗蹙眉,仿佛不舒服般地在軟榻上換了個姿勢,大宮女立馬貼心地為她添了個靠枕。仗著陛下的寵愛,整個玉瓏宮裝點的極盡奢華,甚至比之太子東宮也毫不遜色。
&將軍已經得知了蒙拓的存在,雖然在靖寧侯府順位宴上沒能如約與姬二小姐見上面,但一個義子的身份應是跑不了了。解決了姬二小姐事情,庾公子的意思是下一個目標放在靖寧侯夫人身上,他請來了一位巫蠱高人,等待公主殿下的召見…」
&蠱?!他這是要做什麼!」澍玉公主猛然一驚,鳳眸睜了起來,「一個姬洳還不夠?他這是要讓公子晏變成孤身寡人不成?」
大宮女福身退後兩步,小心翼翼道:「庾公子這也是為了公主殿下考慮,以靖寧侯府的勢力和公子晏的能力,若不傷其根本,如何肯拋下實權而選擇尚公主?」頓了頓,那宮女立刻跪倒在地,恭敬道,「奴婢失言,還望公主贖罪。」
司馬妗臉色變了幾變,壓下胸口的怒意,淡聲道:「起來吧,去傳話庾公子,多謝他的好意。那位巫蠱高人…本公主定是要見一見的,就定在後日吧。」
&公主。」
&無他事,你退下吧,換璧珠進來,她這按摩的手法比她差遠了!」司馬妗不耐地揮了揮手。
&奴婢告退。」大宮女面色不變,恭敬地行完禮倒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另一個與她衣著相同的大宮女走了進來。
「…公主。」
&珠啊…」司馬妗重新睜開了眼,眼神複雜,看了看門口。
&主放心,奴婢看著她出去了。」璧珠移步來到榻邊,輕柔地撫上澍玉公主的額頭兩側,手法老練地按摩著穴位。
司馬妗鬆了一口氣,精緻的臉上難得顯出疲憊來:「璧珠,你平日裡多留意些那人,看她都與什麼人見了面,任何消息都要及時告知於我。」
璧珠手一頓,輕聲應了下來,又道:「公主是擔心她不忠心?」
&本公主從來就沒相信過她的忠心,就算忠心,也是忠於她的主子!」
這個宮女是前不久澍玉公主特地從浣衣房提過來的,據說某日路過時見她正被人欺負心生可憐要到了玉瓏宮,後又因她辦事細心升為了貼身大宮女,地位等同於從小伺候的璧珠。外人都道公主純善,可璧珠卻知道,這人是崇安侯府庾二公子特地安插進來的,以方便與公主傳信,而公主前些日子過於聽附於這位庾公子,連帶著對這個宮女也關照有加。
就在璧珠安靜地繼續按摩時,又聽司馬妗喃喃像是自語道:「太狠了…做到這般狠絕,不怕遭報應麼…」
就算是有了婚約在身,容蕪依舊要每日準時去上女學,還好石先生管的嚴,除了多了許多關注的目光外,倒也沒有太多的不便。
一下學,慕容奺便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拉著容蕪和謝纖到了沒人的地方,再也掩飾不住好心情地笑了起來:「哈哈哈阿蕪我跟你說,回府後我就將蒙拓的惡行告訴了父親,還有阿秀在一旁作證,當場就把父親氣的火冒三丈!從小到大我挨過不少訓斥,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生氣!蒙拓啊,他這義子的位置是不保嘍…」
謝纖那日提前被姐姐叫走了,並沒有偷聽到蒙拓與庾鄺的對話,容蕪見左將軍府沒有被他利用,心裡也是解氣,不由追問道:「然後呢?左將軍打算將他怎麼辦?」
&是阿秀心細,提醒到若讓蒙拓知道了別人已發現他對阿洳的別有用心,恐怕會破罐子破摔,將此事宣揚出去壞掉阿洳名聲。於是父親便裝作並不知情,表面上對蒙拓無異樣,卻絕口不再提收他為義子的事了!你們是沒見啊,這兩日那蒙拓忐忑討好又焦心的模樣哈哈哈…實在是太好笑了!」
容蕪和謝纖也跟著笑了起來。
&有可氣的!父親打算給他點銀子,再在閔京城外尋個住處安置他們母子,也算是對得起他的副將了。可就在派人去安排時,竟然無意中查到蒙拓的母親五年前就去世了!那如今在閔京城開絲綢莊子的婦人又是誰?看來蒙拓此次入西北軍營,也是圖謀已久啊…」慕容奺說著打了個寒顫,「幸虧發現的早,不然不止耽誤了阿洳,可能連我們家也要跟著遭殃!」
容蕪倒是很早就聽過庾邵的分析,他說那絲綢鋪子的老闆娘與蒙拓間的相處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下屬,但今日聽阿奺道他的母親已去世那麼多年,心裡也忍不住一寒。
無論什麼原因,竟然可以在親生母親屍骨未寒時就與他人裝成母子,一裝就是這麼多年,蒙拓此人可謂心狠。更甚者,如今知曉了蒙拓背後之人正是庾鄺,那麼就說明庾鄺早在這麼多年前就尋上了當時還默默無聞的蒙拓,為的恐怕不止讓姬洳誤嫁,其真正目的更是讓人提心弔膽,究竟是因為什麼,讓他去費盡如此大的耐心與決心,來布置這麼長遠的局…
……
說到蒙拓本人,經過幾天的惴惴不安,當慕容左將軍將銀兩遞到他手上,並為他安排好車馬準備送他出京時,他才意識到事情有變,驚訝地質問道:「義父這是何意?可是阿拓哪裡做的不好?義父只管提出…」
&拓,義子只是先前隨口一提,後本將想到已故去的阿奺她娘親,深感這輩子對她有愧,在子嗣上更不該再隨意定奪,此事就休要提了!本將已為你置以住處,你若願意留在西北軍中,踏實訓練自有出頭之日,若想另尋出路,這些銀兩也足夠你周轉…」慕容左將軍說到這裡,不禁又想起了從前和副將征戰沙場的日子,再看到如今的蒙拓,忍不住重重嘆口氣道,「你父親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在軍營時常提起你們母子,他說能娶到你母親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有她在身後持家、教養兒子,他全無後顧之憂,等他晚年退伍後,他兒子一定會接替他來守衛大周,走的比他更遠,當上大將軍…蒙拓,莫要辜負了你父親的期望,今後,好自為之吧!」
「……義!」見慕容左將軍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蒙拓腦子一陣慌亂,失聲喊到,「將軍!將軍!…」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突然間他本唾手可得的一切,都不見了?
明明前幾天還風光地參加了靖寧侯府的宴席,和閔京最尊貴的公子們一同投壺,想像著從今以後他也是將軍府的少爺了,有了能夠迎娶姬洳的身份,此生再不必遭人冷眼,可以活的體面、高高在上…可如今呢?他又要變成那個西北軍營中最低等的士兵,裝成商人之子受制於人嗎…
蒙拓渾渾噩噩地回到那間絲綢鋪子,卻忽然見到關閉的大門,上面還貼著封條,立馬愣在了原地。
問過周圍的店鋪才得知,就在昨日來了一群官府之人將絲綢鋪子查封了,店裡的人全被押進牢裡了,罪名好像是有出售蠻夷的布匹,這在大周是嚴禁的,甚至有奸細的嫌疑,一旦被帶走了是寧可錯殺也不會輕易放過的。
蒙拓呆呆問到:「那…我娘呢?」
隔壁一家賣首飾的婦人面露不忍之色,壓低聲音道:「你娘也被押進去了,被搜查時讓我轉告讓你快跑吧!離開閔京再也不要回來了!喏…這是趁亂她塞給我的一包銀票,說是原本攢給你娶媳婦的,現在…唉,阿拓啊,你快逃吧!當心讓官兵查到,你也要被押牢裡的!」
蒙拓身子晃了晃,握著銀票的手一直在顫抖。他是知道這間鋪子作為庾鄺的產業之一,似乎一直與蠻夷有著一些不可告人的聯絡,但這些生意上的事一直都是那個裝扮成他娘的婦人操辦的,事實上,這五年來那婦人似乎真的把他當成了兒子來關愛照顧,他的日子過得堪比一般富足人家的紈絝。
但如今他卻成了逃犯…不只不是將軍府的貴少爺了,竟然連個普通人都當不了了?這間鋪子…這間五年來可以稱之上家的小絲綢鋪子沒有了,連娘也沒有了…
忽然間,蒙拓體會到了何為孤家寡人,無家可歸…
不理會身後首飾鋪老闆娘的呼喊,他衝出了店鋪,往左將軍府跑去。那是他最後的稻草了,或許慕容將軍得知他如今的遭遇,會再次將他接進府里,就算當不成少爺,給他一個安穩的容身之地也滿足了,可事實卻是他被門衛阻擋在了門外。
明明剛出來不到兩個時辰,這些門衛卻好似根本不認識他一般,無論如何苦苦求見將軍都不為所動。
最終蒙拓力竭,這一日他經歷了太多大起大落,疲憊地順著將軍府的牆根滑坐在了地上。究竟是因為什麼使他落到這種境地的呢…?他抱著頭痛苦地想了半晌,忽然怔悟!
庾鄺!一定是他搞的鬼!
慕容左將軍重情,不會是忽然改變主意的人,他這麼做一定是聽說了什麼,難道是庾鄺覺得他沒有利用價值了,便過河拆橋?
是了,一定是他!以他做事那般謹慎小心的作風,如何會被人發現絲綢鋪子與蠻夷交易的證據?除非是他故意透漏,想斷掉他最後的退路…鋪子剛被查封,第二天他就被趕出了將軍府,一切竟是這般湊巧!
蒙拓眼睛一紅,一拳狠狠地砸在牆上,留下一圈血印,他低吼道:「庾鄺!你敢做事這般絕,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
是夜,崇安侯府書房內,庾鄺正為絲綢鋪子被封而焦頭爛額,這間鋪子是他個人的產業,家中並不知情,也不能動用家族的力量去干預。若只查出與蠻夷交易也就罷了,頂多關了便是,但他擔心的是這是人為作梗,以他行事的縝密,從蠻夷低價進入上好的布匹再高價賣出這等事若非刻意為之不會輕易被查出來,怕就怕有人以此做文章,給他安上與蠻夷勾結的奸細之名就不能善了了。
就在這時,有人咚咚敲門,庾鄺語氣不好地來了句:「進來。」
暗衛應聲而入,遞來一張紙條垂頭道:「公子,蒙拓約您現在到城外的西亭見面,說關於那間絲綢鋪子有重要的事稟報。」
「…現在?!」庾鄺驚的摔了賬冊,「他瘋了不成!而且,他此時不應該在將軍府中等著當他的少爺嗎,怎麼會知道鋪子被封的事?」
&蹤的人說他今日忽然從將軍府中出來了,不知為何會去了那間鋪子,已發現被封。」
&小小的鋪子而已,封便封了!他不老老實實當他的少爺管這麼多閒事作甚!就算本公子不出手,憑左將軍的能力也不會讓他捲入此事中,激動個什麼!難不成還跟別人扮母子扮出感情來了,想來求情?」庾鄺沒好氣道,只覺的諸事不順讓他頭都疼了起來。
&公子的意思是,不去理會他?」
「……罷了,給我備馬。」庾鄺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你們都不必跟著了,別被府上人發現。」
&
伴著夜色,一人騎馬悄悄從後院而出,馬蹄聲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留下一串「嗒嗒」聲,更顯幽寂。
半個多時辰後,庾鄺來到了約定的西亭,果然見一人背對著他坐在亭中。
心裡因他不侯在外面迎接而不悅,但特殊時期還是忍了下來。庾鄺大步走了進去,冷聲道:「蒙拓,這麼晚你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要稟報。」
「…公子來了?小的此時約見公子,自然是有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事要說了…」蒙拓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幽幽,讓人不適。
庾鄺皺皺眉,不耐煩道:「那就快說吧!」
蒙拓緩緩轉過身來,庾鄺這才發現他此時衣著不整,頭髮也有些散亂,不明白他發生了何事,就見他忽然抽出一把劍向他刺來,怒吼道:「重要的事就是取你的狗命!庾鄺,你自作自受!」
庾鄺一驚,身子憑直覺地往旁邊一躲,從石凳上滾了下去。蒙拓沒想過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也能躲開這一擊,冷笑一聲,又提劍沖了過來。
&拓!你瘋了?!」庾鄺睚眥欲裂,不顧形象地爬起來,向亭外跑去。
&瘋了?這不都是你逼的?!庾鄺啊庾鄺,我什麼都沒有了,被將軍府趕出來,連絲綢鋪子也回不去了,還成了逃犯…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就受死吧!」蒙拓是真的豁出去了,發瘋一樣地追著庾鄺就刺,混亂中劃破了他的衣服,後背有血滲了出來…
庾鄺沒時間反應蒙拓都說了什麼,他只有小時候被庾邵逼著鍛煉過幾日,完全比不過窮苦出身又在軍中待過的蒙拓,眼見兩人越來越近,庾鄺忍不住驚慌地喊到:「來人!快來人啊!」
他這一喊似乎更激怒了蒙拓,只見他追的更迅猛,可見他喊了之後並無人前來後,蒙拓也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庾鄺啊庾鄺,你叫啊?你叫人來啊!怎麼都沒人啊?哈哈哈——」
笑聲忽然戛然而止,庾鄺回頭,眼睛倏地睜大。在他面前,月光輝映下可以看見蒙拓忽然止住了步子,面色扭曲在一起,身子頓了頓,忽然一口血噴了出來,不少噴在了庾鄺的前襟上…
蒙拓艱難而難以置信地回頭,見到一人立於馬上,手中的長弓緩緩放下,慢步向他踱來,玄色衣袍幾乎融入了夜色中,離近了方見美如冠玉的五官如雕如塑,明明謫仙般的姿態,卻在嘴角牽起時帶出了些邪肆,他就這麼居高臨下一字一句道:「你看,人來了。」
蒙拓又噴出一口血,瞪著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庾鄺在這一瞬間忽地癱軟在地,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捂著胸口大口喘息著…
然後,他就見那人來到他的面前,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朝他伸出了一隻手,聲音輕而安穩。
&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