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營嘯,四面悲哭之音如潮波涌,原本還是秩序井然的施工現場,現在就變成了一片詭異難言的修羅殺場!
面目扭曲的流民們抓住自己身邊最接近的人,要麼讓拳頭朝著對方的頭臉胸腹間不停地落下,要麼指爪在對方的咽喉、腎囊這類柔弱地方亂抓,至於那些神智已經陷入瘋狂的人,甚至直接就開始用牙齒撕咬起來。
如果不是這些流民有生以來差不多都靠著粗糲雜糧果腹,幾乎人人都有牙病,牙釉質也磨損得差不多了,這轉眼間功夫說不得就要鬧出人命!
至於澆築現場那些流民就更加不堪,他們手裡都發了工兵鏟之類的工具,在此刻,這些工兵鏟就是最好的殺人利器!
負責維持施工現場秩序的道兵想要上前彈壓,卻被木嵐一聲高喝攔住:「這種場面,你們道術微末,人數又少,撒進人潮里根本不能濟事!全體都有,列隊向我靠攏!」
在外城的道海宗源道官里,以木嵐的道階最高,作為工地負責人,他也有資格指揮這些道兵。
轉眼間,散落在四面的道兵紛紛拔劍而出,硬是從那些狂亂無比的人潮里撞出了一條路來。要不是這些道兵多少還有些留手,道兵法劍也是闊刃重鋒,不必劍鋒劈砍,劍脊平拍,劍柄倒砸,就能拍翻了那些營養不良的流民,只怕這一路死的人還會更多些!
轉眼之間,調配給木嵐的五個班道兵已經集結一處,護衛著木嵐就要離開,卻被木嵐一袖子甩開:「當初奉命巡視各地防禦工事,也見多了這等事。如今場面在我眼裡不過兒戲,你們不配合本官彈壓下去,卻想做逃兵麼!」
說話間,不知何時木嵐的掌中已經虛虛扣住了一面通體恍如素銀的銅鏡,銅鏡的形制是道門法鏡中最常見的龜紐圓鏡,鏡背內區排列後天八卦,外環卻是字體奇古的鳥蟲篆鏡銘,若是譯寫出來,便是「龜自卜,鏡自照,吉可貞,光不耀」十二字。
此種法鏡形制為上清宗師司馬承禎所創,號為上清含象鑒。這種帶著「龜自卜」鏡銘的上清含象鑒,又名龜卜含象鏡,雖然比不了那號稱「寫規萬物、洞鑒百靈」的天地含象鑒,但也有占算吉凶、推演世事、洞照鬼邪之妙。
含象鏡若即若離地虛浮於木嵐掌間,隨即鏡隨掌起,動若舞者胡旋!
法鏡動,這位在旁人眼中只會修城築牆的道官已然腳踏禹步,起於甲子之位。
他眸光一轉,四周道兵雖然不知道這位出身離火裁金院的道官要做什麼,還是本能地照著道兵操典,隊列依據十二元辰方位,緊緊將他守護在內。
道兵護衛間,木嵐單手虛托飛旋不止的含象鏡,口中頓發咒音:
「女青主者,律令九章,四時五行,青赤白黃,太一為師,日月為光,熒惑先引,辟除不祥,北斗誅罰,除凶去殃,五神導我,週遊八方……」
咒音起處,含象鏡的鏡面上隱隱浮出後天卦符,透光在地,化為卦符虛影,朝著八方散去,地上幾許浮塵更是化作滾滾灰龍,朝著四下漫捲而去,凝成一道道低矮土壟。
那些道兵見著卦符虛影四散,精神一振,這木道官施展的分明是極上乘的咒禁之術,咒音所及之處,禁制五行雜氣,而土壟之內便成清淨壇場,邪祟難入!
但如此咒禁之法,對那些發狂的流民,卻有什麼用?卦符現形瞬間,那股摻不得假的道門真氣,就引得那些發狂流民朝著木嵐結成的淨壇之地湧來!
木道官的咒禁之術再高妙,也是用來禁制鬼邪一類非人之物的,這些不知為何發了狂的流民,身上卻看不到什麼邪氣,那也就難以阻擋流民的行動!
有的道兵看著那些圍攏過來的流民,手中的法劍儼然就有些躍躍欲試,但他們的舉動卻被木嵐一聲喝住:「這時候砍了三個五個,也嚇不住這些失了心的傢伙,留著力氣給我干點正事!」
一面喝呼,木嵐手中龜卜含象鏡就朝著一個沖在最前面的流民面上一照,咒音再發:
「我今咒曰:欲來傷害人者,令其作事莫成!」
咒音出,鏡光耀,那流民飛奔向前的身影卻是猛地一個踉蹌,就這麼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咒音琅琅而起,木嵐手中龜卜含象鏡銀芒閃動,落在一個個扭曲的人臉上。
「我今咒曰:世間愚人,欲相殺害,拔刀自刺,拔箭自射,五兵摧折!」
咒言啟,鏡光落處,那柄狂亂揮舞的工兵鏟忽被無端大力折斷,鋒利的剷頭落下,劃傷了抓著鏟杆的那雙滿是老繭的手。
「我今咒曰:世間愚人,欲相殺害,手足蜷縮,爪牙摧折!」
又一聲咒音催動,好些滿臉殺氣騰騰的流民,喉嚨里突地咯吱一聲,隨即就像是枝頭成熟過分的一隻只大柿子,就這麼撲通撲通倒了下去。仔細看去,還能看到他們嘴裡流出了白沫。
三段咒音連出,轉眼間就在四周放翻了上百流民,這些倒下的流民也打亂了四周流民前進的步伐,更是空出大片的間隙。
木嵐一指那些間隙,再度下令:「還愣著做什麼?兩人一組,把那些倒地的傢伙拖進壇場裡!」
這次他的命令,只換來道兵們轟然應聲,隨即就朝著四周那些動作本就不怎麼靈活的流民們撲了上去。
而在他們身後,還有木嵐不斷催動的咒言作為背景音:
「我今咒曰:淨壇已成,辟側百步,莫令相傷,吾禁五方惡賊,伏吾足下,不得浪行!」
恰也正在此時,州衙之前,殷小樓一手執定道官法劍,一手卻是摸向了腰間銀犀帶:「皮厚,甲沉,耐火燒,又是頭血牛,砍不死,扎不透,以為我們就沒法子拿下你這矮禿驢了?」
銀犀帶上,正掛著一柄形如竹節的鋼鞭,此刻在殷小樓的手中卻帶起了沉沉破風之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