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見她面露驚訝,繼續道:「你選擇回鄉,我猜到了,但我沒想到你會選擇住在上蔡。看書否 www.kanshufou.com既然你有能力在上蔡自力更生,又為何會帶著傅庭涵回到並不熟悉的汝南呢?洛陽,甚至是長安,隨便一處都可以。」
趙銘看著她道:「戰亂不過是藉口罷了, 以你之能,應該可以看得出來,朝廷離開洛陽只是暫時的,你跟著大軍,以趙氏的威望和族長現在的權勢,你所得的榮光不會比現在少,而且傅中書也在大軍之中。」
之前趙銘沒有想到這些是因為他對趙含章的了解還不夠,但昨天過後, 他才知道, 他這個侄女比他以為的還要聰明,還要厲害,那他就不得不想到了。
「所以我猜想,伱想藉助趙氏做什麼事,」趙銘道:「而自你回鄉,族長一家在族中的威望漸漸降低,而你雖人在上蔡,卻慢慢接過了你祖父在族中的威望。三娘,你叔祖一家曾經那樣待你,你就沒想過報仇嗎?」
趙含章沉默片刻後沖趙銘燦然一笑,她道:「的確有人特意將二郎引到城外去,這個仇我也記著, 但我知道, 這個仇人不是叔祖和大伯。」
趙含章垂下眼眸道:「我雖受傷了, 好在沒死,我還不至於就和他們成了死仇。而且我從小受祖父教導,雖做不到像伯父這樣一心為宗族, 但也不會為了個人恩怨便罔顧家族利益。」
「伯父憂心的不是我的初衷。」
趙銘認真的看著她,趙含章也認真的回望他,「至於叔祖一家威望下跌,」她笑了笑道:「這事兒不應該去問叔祖和大伯嗎?」
趙銘沒說話了。
「族長的位置雖然一直是我們嫡支擔任,但族人眾多,事務繁雜,管理族務如同打理一個國家,族人歸心與民心歸向是一樣的,非強制要求可以達到。」
「皇室若不能得到民心,那離江山崩潰不遠矣。」趙銘道:「同理,若族長不能使宗族一心,趙氏也危矣,在這樣的亂世里,宗族想要長存本就艱難,再人心分散,恐怕滅族之禍便在眼前。」
「我與伯父有一樣的看法,」趙含章道:「但,就算我離開西平,甚至離開上蔡,叔祖便能掌控住趙氏,使上下一心嗎?」
「五叔祖會真心信服叔祖嗎?還有七叔祖他們, 他們就能完全相信叔祖嗎?」趙含章問:「叔祖他又真的可以保全趙氏嗎?」
趙銘沉默不語。
趙含章道:「伯父,您只看到了我對叔祖的威脅,卻沒有看到天下局勢對趙氏的威脅,或者說是,天下局勢對這天下每一個人的威脅。」
「昨日圍城之禍,將來還會再出現,甚至會更嚴重,趙氏能在這樣的亂勢中生存下來嗎?」趙含章問他,「若不能,再談我和叔祖威望之爭還有什麼意思?」
趙銘被她問住了,猛的一激靈,他剛才順著她的問題往下想,竟然想到了不得了的事。
「你」趙銘頓了頓,好一會兒才找到合適的話問她,「那你想怎麼保全趙氏?」
趙含章就看向西平縣衙。
趙銘也看過去,立即道:「族長一家還在洛陽呢,我們趙氏也是忠義之後,絕對不能造反。」
趙含章:「誰說我要造反了?」
她又不傻,這時候造反,不說匈奴,東海王第一個不容她,隨便一個號稱是正義之師的人就能剿了她。
她是有多想不開才把自己置於這樣的危險中?
她道:「伯父,外人說起西平就會想到我們趙氏,甚至在整個汝南郡內,我們趙氏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族。」
「什麼是休戚相關?便是西平亡,我們趙氏就沒了根基,我們趙氏亡,西平就沒了依靠,」趙含章道:「今日西平之困您也看到了,西平有險,朝廷是救不到的,我們只能自救。」
「所以我認為我們要發展好西平,只要西平足夠強大,那我們趙氏就算再遭遇像昨天那樣的險事也不至於孤立無援,幾近滅族。」
趙銘:「你想割據西平?」
不,她想割據汝南郡,但這麼說顯得她的野心太大了,所以她道:「怎麼能算割據呢?我們依舊忠於晉室,不過西平若由我們趙氏管理,總比再來一個陌生縣令要強,到時候發展起來,也好保護趙氏塢堡。」
割據嘛,趙銘又不陌生,這個時代,豪富之家割據地方的還少嗎?
趙銘萬分糾結,腦海里分成了兩個人,一個人認為趙含章說的都對,另一個則是意識到趙含章的目的怕是沒那麼單純。
那麼問題來了,趙含章把船給他拉過來了,他是蹦上船呢,還是一腳蹬開呢?
上船,不僅意味著趙氏要走一條和之前計劃的不一樣的路,他還天然站在了趙含章這邊,到了族長的對立面。
這是他一直忌諱的事情。
把船蹬開
趙銘看了一眼趙含章,理智上,他認同趙含章的觀點,感情上,他也更信任趙含章的能力和見識。
明明他是來問趙含章的,為什麼到最後卻是他被她為難住了?
趙含章也不催他,只是告訴他縣城的情況,「宋家和陳家都損傷巨大,宋二郎都死了,聽說族人也被殺了不少。」
宋家和陳家算是西平縣城裡挺大的兩家子了,當然,沒法和趙氏相比。
但算起來三家也是姻親,趙氏塢堡里有族人娶了兩家的閨女,一聽兩家損失這麼大,趙銘就蹙起眉頭來。
「但他們兩家還算好的,因為躲避及時,大部分家人都保存了下來,城中其他中等家資的人家,幾乎遭受了滅頂之災。」
他們既沒有足夠的家丁部曲保護自己,家中又有餘財,自然就淪為了亂軍搶掠的重點對象。
趙含章道:「稍有家資的人家在這世道里都活得這麼艱難,更不要說普通的百姓了。伯父,我從小在祖父膝下讀書,一直認為,民才是國之根本,我們有能力護著一個時便護一個,有能力護一縣之民自然要護一縣之民,您說呢?」
趙銘心中的天平就徹底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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