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竭力保持住鎮定,說:「你要娶誰?」
&朝中一品武帥薛平祥大人的女兒,也是薛少將軍同父同母的妹妹,薛景然。」公儀修道,「孫兒知道,公儀家娶媳,向來擇賢不擇貴。那薛家小姐出身高門大戶,又得父兄愛護,未免沾染驕縱脾性。待她過門,孫兒必盡力約束著。但她常日裡總與奶奶、嫂嫂相處最多,若有衝撞冒犯,還請奶奶與嫂嫂替我多擔待著。」
&麼擔待不擔待的,二弟這說的是什麼話。」楊氏在旁說道。
&孩子,快起來,過來。」老太太將公儀修招至身畔,攜了他手,仰頭打量孫兒一瞬,嘆道,「你真的想好了?」
公儀修點頭,「只要奶奶答應,孫兒明日就可進宮請陛下降旨賜婚,薛家那面也是肯了的。這婚事,本是他們主動提出。」
老太太沉吟了許久,然後對楊氏說道:「嫣兒,你先去璟兒那邊,我有話要單獨與修兒說。」
楊氏依言退了出去。
老太太這才拉了公儀修在身畔坐下,說道:「修兒,你這孩子的心思,自小便與尋常孩子十分不同。奶奶先前雖有意將那陸婠說於你,但畢竟也是要你自己喜歡才好。你與那薛家小姐,可見過面了?」
&月前她與他兄長在一塊,曾見過一回。」
&見過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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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沉默了會,說:「奶奶知道你有自己的一番思量。但你欲行大事,真的就要將自己的婚姻大事也一併押上?咱們公儀家雖素來善謀,但奶奶自小便教導過你,越是置身於這波詭雲譎的陰謀陽謀之間,越是要保持自身品性的端方。咱公儀家也斷不肯為謀他利,而犧牲兒女幸福。否則當年,你父親也不會娶了你娘,而不是諼怡公主。」
&奶,孫兒只與您說,也只說這一回。」公儀修道,「對孫兒來說,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那個人,其他的任何人就都是一樣。所以孫兒並不介意,用一些自己並不在意的東西,去換回某些有價值的東西。」
老太太聽了,直接掉下淚來,嘆氣道:「你果然是…>
公儀修垂頭道:「是孫兒不好,惹您傷心了。」
&奶不是傷心,只是心疼你。」老太太默然片刻,擦乾淨眼角,續道,「她,自然是極好的。你若當真喜歡,為什麼不試著去……」
&奶。您……不必再說。」公儀修道,「退一萬步講,縱使她心裡真能有我,但我又能伴她多久。百年之後,終是要留她孤單一人。這……要我如何捨得?」
老太太又嘆一口氣,才擦乾的眼角又一次濕了。早慧的孩子,雖看似最為堅強懂事,卻也總最惹得她疼惜。
清歡第三次見到薛少將軍,還是在碧水渠畔,她與寧顥正手拉著手逛盪。
薛少將軍本正憑欄遠眺,察覺她們靠近,便即側過頭來,親和一笑。笑靨雖不大,卻分外溫文有禮,渾不似只懂在戰場上廝殺的粗人。
回想起之前的兩次見面,第一次,薛少將軍不顧千金之軀,跳水相救,雖然沒幫上什麼實質性的忙,但其態度可嘉;第二次,他則莫名其妙差點成了陸婠利用的棋子,清歡見到他時,薛少將軍正暈得不省人事,但他過後也未有半分追究。
總而言之,清歡與寧顥對薛景熙的總體印象還算不壞,所以當他二度邀請她們上畫舫遊玩時,兩人就都沒怎麼拒絕。何況清歡記得,勾欄看戲,遊船聽曲,做一迴風流少女,本就是寧顥的志向之一。
二人隨薛景熙上了遊船,薛景熙確也沒有令她們失望,船上節目精彩非常,端上來的點心也都分外精緻可口。寧顥坐在椅上,看著台上唱曲的幾個角兒哈哈笑著樂呵個沒完,小一會功夫,寧大小姐手中的金銖子,就賞出去不少。船上人的表演自然也就愈發賣力,將寧大小姐伺候得更為舒坦。
清歡倚著船艙,看向窗外,遠處山寺鐘聲悠悠蕩來。她不似寧顥,對此唱戲雜耍一類的節目沒有那麼濃厚的興趣,反是覺得臨舷看潮,滆湖聽鍾,才更有一番恣肆風味。
薛景熙走到她身畔,清歡向其矮身微笑,算是打過招呼。接下來二人便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默眺望湖面。
直到薛景熙溫言一笑,「古人言,人生賞心樂事一十六件,咱們這,勉強也算是占了兩樣了。」
清歡笑著問道:「是哪十六件事?」
薛景熙道:「薛某一介武夫,鸚鵡學舌般說了,還請公儀姑娘不要見笑。」
清歡笑道:「少將軍說的哪裡話,自然不會的。」
薛景熙雙手負於身後,唇角一揚,娓娓敘述,姿態之瀟灑亦使他的語聲,有若清風流水一般動聽,「清溪淺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話;暑至臨溪濯足;雨後登樓看山;柳陰堤畔閒行;花塢樽前微笑;隔江山寺聞鍾;月下東鄰吹蕭;晨興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開瓮勿逢陶謝;接客不著衣冠;飛來家禽自語;客至汲泉烹茶;撫琴聽者知音。咱們此時占的,便是行舟與聞鍾了吧。」
清歡唇邊漾開淺笑,不由對這少將軍刮目相看,果然世家公子出身非是尋常武夫可比。
但她細一品味,卻道:「不對啊,你說十六件,這才十五件事,還有一件是什麼?」
&當真想要知曉麼?」
清歡聽了更加奇道:「是什麼事情?」
薛景熙側首朝她看來,眼眸如水浸潤,「最後一件,只怕比前十五件都要難。那就是『乞得名花盛開』。」
名花多用以指美人,『乞得名花盛開』大概意思就是指獲取美人芳心了。
清歡不置可否,彎了彎唇角,不再多言。
算算日子,距離雲逍與寂流入塔終於過去了大半個月,清歡知道他們無論如何都是從塔里出來了,雖然自己幫不上任何忙,但他二人的苦難終是暫時告一段落,她也跟著舒出一口氣來,心頭輕鬆不少。
公儀家中,公儀修與薛景然的婚事,依著三書六禮,緊鑼密鼓地籌備著。
清歡不知二哥怎就忽然接受了與薛家小姐的婚事,她也不知他到底是否高興。可想著今後能夠多一個人陪伴照料他,她覺得自己總該為他覺得欣喜的。
但她前些日子,才聽了雪與琴絕對城遙琴聲不夠空的評價,這夜再聽公儀修撫琴時,不知不覺便往此方面去體悟了。於是她便驀然驚覺,不知何時,二哥的琴聲里竟已「空」得如此厲害,那仿佛是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了,讓人心疼得想要落淚……
清歡看向坐在一旁的寧顥,寧顥面上也是片刻怔忪神色。可是接下來一個不速之客的到訪,卻很快打破了這般的靜默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