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人們心裡以不同方式慢慢流逝,帶著上一刻的種種,向著身後潺潺地走,連一片水花都沒有。
才子佳人珠聯璧合,辦事效率自然是提高了不少,歐陽尋在對第一幅畫做完標註之後,幽女又將上面的所有標註原封不動地搬到自己做得那幅更大的畫上,這沒有耽擱她多少時間,甚至說,她的時間相比於歐陽尋的進度來說,實在是綽綽有餘,因為幽女的畫工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只需一眼,不再抬頭,就能將鏡面上的影像分毫不差地畫在紙上,這也就算了,還十分傳神,每一頭古獸都栩栩如生,這可不是二八天能練出來的,也不是純粹靠時間堆出來的,而是發源於興趣的完美激發還有對美的天賦感悟,蕭聰在天道軒修習十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認為也算是個妙人,但跟幽女一比,實在是自慚形穢——別說是幽女了,他恐怕連歐陽尋都比不上,原因就在於,他跟幽女雖然都是「散養」,但在藝術這方面,人家幽女是真正的喜歡和熱愛,而他,不過是當年腦子一熱圖個新鮮罷了。
兩座法陣被幽女和歐陽尋交叉使用,隔一段時間就交換一下位置,因為單憑靜止的畫面,歐陽尋判斷起來有些吃力,不如看動態的畫面容易些,蕭聰將整片視野分為四部分展現在兩人眼前,這個過程不過只用了兩個時辰就結束了。
蕭聰將四幅畫鋪在地上並拼在一起,重新拿出一張紙,畫了幅大道衍圖,並將四幅畫中的東西對應到大道衍圖上,因為生靈的力量大多取源於天材地寶,近乎所有能在生靈身上體現出來的特別之處,在天材地寶中都能找到,所以這件事情十分容易,費不得蕭聰多少力氣和時間,但解析這背後的玄機,可就實在是太傷腦筋了,蕭聰在大道衍圖之前呆坐了整整一下午,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晚上,星月當空,歐陽尋實在是忍不住了,所以過來問蕭聰現在這個節骨眼上適合不適合生火,蕭聰身心疲憊,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懶懶答道:
「生唄,咱們這些在法陣中的生靈他都察覺不到,更何況是死物,放心生吧,沒事。」
歐陽尋面露喜意,沖其他人使了個手勢,萬事具備只欠東風的尹諾和鴻翔順手將火焰丟進乾柴里,那火苗蹭的一下躥起來,露宿的營地一下子變得光亮許多。
蕭聰揉了會兒眼睛,抬臉望向深邃的星空,今晚的月色很美,圓月如輪,群星閃耀,帶著幾分空靈清澈,也帶給心靈幾分寧靜感,第一次在大荒中看到這樣迷人的月色,竟有點不適應,可能是因為大家一直疲於奔命,少有空暇仰望星空,也有可能是因為對大荒的印象一直不怎麼樣,這樣美麗的夜色沖淡了印象中的灰暗,覺得他倆有些不搭,潛意識裡認為這樣的月色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總之,這裡的星海比別處更加吸引蕭聰的注意力。
看著看著,他慢慢覺得這星空有些不太一般,不同之處無以言表,完全就是一種朦朧的感覺,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篤定這裡面大有文章。
低頭再看看身下的大道衍圖,一道靈光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了,
「對啊,真正的的大道衍圖和星象道圖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若是將他倆結合起來研究,說不定能有獨到的發現!」
一般來說,大部分蕭家人都認為星象道圖是高於大道衍圖的一種表現方式,因為若是沒有一定造詣,是根本無法理解星象道圖的,蕭聰這般年紀就能熟練運用星象道圖,完全是天賦異稟。
但這是普通蕭家人一個共同的思維誤區,其實星象道圖一點都不比大道衍圖高明,星象道圖所能表達出來的所有東西,大道衍圖也都能表現出來,難的是對星象的理解而不是對道的理解,不過星象道圖倒是有個特別實用的地方——任何有關靈的法陣,用星象道圖布置要比用大道衍圖布置方便得多,因為蕭家祖先當年之所以能夠創造星象道圖這種東西,完全就是為了更好地布置有關靈的法陣,就像當年在元都布置傳送陣的時候,用的就是星象道圖,而在聖山腳下布置絕魘噬靈陣時,是星象道圖和大道衍圖搭配運用的。
現在,巨石後面的蛛網是由生靈作為陣旗布置,並始一建立就誕生了如陣靈一樣的存在,這說明它本來就跟靈有關,用星象道圖分析,說不定能放大一些在大道衍圖上表現模糊的東西。
說干就干,蕭聰迅速從彌芥中取出紙筆,連吃飯都顧不上,發揮出至今為止最高的陣法造詣,在紙上繪出一幅及其繁複的星象道圖,可他並沒有急著著手研究,而是慢吞吞地走到篝火旁,就著乾糧吃鴻翔給他留出來的那塊烤肉,不時抿一口茶水,吃像還算慢條斯理。
當時大家開飯的時候,蕭聰正在皺著眉頭畫星象道圖,這個時候不去打攪他,已經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而現在,蕭聰雖然面像看起來平靜的很,但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卻明顯有一種心不在焉,大家又知道,蕭聰雖然人離開了放著圖紙的桌子,但心思其實還在那上面,所以還是識相地不做打擾。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歐陽尋起身,往一邊走去。
來到之前蕭聰盤坐的地方,歐陽尋蹲下身來,目光自六張圖上慢慢掃過,不由得皺起眉頭,起先他還覺得自己多少能看出點東西了,但現在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懂,大道衍圖和星象道圖上用的都是蕭家人專用的標記符號,這是蕭家的不傳之秘,他當然是一頭霧水。
於是他不再看星象道圖和大道衍圖,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四張寫實的圖畫上來,想從古獸的秘力和具有的異樣氣機出發,看出點端倪來。
身為堂堂龜府少節主,歐陽尋自然有自己的道道兒,但這一次歐陽尋卻拋棄了那些道道兒,而是用最簡單的方法來尋找,他的目光在四幅圖畫上來回掃描,心思百轉千回,慢慢地就找到了規律,他發現具有同一種秘力的古獸的分布構成的是同一幅圖案,準確的說,是一枚複雜的符文,這枚符文重重疊疊地隱藏在整副大作中,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
收穫如此意外之喜,歐陽尋急不可耐地將其告訴蕭聰,他猛地扭過頭來,沖蕭聰喊道:
「小聰快過來,我有重大發現!」
此時的蕭聰剛剛茶足飯飽,歐陽尋這一嗓子,直接將他就要呼之欲出的飽嗝給嚇了回去,極不舒服的喉結一陣滾動,最後還是勉為其難的將那個差點夭折在喉嚨下邊的飽嗝打出來,他用驚奇的目光看著歐陽尋,心想「難不成這傢伙將我蕭家的星象道圖給破解了?」
忽地長身而起,蕭聰三步作兩步走到歐陽尋身邊,聲音略有些發顫地問道:
「快說,有什麼重大發現?」
其他人也跟著一窩蜂湧到畫紙周圍。
「你們看這兒,」歐陽尋的目光重回到畫紙上,手指在上面快速移動,一陣長長的沙沙聲過後,他放下手,「看出來了嗎?」
蕭聰眸子微皺,輕輕撫摩著鼻子,半晌,
「看出來了,是同一個符文。」
歐陽尋鄭重點頭,
「對,沒錯,就是同一個符文!」
「而且,把這些符文按照現在的格局組合起來,就變成了另一個更加複雜的符文,」蕭聰的眸子越加深邃,繼續說道:「不過,這樣做明顯是錯的,我想,應該用五行擺位來組合更加靠譜些。」
歐陽尋帶著驚詫的目光再次看向畫紙,腦子轉的飛快,所謂的五行擺位是修士界近乎人盡皆知的事,他自然也知道,無非就是將五行跟方位結合,東木,西金,南火,北水,中土,又過了半晌,他緩緩搖搖頭,
「好像不行,有很多地方根本拼不起來。」
「那就用八卦!」鴻翔大聲提議道。
歐陽尋皺皺眉頭,雖然感覺這個想法更加不靠譜,但還是在腦海里演化了一下,八卦雖然比五行深奧,但能用到這裡的東西實在寥寥,故而沒用多長時間,歐陽尋就給出了答案——「不行。」
蕭聰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著畫紙,一雙眼睛看上去是已經失去焦點,顯得空靈異常,沒人知道現在的他正在想些什麼,但大家都知道的是,這位從天道軒出來的天之驕子終於要使出渾身解數一回了。
沒有人打攪,時間在沉默中流逝。
在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蕭聰想了很多,這些都是圍繞五行方位進行,因為他一直篤信五行方位才是解題之法,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裡五行靈都到齊了,最後,他終於注意到五行靈位置分布中的奧妙,於是,他茅塞頓開,眼神中終於有了別樣的光亮。
蕭聰迅速從桌子上抽出一張白紙,用了近一盞茶的功夫,弓著身子在紙上畫了個奇怪的圖案,這個圖案是符文的組合,雖然一眼看上去覺得眼花繚亂,但仔細看卻能發現其中的規律,更何況歐陽尋他們是看著蕭聰將圖案畫出來的,以這幾個人的聰明才智,蕭聰收筆的那一刻,那規律便已瞭然於胸。
歐陽尋扭頭又看向畫紙,感慨道:
「原來是這樣,古獸跟五行靈組成的完全是兩個不一樣的符文,將五行靈組成的符文穿插在古獸組成的符文里,正好能把他們全都連接起來,我竟然沒想到。」
蕭聰笑笑,
「瞎貓碰上個死耗子,這次是趕巧了。」
星流雲煽風點火落井下石,
「別謙虛嘛小聰,龜府的少節主比不上天道軒的得意門生,這是鐵定的事實,歐陽尋嘛,自己人,不用跟他這麼客氣。」
蕭聰白了星流雲一眼,眼神有些無奈,其他人都裝沒聽見,甚至連看都不看星流雲一眼。
蕭聰鄭重說道:
「你們一定要把這張圖記在心裡,日後說不定有大用!」
聞言者紛紛側目,鴻翔歪頭問道:
「何以見得?」
蕭聰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感覺這個圖案以後會用得到。」
星流雲又在大言不慚瘋言瘋語,
「從這麼大排場裡得出來的東西,絕對是無價之寶啊,用不用得上放一邊,先記住再說,日後出去了吹個牛比,也算個憑據不是?」
這個寶耍的不錯,可惜大家已經沒有耐心再跟星流雲「一般見識」了。
蕭聰微微嘆了口氣,
「也或許是這個圖案只對我很重要吧。」
鴻翔眼珠子轉了兩轉,驚乍道:
「對啊,哥哥的陣法參研又有了一個新的方向,或許通過這個圖案,哥哥以後也能用生靈作陣旗來布置法陣呢!」
蕭聰聞言,臉上不由的湧起一陣狂喜之色,
「是啊,若是真的能夠實現,蕭家陣法便又能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歐陽尋的臉色卻有點不太好看,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幽女含笑看著歐陽尋,道:
「你又把什麼秘密咽回去了?我們都已經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情,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歐陽尋訕笑幾聲,
「哪有!」
幽女撅嘴,表現出小女子的任性和執拗,
「我都已經看見了!」
火光映照在她無暇的仙顏上,雖然添了幾分煙火氣,卻顯得十分動人。
大家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歐陽尋的臉上,看得後者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歐陽尋搔搔腦袋,說道:
「據我所知,以生靈作為陣旗布置法陣,對蕭家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這事兒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出現了,之所以不說出來,是怕壞了氣氛打擊了小聰的積極性。」
其他人大多都移開了目光,可蕭聰狐疑的眼神卻還停在歐陽尋臉上,
「還有呢?」
「還有什麼?」歐陽尋微微蹙眉。
蕭聰莞爾一笑,
「你不是一個特別會撒謊的人,我們同舟共濟肝膽相照這麼久,對彼此身上表現的細節已經相當敏感,我知道你還有些話沒說出來,說吧,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偽裝被蕭聰戳穿,歐陽尋略覺尷尬,他乾咳幾聲,說道:
「其實也真的算不上什麼大事兒,有一個問題他們暫時還沒有想到,但我知道你想到了,對,就是為什麼有這樣高明的陣法卻沒有被記錄下來,甚至身為現任蕭族族長的你都聞所未聞。」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
「關於用生靈作為陣旗布置法陣的陣法,在蕭家是絕對的禁忌之術,忌諱到普通的蕭家人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兒,而蕭家人也在不斷地抹除這件事,原因不光是用生靈作為陣旗布陣的陣法太可怕,關鍵是這牽扯到蕭家一段不太光彩的歷史。」
一聽見「不光彩的歷史」這個字眼,眾人紛紛支楞起耳朵來,比方才更加認真了幾分,無論是在當世還是在傳說中,蕭家的所作所為一向都無可挑剔,與這救世主般的偉岸形象相比,那段不光彩的歷史的確是挺勾人的。
在眾人滿心的期待中,歐陽尋再次開口,
「以生靈作為陣旗布置法陣,出現在蕭府建立之前,算得上是比較久遠的事情,那時候的蕭家人還過著整日東躲西藏提心弔膽的日子,生死存亡指不定在什麼時候,所以盡一切方法豐富保命的手段,以生靈為陣旗布置法陣的陣法便這樣應運而生。
那時候,蕭族中的很多人都沉迷於此道,更是有一小撮人將這門技藝玩的精湛,以至於後來出現了那座臭名昭著令整個修士界聞風喪膽的法陣,法陣的名字已經不可考證,但可怕之處卻記錄得十分清楚,據說,只要那座法陣一出現,便會吞噬一定時間內所能吞噬的所有生靈,這座法陣一旦啟動,便沒有具體的影響範圍,生靈所在之處,便是陣旗所在之處,就這樣,它可以無限制地通過吞噬生靈來擴大自己的影響範圍,除非是一定時間內吞噬不到生靈,否則便不會停止,而它的速度和殺傷力也是沒有上限的,只要吞噬的生靈夠多,甚至連仙人都不能倖免於難,這在當年可是被冠以『天上地下第一殺陣』恐怖存在!」
人群中傳出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連蕭聰心裡都感到有些震撼,這震撼並不是來源於那座被冠以「天上地下第一殺陣」的法陣能伏擊仙人,而是通過歐陽尋的言辭可以很明顯知道,蕭家人曾經創造過一座連自己都不能控制的絕世殺陣,這似乎不太符合蕭家人穩中求進的行事風格。
「因為這座法陣,那段歲月里死了不少大能,裡面自然也包括蕭家人自己,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說蕭家人這是玩火自焚咎由自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可當時的蕭家人確實是沒辦法,不使點強硬手段,就只有在不斷的蠶食中被滅族和奴役的份兒,這雖然算是一個不太光彩的污點,但還不是關鍵,關鍵是因為這座法陣不可控,所以傷害了數不清的無辜生命,數量比其他各族惡意屠殺生靈的總數還多,所以有人說在那個年代,蕭家人才是玄真界最兇殘的惡魔。」
「後來呢?」鴻翔追問道。
歐陽尋聳聳肩膀,
「還能怎樣,蕭府崛起之後,有關於以生靈作為陣旗布陣的所有陣法便全被當年的蕭家人封印了,自那以後,玄真界再沒出現過那樣的法陣。」
「哎呀,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既然有這麼一檔子事兒,怎麼一直沒有人提呢?畢竟蕭家在玄真界樹敵也不少了吧。」
歐陽尋撓撓額頭,突然嘆了口氣,
「這之中的原因,應該包含好幾個方面吧,蕭族府庭自建立之日起,就一直被譽為『玄真之楔』,一來這根楔子楔的實在是太深,沒有人能夠撼動它,二來,跟蕭家作對真的沒什麼好處,別說拔不掉這根楔子,就算能拔得掉,又能怎麼樣呢?整個玄真界都有可能遭遇一場大難,稍不留神還有可能被群起而攻之,畢竟這是大多數人所不願意看到的。」
蕭聰笑起來,
「這話說的嚴重了,現在蕭家已經覆滅有一段日子,玄真界不還是跟以前一樣嗎。」
歐陽尋分外認真地搖搖頭,
「不,大難並不是沒有,它只是還在醞釀,一旦爆發,將是不可想像的。」
「嗯?」蕭聰挑挑眉毛,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你應該知道,玄真界一直有一股子力量在暗中保護著玄真界的安寧,這裡面就有蕭家,蕭家的覆滅,是這股力量的巨大損失,他們若是陷入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境地,便無暇調和各勢力之間的紛爭,而且大道就要進行一次大的蛻變,到時候某些古教聖地的護族大陣可能要出問題,沒有蕭家人的幫助,他們肯定會被趁虛而入,積攢了這麼多年的恩恩怨怨,只需要這麼一個小火星,就註定要燃成一片燎原大火。」
「可是」星流雲不解道:「為什麼大道進行一次大的蛻變,那些古教聖地的護族大陣就要出問題呢?保存上萬年依然運轉自如的法陣不有的是嗎?他們底蘊這麼豐富,理應不會有這樣大的一個漏洞吧。」
蕭聰冷冷一笑,
「星老大,你可得明理解我們蕭家人的苦衷啊。」
星流雲震驚道:
「怎麼,這是你們蕭家人故意留下的?哦!我明白了,這才是你們蕭家能在玄真界屹立不倒的原因,各大勢力都靠你們保留著自己的根基,都得供著你們呢!」
緊接著他又疑惑道:
「但那些大勢力的老祖們應該也會一些陣法吧,那他們為什麼情願把命攥在你們手裡卻不願意自力更生呢?」
歐陽尋歪過腦袋,詫異道:
「這麼簡單而又世俗的事情,對你人情練達精通世故的星流雲來說,應該算不得問題吧。」
鴻翔賤笑著揶揄道:
「怎麼樣,想明白了嗎?想不出來我可以告訴你啊。」
星流雲認真想了想,恍然大悟道:
「哦,我明白了,是因為有人帶了頭兒!借著蕭家的法陣迅速強大,其他勢力是為了保命沒得選,才被迫接受了蕭家的挾制!」
蕭聰撇撇嘴,
「什麼挾制,話別說的那麼難聽,那叫互利共生。」
這件事兒想的越明白,受到的震驚就越大,星流雲倒吸一口涼氣,感慨道:
「這招兒,是他娘的真高啊,以己之長克彼之短這一手算是已經用到極致了吧,蕭家陣法獨步天下,那些古教聖地的老怪物們修為就算再高,可論陣法造詣,連給蕭家人提鞋的資格都沒有,而法陣,在防禦上又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蕭家只需要將玄真界各個勢力的防禦底線提高到一個他們誰也達不到的標準,他們就都得靠著蕭家來保住自己的老底兒,再以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作為繩索,便將自己跟他們牢牢地綁在一起,而且久而久之,還能消磨各勢力在陣法上的建樹,讓他們自廢武功完全依賴於蕭家,嘖嘖,這一招兒,真損!真妙!」
蕭聰感覺這話題越聊越變味兒,於是道:
「扯遠了扯遠了,大才子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以生靈作為陣旗布置法陣的陣法蕭家早就有了?」
歐陽尋點點頭,
「據我所知,是這個樣子。」
蕭聰微微低下頭,自言自語道:
「這方面的陣法都成了家族禁忌不太可能,成為禁忌的應該只是那座極為可怕的法陣才對,也就是說,從父親留給我的彌芥中,可能會尋到些蛛絲馬跡對,應該行!」
這一下,蕭聰又找到了新的方向,如果能從自家典籍中找到有關於用生靈作陣旗來布置法陣的陣法知識,那對於他來說,將會省去很多功夫,而其實他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因為外面的法陣已經覺醒,大抵上離主角登場不遠了,雖說在此之前不能斷定參透法陣能對這件事起到決定性的扭轉,但肯定比什麼也做不成強,能從這件事情中獲得好處意味著首先要參與到這件事情中,而法陣,是最好的切入點,蕭聰絕不會輕易放棄這種得天獨厚的機遇。
照搬前人總結肯定逃不了一個拾人牙慧之嫌,同時也失去了一個好的學習機會,但孰輕孰重,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自己的權衡,蕭聰的權衡有些複雜,不過這一次他倒是把同伴的安危放在了自己所得的前邊,說形象點,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繩子,這根繩子能讓他順利上岸——現在的他不去想能夠在這件事情里獲得多少好處,但他一定要參與這件事情,若是能順利以法陣作為切入點,同伴的安危就能得到極大的保護,因為法陣這玩意不由人直接參與,還能給人的逃亡爭取一些時間,只是他抓住的,到底真的是繩子還是只是根稻草,現在妄下定論就有些為時過早了。
有方向就有動力,蕭聰不願意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於是又跟其他人閒聊了幾句,便迅速將精神沉入到了老爹留給他的那枚彌芥里,浩如煙海的各種記錄,即使蕭聰有神化萬千的技法,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尋找到那些記載著以生靈作為陣旗布置法陣的古籍或者是手札,這些東西藏得隱秘,或許不是蕭天宇故意為之,只是蕭家人久不涉獵這個,所以便越來越冷門,沒人有研究,沒人取放,藏得自然就深了,況且這枚在蕭氏族長手中傳襲的彌芥跟一般彌芥有很大的不同,拋開那些秘密不說,但從存儲空間上,就不是姜采君那枚彌芥能比的,所以蕭聰在這枚彌芥中尋找一本冷門古籍,雖然說不上是大海撈針,但的確是個體力活兒。
用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蕭聰在彌芥中過了一遍,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不由得使他產生了些許懷疑,一方面懷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遺漏了些什麼,另一方面懷疑這些陣法記載存在與否,還是說真的整個地被蕭家列為禁忌之術,藏在了某個他現在還不能涉獵的地方,他無比清楚這枚彌芥的古怪,因為在獲得古斗歸篷服的時候他見識過,自然也就知道這枚彌芥中的某些地方對現在的他來說是不開放的,只有等他獲得一定的資格,才能染指那些地方藏得那些東西。
這讓他感覺分外苦惱,不良情緒一上來,鬥志便受到挫敗,這不是蕭聰想要的狀態,幾年的冷血征伐,已經在他的精神中構建了一個面對不良情緒的反應機制——一旦鬥志衰減,便要尋找另一種方式重新建立鬥志,保持最好的狀態,以面對隨時到來的危險,於是他暫時放下了相關記載的尋找,而是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對那個神秘符文的探索上。
時間已經快到中夜,思考了一天,蕭聰卻一點都不覺得疲憊,他試圖將那個由兩種符文組成的神秘圖案融合到大道衍圖和星象道圖中去,為此絞盡腦汁冥思苦想,終於體會到了因過度思考而產生的昏沉感,可冥冥中還是感覺答案就在前方,他再努力一下下就能抓住它,但幾次伸手,最後都是水中月鏡中花的一無所獲,他終於還是撐不住了,腦袋一沉,就這樣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入睡之後的蕭聰,又不可避免地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他回到了多年之前的蕭家,看見了居住在蕭家所有的人,而他變成了一個不屬於那個世界的人,像個遊魂般穿梭其中,沒有人搭理他,沒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對他的存在都渾然不覺。
出於對家族的緬懷,蕭聰逛遍了蕭府的每一處地方,這些畫面有些跟他記憶的中一樣,有些跟他記憶中的不一樣,還有一些十分記憶模糊,更有甚者他根本就沒有印象,但所有地方對他都是開放的,包括禁地天池還有藏著摹天樞的那些秘地,他還見到了守護神獸天蟄,總之,蕭家的所有都在他這個突兀的夢中顯現了。
他就那麼逛呀逛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總之微微閉眼又微微睜眼之後,眼前就不是夢中的場景了。
感覺眼角兩邊乾巴巴的,那是乾涸的淚痕。
視野從模糊到清晰,眼前圍著一圈熟悉的面孔,營地中的所有人此時都在看著他,他們或擔憂,或詫異,或憂傷,或憐憫,一時間誰也沒開口說話,直到過了半晌,星流雲才小心關切道:
「怎麼了小聰,夢見」
他欲言又止,蕭聰夢見了什麼,他們四大家族的後人感同身受,沒有什麼能比那內心深處的遺憾更讓人痛苦的了,他們都知道該怎麼說,但話到嘴邊了卻又感覺說不出口。
蕭聰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抬頭看天色已經大亮,問道: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巳時三刻。」歐陽尋回答。
「都這麼晚了?蕭聰倍感詫異。
星流雲訕笑著說道:
「知道你從來不是睡懶覺的人,再加上見你臉色那樣,所以就沒有叫醒你讓你多睡了一會兒。」
「謝謝。」蕭聰淺淺一笑,語氣真誠,要是誰真的在兩個時辰前將他從夢中叫醒,他還真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有罵娘和翻臉的可能。
蕭聰雙臂撐著身子,慢慢坐起身來,夢中的畫面一直縈繞不去,所以現在的他眼神依舊有些空洞。
鴻祥見蕭聰久久不動,便屁顛屁顛地端過來粥飯,
「哥哥,特意給你留的,一直溫著,還熱乎呢,趕緊吃飯吧。」
「嗯?啊。」
他又回過神兒來,接過粥飯,低頭慢吞吞地吃著,還是那樣心不在焉,這讓其他人臉上擔憂之色更甚,畢竟這不是什麼善地,外面的法陣昨天剛剛甦醒,第二天蕭聰就出現這樣反常的表現,在場的都知道,他們的頭兒蕭聰是個在自律這一項上對自己嚴苛到幾乎變態的傢伙,除非遇上難以克服的事情,都則都會盡一切可能去做完當天的早課,就算爬著也要去!
蕭聰吃完了早飯,眼神多少算是清明了些,他剛才邊吃東西邊想關於這個夢的事情,一直到吃玩,也沒參透這個夢與他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奇妙的聯繫。
鴻祥洗刷餐具並將他們放回到原地方,其他人圍在蕭聰身邊還是沒有散去的意思。
蕭聰的臉上再次掛起笑容,問道:
「想知道我夢見了什麼?」
大家近乎是整齊劃一地先點頭後搖頭,意思再明顯不過,星流雲還想掩飾著說幾句,卻被蕭聰抬手作止,只好訕笑著往後縮了縮。
蕭聰接著道:
「我的夢很簡單,說給你們聽也沒什麼,我參不透這裡面的玄機,正好,你們給我出出主意。」
這話明顯是說給歐陽尋聽的,算是一種請求,於是誰也不再說什麼了。
「夢裡面我回到了蕭家,見到了蕭家的所有人,逛遍了蕭家的每一個角落,就這麼簡單。」
眾人面面相覷,看上去除了不解,似乎還有點失望,只有歐陽尋低頭沉思,右手食指不停地撓著額頭,眉頭越皺越緊,嘴裡小聲重複著,
「見到了蕭家的所有人,逛遍了蕭家的每一個角落」
氣氛一時間跌進長長的沉默。
終於,歐陽尋抬起頭來,問蕭聰道:
「你睡覺之前在幹什麼?」
蕭聰回憶似的目光微微上移,
「開始是在彌芥中尋找有關於以生靈作陣旗布置法陣的相關記載,但是沒找到,然後便又開始研究那個符文,一直到睡下。」
歐陽尋皺了皺眉頭,
「符文,也是我們昨天得到的,這就有點難說了」
「能得到那個符文,你出的力氣不比我少,若是跟這個有關,你也應該有所感應才對。」
「話不能這麼講,這符文是從法陣中得到的,我又不是馭陣師。」
蕭聰不由自主地點點頭,覺得歐陽尋說的有些道理。
搜腸刮肚許久之後,終究是一無所獲,大家散去,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到傍晚,期間蕭聰又到過巨石頂端幾次探查動向,那畫面一點沒變樣,他也就一點發現都沒有,不過大家都覺得沒發現比有發現好,誰能肯定那變故是好是壞呢。
營地上又升起火光,歐陽尋將一個大笊籬似的東西罩在篝火之上,這樣能防止濃煙飄到法陣之外引起別的生靈注意,蕭聰也在此時停止了手裡的事情,將雙臂放在後腦勺下,慢慢地躺下來,望著灰暗天色,享受這一刻來自於平凡生活的靜謐。
精神一放鬆,就不由地要胡思亂想,只是所想之事不知所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能讓他感覺如此放鬆,他很喜歡這種感覺,於是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如遭雷擊驚坐而起,滿臉駭然。
這一幕沒能引起旁人注意,只是他之後越來越大聲,越來越興奮的自言自語讓歐陽尋他們幾個迅速湊了過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
蕭聰失心瘋似的大笑起來,星流雲一個箭步衝到近前,一把將蕭聰制服在地,歐陽尋以為星流雲有了什麼勝券在握的重大發現,來不及多想就跟著按住了蕭聰的兩條腿,接著星流雲便不由分說地狠狠給了蕭聰一個大耳光!
這把後面的鴻祥還有幽女都看傻了,星流雲看著呆若木雞的旁觀者,大聲斥責,
「都看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幫忙,這小子一定是招邪了,趕緊治住他,要不然等他被完全控制咱們肯定製不了他!」
蕭聰愣了愣,然後開始掙扎,聲嘶力竭道:
「它仙人的你們倆幹嘛,快放開我!」
歐陽尋遲疑,然後猛地拍了一下腦門,懊悔道:
「我靠!我這是搭錯了哪根筋,竟然跟著你星流雲瞎胡鬧!」說著,放開了按著蕭聰雙腳的大手,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兩步。
星流雲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卻還在一本正經地嘴硬,
「我這不也是擔心你嘛,這地方那麼邪性,而你今天又有點反常,他們在那一刻肯定也多想了,只是速度沒我快而已。」
蕭聰白眼大翻,口氣聽上去像是質問,
「星老大,在真正的危險之前,咱們這裡面肯定就數你最沉穩,怎麼這次如此沉不住氣,我看反常的人是你吧,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事情沒告訴我們。」
星流雲搖頭如波浪鼓,急急擺手道: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蕭聰的目光停在星流雲臉上,慢慢地竟有點不懷好意,
「你們幾個,把他綁起來。」
他一動不動地說道,雖然未加指明,但對於這件事情,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幽女和鴻祥,估計都很願意並有能力效勞。
歐陽尋擼起袖子,開始往前走,聲音沉沉道:
「星流雲,最好不要反抗,免得引起誤會。」
另一邊尹諾和冥烏族兄弟也邁開了步子,方向是星流雲本人,而蕭二十七將,則開始分散將星流雲圍了起來。
鴻祥一聲冷笑,
「三十六名渡河境,兩名摘星外加一名天境,星流雲這回又有吹牛逼的談資了。」
對付星流雲哪裡需要這麼些人,單憑一個尹諾就能將他順利拿下,至於其他人,不過是因為蕭聰沒下明確的指示跟著做做樣子以防萬一罷了。
鴻翔歪頭,看著一臉愁容和不忍的幽女,問道:
「姐姐,那可是你親弟弟,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麼嗎?」
幽女緩緩搖頭,語氣低沉平靜,
「沒什麼可說的,我也覺得他近來有些反常,雖說不清楚,但就是有點不一樣,正好小聰給他檢查檢查,大家都落個安心。」
鴻翔沒說話,只是吐了吐舌頭,心裏面竟不由得對身邊這個美若天仙卻行事果斷力求實際的女人產生了幾分敬畏。
星流雲慌了,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這次不會是要玩兒真的吧!」
見歐陽尋越靠越近且面色不改,星流雲索性脖子一抻,閉著眼睛做出個引頸受戮的姿勢,悲壯道:
「不用你們捆我,我保證一動不動就是了,有什麼招數儘管招呼吧,我要是皺一下眉頭,我就不是星流雲!」
可歐陽尋的腳步只是頓了頓,看樣子並沒有妥協的樣子。
見到這一幕,蕭聰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突然覺得都是相濡以沫這麼久的兄弟,如此猜忌實在是有點不夠地道,但非常時期非常對待,自打進入大荒以來,他對星流雲偶爾還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細微的感受他說不清楚,但就是覺得跟平常有差別,星流雲是天生的細子,也是天生的戲子,當了這麼多年的狗頭少帥,其偽裝能力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他要是想要刻意隱瞞什麼事情,蕭聰還真不敢肯定自己能看得透,非必要手段不能驗證,再說,這樣一件事一直橫在心裡也不是辦法,他早晚得查探清楚,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事情都發展到這般程度了,那就一塊給解決了吧。
歐陽尋已經走到星流雲身邊,蕭聰突然道:
「既然老大都這麼說了,那就依老大的意思,咱們以溫和的方式解決這件事情,我布置一座法陣,老大在裡面站一會兒,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面,若是我多慮了,一定給老大道歉。」
星流雲輕輕擺手,
「道歉就不用了,只要能還我一個清白就好。」
蕭聰點點頭,不再多言,開始著手布置法陣。
蕭家有一座名叫通靈陣的法陣,與傳說中的攝魂散搭配,能讓心理防線最堅固的強者說出心裡的秘密,當年天篤幫蛇皇一族查奸時,用的就是這個。
現在這兩樣東西蕭聰手裡都有,但他並不打算用在星流雲身上,雖然這樣做最為保險,但卻也會讓他對星流雲的尊重蕩然無存,每個人的心裡都應該有秘密,求同存異是交際的基本原則,更何況他們情同手足,所以蕭聰只打算用法陣幫星流雲檢查一下身體,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怪異之處,他的初衷是保護星流雲的安危,可不是將星流雲剝的「一絲不掛」。
一個時辰後,法陣布置好了,一直在歐陽尋等人嚴格監視下的星流雲坦然走進法陣,並在法陣中間站定,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時閉上眼睛,自此一動不動。
蕭聰在法陣正前方負手而立,面色無悲無喜,看法陣中的星流雲形象漸漸虛化,取而代之是一副由密密麻麻的線條組成的人體,這些線條並不是星流雲全身的經脈,因為人體的經脈遠沒有這麼多,其實蕭聰也不知道這些線條代表著什麼,他只是能分辨怎樣的狀況算是正常。
星流雲的情況看上去跟常人無異,但就是因為跟常人一點出入都沒有,讓蕭聰感覺分外詫異,未經修煉的平常人,在法陣中的表現就是這樣的灰色,而星流雲修為已經到達天境中期,再加上又是一個傑出的武修者,有著近乎變態的肉體,他在法陣中所表現出來的顏色理應是淡金色才對,現在這副樣子,著實讓蕭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除了這一點出乎意料的瑕疵外,星流雲在法陣中的表現再沒有半點可疑之處,所以不時片刻,蕭聰便拿掉一塊靈石,算是暫時撤去了法陣的效力,將星流雲放了出來。
星流雲大搖大擺地從法陣中走出來,儼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作態,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蕭聰微微一笑,沖星流雲作揖拜道:
「方才多有得罪,老大見諒。」
星流雲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不用不用,剛才沒一個人站出來給我說話,看來是都覺得我有問題,走個過程也好,這樣,大家心裡的疑慮也就打消了,免得以後出現更大的誤會。」
「流雲,我」
幽女剛要說話,卻聽星流雲呵呵一笑,
「放心吧姐,你弟弟我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點事兒算什麼,姐姐你要是再多說,可就把我看扁了。」
歐陽尋這個人精肯定能想到幽女其實並不是急著替自己辯解,她只是覺得星流雲受了委屈,自己這個當姐姐的於心不忍,這時候幽女心裡最需要的就是那點心裡平衡,所以,又到了他能大獻殷勤的好時候,
「小聰布置一座法陣也不容易,只給星流雲一個人用,實在是有點暴殄天物,要不這樣吧,咱們每個人都進去試一試,沒別的意思,就是防患於未然,順便讓小聰幫忙看看身體上有什麼異常,早發現早解決,對誰都是好事。」
尹諾罕見地善解人意了一回,笑吟吟地隨聲附和道:
「歐陽少爺說的有道理,我早就想讓蕭四少爺給看看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勞煩他,今天正好,算是借了星大少爺的光了。」
按照一般情況,鴻翔這條小狐狸這時候也該跟著成人之美幾句,可這小子竟然一直沒有說話,蕭聰往鴻翔這邊看了一眼,表面看沒什麼異常,卻總覺得眼神里隱隱有些東西,他沒在意,轉過頭來順水推舟道:
「既然大才子和尹諾都這麼說了,那你們就一個一個進去試試吧,有什麼特別發現也說不定。」
沒有人提出異議,也沒有人表現出明顯的回應,尹諾左右看了一眼,笑道:
「怕進去人多了法陣會失效,我就先進去了,承讓,承讓哈。」
說著,幾步踏進了法陣中。
蕭聰將剛才移走的靈石放回原位,法陣中的人影再次變成密密麻麻的線條,尹諾在法陣中表現出一種純淨不含一絲雜質的銀色,那些絲線看上去雖然柔順,但仔細看卻能發現有很多地方打了結,這些全是陳年暗傷,有些甚至已經變成了極難化解的硬傷,這些硬傷全是九死一生後留下來的,由此可見,尹諾這一路走過來,確實是夠不容易的。
接下來是冥烏族兄弟,他倆在法陣中的表現都是黑色,看著就感覺一陣冰冷刺骨,那是冥陰之力在法陣中的表現,他倆身上也有些暗傷和硬傷,總體數量比尹諾身上多,但致命傷卻少一些,看來再農和霍鬧雖然是在幻惡古牢那種極度兇險的地方長大,但面對生死關頭的次數,還是比尹諾少一些,畢竟他們還有族群依靠,而尹諾一直是獨來獨往。
再然後是幽女,她在法陣中表現出一種唯美的冰藍色,絲線纏成的身體,就像現實中的她一樣美輪美奐不可方物,隨後是青色的歐陽尋還有橙紅色的鴻翔,他們身上都呈現出修士該有的顏色,且都沒有什麼異樣。
至於蕭聰和蕭二十七將,因為沒有進法陣的必要,所以也就沒進去做做樣子,蕭聰是因為進去了沒人在外面幫他看身體狀況,蕭二十七將是因為身披極品玄甲,法陣的力量穿透不了這層玄甲,就算進去了也不會有什麼該有的表現。
這一圈下來,僅僅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蕭聰在收撿靈石的時候,聽見歐陽尋問道:
「不同的人在法陣中表現出不同的顏色,這裡面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蕭聰漫不經心地回答說:
「跟陣中人的體質和所修法門等諸多因素有關。」
「那你是怎麼知道陣中人有沒有被別的生靈控制,畢竟這是關於精神的事,而你這做法陣,看出的貌似只與身體有關。」
蕭聰笑著搖搖頭,
「若是不加深究,從肉體上是可以看出精神痕跡的,畢竟對於生靈,精神和肉體是結合在一起的,若是這具肉體曾經被某種精神力量干預過,那他的線條肯定有的地方跟別處大不一樣,而若是這具肉體上承載了兩種不同的精神力量,那他在法陣中肯定會表現出一定的色差,嚴重的可能會有兩種顏色。」
「哦,原來是這樣。」歐陽尋點頭,一副瞭然之色。
「欸,對了小聰,我在法陣中是是什麼顏色?」星流雲冷不丁問道。
蕭聰撿拾東西的手頓了頓,回答說:
「灰色。」
「灰色?」星流雲微微蹙眉,「那代表什麼?」
蕭聰沉默了片刻,也糾結了片刻,終究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灰色,代表凡人,沒有修煉過的人。」
星流雲臉上是意料之中的不可置信,
「凡人怎麼可能,我可是天境中期的強者啊,你這準不準啊。」
蕭聰撿起最後一塊靈石,站起身來,微微笑道:
「這座法陣我也不是完全了解,也可能灰色有別的含義吧。」
說完,轉身而去。
星流雲扁扁嘴,大抵上是覺得蕭聰反應平靜,所以這件事算不得什麼大事兒,便也轉身回自己之前坐著的地方去了。
歐陽尋猛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摸著腦袋問道:
「對了小聰,你是不是有什麼重大發現還沒告訴我們。」
聞聽此語,蕭聰才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無意間解開的謎團,那個足以讓他心喜若狂的答案,他猛地一拍腦門,
「哎呀,被你們這一折騰,差點讓我把正事兒給忘了!」
「什么正事兒,快說說。」歐陽尋兩眼放光。
「夢境的秘密,我解開了。」蕭聰語調不高,卻在其他人心裡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夢境的秘密,牽扯到整個蕭家,每一個蕭家人的秘密,會是什麼?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靜候答案揭曉。
在眾人的期待中,蕭聰緩緩啟齒,
「蕭家所有以生靈作為陣旗來布置法陣的精髓,全都藏在蕭家的護族大陣里,那座法陣,是將兩種思想完美結合的神作!」
「所以,也就是說「歐陽尋一臉不可置信之色,「所有蕭家人都是那座法陣的陣旗?」
蕭聰點點頭,
「沒錯。」
星流雲搔搔腦袋,費解道:
「我覺得這不是什麼重大發現吧,為什麼你們這麼激動。」
歐陽尋道:
「小聰在蕭家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應該對那座法陣很熟悉了吧,說不定能在短時間內領悟點什麼,正好給外面那張蛛網做做手腳。」
蕭聰嘴角噙著神秘的微笑,搖搖頭,
「說得沾點邊,但不在重點,這件事情的最大意義在於,只要能學會蕭家以生靈作為陣旗布置法陣的那套法門,就能把沒有蕭家人身份的外人平安帶進蕭家去,蕭家是個什麼地方,你們心裡清楚,到時候把你們都帶進去,你們就不用再怕孤獨家的追殺了。」
星流雲心裡不服氣,冷笑道:
「聽你這話說得,狗屁孤獨家,咱什麼時候怕過!」
幽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星流雲,不裝你能死嗎?」
「裝什麼裝,我就是沒怕過!」星流雲突然激動起來,猛地提起來的嗓門著實將其他人嚇了一跳。
幽女輕咬著嘴唇,看上去無可奈何,
鴻翔義正言辭道:
「星流雲,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可不是你怕不怕的問題,就算你不怕,有些事情你也是絕對不能做的,說赤裸點,你也別嫌我揭你的傷疤,當年為了保住你這根香火,星家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再說了,幽女姐姐那是擔心你,你說話做事之前能不能替在乎你的人想一想。」
歐陽尋嘿嘿一笑,這傢伙總是能在氣氛沉重的時候站出來緩和氣氛,
「鴻翔言重了,四大家族的人講究個實事求是,對於獨孤家,我們都不怕,也不能怕,只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我們也懂,放心吧,星流雲一向最拎得清,他才不會做傻事。」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這些人在跟獨孤家硬剛之前必須得韜光養晦,星流雲,你想儘快見到鳳丫頭嗎?你又捨得讓鳳丫頭跟著你整天提心弔膽嗎?這個問題你肯定已經糾結很久了吧,這不,現在解決了,所以說嘛,若是小聰真的能把我們這些人帶進蕭家,好處最大的人就是你了,你應該偷著樂才對吧。」
歐陽尋的嘴巴一向足夠毒,這一次更是每一句話都落到了星流雲的七寸上,力道雖然不大,但卻讓星流雲油然生出幾分無力感,在心愛之人最需要保護和安慰的時候他卻不能在其身邊,對於一個少年來說,這似乎是一段標配的青春故事,只是在此之前星流雲從沒想過,這樣俗套而牙磣的人間戲碼,有一天竟然會發生在他這個貴不可言的御王之子身上。
所以,對此他無言以對。
沉默只是持續了一小會兒,歐陽尋沒有落井下石,鴻翔也沒有趁勢嘲諷,大家很識趣地將這段時空留給星流雲,讓他在沉靜中細細感悟,這短暫的沉默最後被油滴進篝火而發出的「呲啦呲啦」聲打破。
水開了,肉熟了,該吃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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