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生死一刻,「嗙」的一聲悶響,一隻厚實手掌重重地拍在梅心甘身上,害的他肩膀倏地沉下數寸。
緊接著一個洪亮厚實的聲音說道:「你這混球,跑到這裡做什麼?」
梅心甘聽了,半條命快要嚇沒了。暗道:「怎遇著這煞星!」
人卻扶著肩膀轉過身來,和氣道:「黃師叔,您好。弟子出來溜溜腿。」
魏不二也向那人瞧去,最搶眼的是那碩大的腦門,頭頂光禿禿、亮錚錚寸草不生,菜刀樣的眉毛,銅鈴般的眼睛,黝黑黝黑一臉,笑起來震得旁人耳朵疼。
身材更是魁壯,上半身子安在哪處,哪處便堆起一堵擋身大牆;一雙腿立在哪裡,哪裡便紮下兩尊擎天大柱。人走在哪兒,哪兒便造下好大一片陰涼。
腰裡別著與魏不二身子一般大的酒葫蘆,隨著他洪亮的說話聲忽忽晃著,葫蘆中響起稀里嘩啦的清脆聲音,顯然是不剩多少好酒了。
魏不二看的目瞪口呆,石頭也驚道:「好他娘一條大漢!孫子,算你命大!」
魏不二仍是不理它,那大漢卻看見了魏不二。
這卻不是簡單的巧遇。
這大漢名叫黃宗裳,因是腦光錚亮,人送外號黃大和尚。
雲隱宗內分成兩派,一派是身練堂,一派是寶練堂,各占一座山峰,分別叫寶練峰和身練峰。
顧乃春是寶練堂的長老,黃宗裳卻是身練堂的長老。顧乃春陰沉老道,黃宗裳卻是爆脾氣、直性子。
兩人性格大為不合,各自看不慣,成了宗里第一大對頭。
昨日,顧乃春回宗後直奔掌座峰上,卻瞧見黃宗裳早已坐在裡面。
他正要一臉晦氣地離開,卻被黃宗裳叫住,說道:「姓顧的,你他娘的有什麼話,只管進來說,躲什麼!」
若是平日裡,顧乃春聽到這話,自然半步不讓,但這會兒有天大的好事,絕不能讓他知道,便冷笑道:「我見到你這糟和尚,心情不大好。」說著便去了。
黃宗裳是個直性子,卻不是直腸子,肚子裡彎彎繞繞也是不少。
他瞧見顧乃春如此反常,便覺著不對,悄悄往氈毯下貼了一道聞聲符,與掌門說完事後,才告了辭,大搖大擺回了寶練峰。
顧乃春待他走後,忙找上掌門,將長樂村被屠一事大抵說了清楚,並將所有過錯一概攬在自家身上,懺悔之情溢於言表。
掌門正要責罰他,但瞧他這般模樣,反倒先勸解一番。
末了,顧乃春總算說到正點,自然是要將長樂村四位倖存少年納入門下,好生照看栽培。
掌門一聽,心想這是個好事,難得你顧乃春轉了性子,便道:「守內村屠,本該好生責罰,但難得你有此善心,便抵去你一半過錯,罰半年供奉,可好?」
顧乃春當即叩謝,又將魏不二獨自離去一事大概說了。
掌門卻有些不大高興,要他加派人手,儘快將魏不二尋回來,一併收歸門下。若是尋不到,則原先的懲罰依然少不了。
顧乃春受了命離去,心道:「便是受些責罰,那也大不了罰年供,這是短痛。若是將魏不二尋來,納入門下,每日看著這資質駑鈍的呆頭小子,當真是難過不爽,這是長痛。長痛不如短痛,究竟還要絕了後患。」便派了梅心甘去路上攔著。
黃宗裳接著聞聲符,將二人對話聽罷,心道:「一個村子叫角魔屠了,此事確實不大光彩,難怪要避過老子。」
但細細推敲,又覺得不大對勁,尋思:「這麼大的事,你就算當下能瞞著,三傳五說還不是得讓老子曉得?躲得過初一,躲不去十五。」
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大對頭。
忽然想到:「要這姓顧的認錯,向來比登天還難。怎麼這次忒是痛快,沒的半點推脫。」
又記起顧乃春先是認的錯,再收徒弟,最後才說了魏不二的事情,這幾件事按這樣的順序敘來,其中怕是有大大的蹊蹺。
念及於此,他自然留了心眼,也派了弟子守在顧乃春洞府四周暗中查探。
梅心甘出了洞府,鬼頭鬼腦行至入宗的林道上。一路行蹤統統傳到黃宗裳耳朵里,他心道:「掌門讓顧乃春加派人手找尋,怎麼他就派出一個人。」
更是覺得大有古怪,便親自出馬,藏在暗處觀察。
誰知梅心甘到了林路上某處,卻什麼也不做,磨牙溜腿打坐便是過了一天。害得黃宗裳也陪著他乾等一天。
到了今日當午,眼看隨身帶的肉已吃干,酒也快見了底,黃宗裳正尋思回去補些吃喝再來,魏不二正好來了。
他心道:「原來這小子就是魏不二,這不是自個兒找來了。」
再一瞧,梅心甘帶著魏不二朝著僻靜處去了,全不是本宗方位。
便悄沒聲息跟去,眼看梅心甘掌起將落,正要殺死這少年。忙遁到近處,拍住他肩膀,怒哼哼地問他。
現下,他瞪著銅鈴兒般的眼睛,兀生生瞧向梅心甘,問道:「你師傅派你來做甚麼?」
梅心甘心裡涼的似個地窖,嘴上卻道:「師尊沒什麼吩咐。」
魏不二一愣,忙道:「仙師,你忘了?剛才還說,顧仙師要你出來等我哩!」
梅心甘暗道不妙,正要解釋,卻聽黃宗裳罵道:「姓顧的好大狗膽子,叫你他娘的出來殺人滅口麼?」
說著,一個芭蕉葉大的巴掌刮過去,梅心甘整個人似個破葉倏地向後飄去,在地上滾了一圈又一圈,沾得灰頭土臉,才站起身來。
卻見黃宗裳氣沖沖大步走將過來,錘子般的拳頭一晃一晃,只消輕輕一帶,姓梅的腦袋便得稀里嘩啦碎成一灘。
「這位大仙師,」魏不二瞧見不大對,趕忙勸道:「有話好好說,打人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